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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我们三个都挣扎着从澡堂的地上坐了起来。

红光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萨姆手中的手电筒光柱晃来晃去。迪恩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嗓音嘶哑地嘀咕道:“真险哈。萨米,你这狗东西,死哪儿去了?”

“不客气,迪恩。”萨姆听起来也惊魂未定,他走过来,再次检查了一下鬼消失不见的地方,这才稍稍安心。

迪恩哼了一声,问萨姆:“嘿,你刚说了什么,让那玩意儿直接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喏。”萨姆把手里的一块牌子递给迪恩,他看了一眼我,继续说,“下午你们先来澡堂的时候,我和史蒂夫去调查了一下寺庙里的那个神主。这东西就是在寺庙里那些木架子上发现的,只有这个是带字母的,我就拿走了。”

“什么玩意儿。”迪恩眯眼看了看,“就这?这是什么咒语?这也不是英语吧?”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说:“‘金带’,可能是日语发音吧。”

“又是‘金带’。”史蒂夫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也算是规律了?”

“哈。”迪恩扁了扁嘴,“不管怎么说,光是叫一声名字就撑不住了,这算哪门子的鬼怪。”

萨姆从他手里抢回牌子,说道:“知足吧。再晚来几秒钟,我是不是就得给你们仨收尸了。”说着,他伸手把迪恩从地上拉了起来。

迪恩□□着扭了扭腰,喃喃说道:“我年纪大了,不适合这么折腾了。”

“你会没事的。”萨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和史蒂夫也站了起来。史蒂夫问萨姆:“你在外面遇到危险了吗?”

“没什么危险。”萨姆耸了耸肩,“只是头发挡着澡堂的大门,我没法进去。兜了几个圈子之后,才找到后面的一扇破窗,在锅炉房那里。”

史蒂夫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到之前鬼消失之处搜查的迪恩,问道:“找到什么了吗?没有我们就走吧。”

“连之前咱们砸下来的面具碎片也不见了。”迪恩蹲在地上哼了一声,慢慢站起来,“我讨厌鬼。”

“没人喜欢。”萨姆好脾气地说。

我们走出黑咕隆咚的澡堂,到达外面之后,我忍不住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惊讶地发现天竟然已经快要亮了。

“去吃点东西吧。”迪恩也仰头看着天空,双手叉腰,“冰镇啤酒,汉堡。我能一口气吃十个汉堡。”

萨姆笑了一下,泼他凉水:“我不觉得这小镇上会卖汉堡,迪恩,就算卖也不会是你喜欢的货色。”

“日本人吃什么?”迪恩扭头看弟弟,“寿司?火锅?”

我说道:“便当和生鱼片之类的吧。”然后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澡堂旁边不远处就有个便利店,这会儿竟然已经开了门。我们几个步行过去,走进亮着暖黄灯光的小店。

店主是个老婆婆,不过不是那个说我适合做祭品的老虔婆。

“三瓶冰镇啤酒,一瓶果汁,十个汉堡。”迪恩在我们坐到便利店角落的榻榻米上时到柜台前说道。

老婆婆慢条斯理地回答:“啤酒饮料都在冰柜里,汉堡没有,但有热乎乎的萝卜时蔬便当哦。”

“那就便当好了。”迪恩说,然后强调似的加了一句,“不要萝卜!”

老婆婆哼了一声,“不吃萝卜会营养不均衡呢,年轻人。我看你面有土色,是不是撞鬼啦?还是吃点萝卜补一补吧。”

“我撞鬼撞得多了,早习惯了,用不着吃萝卜。”迪恩底气十足地回答。

老婆婆又哼了一声,说:“三瓶啤酒,一瓶果汁汽水,四份便当,一共收你伍仟贰佰日元。”

“啊。”迪恩拖延了片刻,“你这儿可以用美国运通卡吗?”

“不可以呢,年轻人,只收现金哦。”老婆婆冲他一笑,露出深红色的牙床,“我年纪大了,不相信什么信用卡之类的,感觉都是骗人的陷阱呢。”

迪恩给他一个足以融化坚冰的笑容,“我身上没有现金,但那个姑娘就在隔壁澡堂工作,不如你先记到账上,等老板发了工资,她立马就来付账。”一边说,迪恩一边指了指我。

我尽职地冲老婆婆招了招手,免得她看不出我就是那个姑娘。

“好吧。”老婆婆犹豫了片刻,说道,“但是你们要帮我一个忙哦。”

帮忙?我警觉起来。

迪恩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什么忙?”

