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浮龙市

浮龙市

危机目测已经过去,一旦放松下来,张健感觉身体被抽空,困乏铺天盖地地袭来,眼皮就像被线缝上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但强度却是极高,张健从来未试过这样连续高度集中注意力。以往受钱包所限,他每次去战术射击俱乐部,也就下场三次,打不超过80枪,所以他以前没有,也没机会测试过自己能力使用的极限在哪里。

现在看来,这种能力连续使用消耗极大,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他的精神力以及体力都以到达极限。

不知不觉间,张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一片红色的异世界。

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四周都是残垣瓦砾,只有那几座螺旋状高塔依然完好无损。

抬起头,又看到那枚巨大的血红色月亮,血月上的沟壑纹理正向一边移动,说明整枚血月正在缓缓转动着。

随着血月的转动,血月的边缘出现一条弧形深渊,深渊的形状又随着血月的转动而逐渐变为半圆。

待深渊完整出现时,张健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深渊或者深坑,那是一颗眼睛。

巨大而又诡异的眼球跳动了一下,转向张健,从眼瞳中散发出黄色的光芒。

光芒刺得他十分难受,他抬起手试图遮掩住自己的双眼,可根本没有用,光芒穿透他重叠的双手手背,穿透他用力紧闭的眼皮,死死烙在他的眼睛上。

这时候,他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摇晃着,天旋地转。他向着这股力量胡乱地挥拳打去,却根本于事无补。

“喂,醒醒,醒醒!”

张健艰难地睁开双眼,眼前的天空中挂着一个亮黄色的光球,把凌晨大地上的一切景物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黄色,其上方还隐约带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尾巴。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转了个身,侧躺着无力地说道:“不是吧,又来什么了?好像没子弹了,我们能对付吗?”

“那不是什么,那是照明弹!他们只是要探明有没有追兵跟着我们。你已经睡了两个小时,我们来到浮龙市防线啦!”一旁的李羽星高兴地说道。

卡车才刚进入城区范围,前方道路就被简易路障与街垒所阻断,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把守在路障旁。

其中一个全身被戴迷彩涂装金属装甲包裹的士兵走到卡车前,伸手示意卡车靠边停车。

单兵动力装甲?张健心里暗暗惊讶道。

这副单兵装甲看上去构造精密,非常有科技感,可是总体却也显得非常厚重,甚至有点臃肿笨重。随着士兵的每一丝身体活动,装甲中不断发出液压管传动的声音。

装甲士兵走上前,看着不是被撞击得严重变形,就是被不知什么东西撕得稀烂的货斗挡板,还有铺满货斗的弹壳,呆了几秒后才说道“各位辛苦了,请问你们是从哪里撤过来的,隶属于哪里?都是什么兵种?有没受伤?”

李羽星答道“我们都是从凤宜市撤过来,都没伤。我和他是机枪组,他,技术侦查兵,他,班用狙击手,前面驾车的是机械步兵连司机,都是十二军团的人。而他嘛”李羽星向张健翘了一下下巴“他是射击运动员,枪法十分了得。”

“太好了,我们战斗人员非常紧缺,到现在为止从