“我有一只走失的猫,叫做小玉。”老婆婆说,“如果不麻烦的话,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回来。我老人家孤苦伶仃,只有小玉跟我作伴。”

迪恩想了想,耸耸肩,“好吧,我们会四处找找的。”

“那就多谢啦。”老婆婆再次冲迪恩粲然一笑。

没一会儿,迪恩就像杂技演员一样抱着我们的早餐走了过来。“啤酒是给大人的,苹果汽水是给小朋友的。”他挨个把带着水汽的玻璃瓶放到我们面前,然后是一摞便当。

“小朋友有名字,”我拿起汽水拧开喝了一口,凉冰冰的,很解暑气,“是乐乐。”

迪恩已经长长地喝了一口啤酒,发出满足的叹息:“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你对人的标准要求太低了,迪恩。”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扭头问萨姆,“所以你们今天——不对,是昨天了——还去过寺庙?”

萨姆点了点头,胳膊放在桌上,虚虚握着酒瓶。“我和史蒂夫一个跟踪神主,一个搜查庙宇,但都没什么大发现。不过那地方一定有密道。”

“密道?”迪恩眉毛一皱,“寺庙里要什么密道?”

史蒂夫说:“我们不知道。但那家伙进了佛阁之后并没有出来,可后来我在窗口看了看,他并不在佛阁里。”

“听起来我们应该再去检查一番。”迪恩一边吃一边点头说,“现在鬼暂时消灭了,但我们还没找到离开的方法,也许那条密道就是出口。”

“说起那个鬼,”萨姆左看看、右看看,“对战一番,你们有什么发现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迪恩耸了耸肩,“它有个面具,看起来是个可以调查的线索。”

“面具?长什么样?”萨姆问。

我替迪恩回答:“是般若鬼面。我不觉得……”我迟疑片刻,“我不觉得那真的是个般若鬼面。它说的那些话……”

“说的话?”迪恩扬起眉,“那些日语?你听懂了?它说什么了?”

我欲言又止,最后说:“没什么,都是些毫无逻辑的话。”

“说来听听吧。”萨姆说。

我耸了耸肩,看了眼史蒂夫。史蒂夫平静地说:“说吧,再难听的话它也不是没有说过。”

“好吧。”我看着史蒂夫,“它说,你杀死了心爱之人。”又看向迪恩,“说你会死与心爱之人。”最后,“说我会……遗忘?”

迪恩哼了一声,“我?死于心爱之人?哈!”

“可能的确是胡言乱语吧。”萨姆虽然这么说,可是语气却不那么确定。他不安地看了史蒂夫一眼。

史蒂夫叹了口气,在桌上交叉双手,说道:“我的确没有杀托尼。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没有扣动扳机给他脑袋上来一枪,或者请别人代为效劳。”他低下头,盯着只剩一个底儿的酒瓶,慢慢说道,“这个地方,当一个人想要离开的时候,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迪恩皱起眉,对史蒂夫说:“就这么一次,你能别打哑谜吗?”

“不能。”史蒂夫抬起头看着他,又看看我们其他人,“隔墙有耳,明白吗?”

一时间,我们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那他去了哪里?”我问史蒂夫,“你说他离开了,他离开去哪儿了?”

史蒂夫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有的时候,不知道才是安全的。”他拿起酒瓶喝了最后一口,然后把空酒瓶放到了脚边。

萨姆沉沉地叹了口气,看了眼迪恩。迪恩瞄着弟弟,问:“咋地?瞅我干啥?”

“随便看看。”萨姆干巴巴地说,“别像个女孩子似的。”

“在座的惟一女孩子表示女孩子才不会介意,你随便看啊。”我用塑料勺子戳着吃剩下的便当,冲萨姆笑了笑。

迪恩把便当的空盒子一推,说:“吃饱了没?吃饱了咱们就去庙里看看,趁着天还亮。不知道你们,我可不想夜探那种地方,看着就像个闹鬼圣地。”

“这鬼地方,还说什么白天黑夜,”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不怕一会儿出门又是晚上了?”

迪恩指着我,“别乌鸦嘴,小妹。”

“反正你是猎人,我就不信你真的怕晚上。”我翻了个白眼,“你们的正经工作时间不都是晚上吗?”

“我猜你是对的,”萨姆笑着说,“日式恐怖可能真的比我们之前经历的妖魔鬼怪吓人多了。”但我怀疑他只是在哄我。

“希望我们进入的下一个地方别再带东方元素了。”我半开玩笑地说,“这可能是刻入DNA的恐惧。”

我们把吃的喝的差不多扫荡一空——除了我,大家都没剩饭——然后离开了老婆婆开的杂货铺。

天没黑,反倒真正大亮了。空气里带着晨间特有的清香和凉爽。

我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问道:“在去庙里之前,我能先回去加件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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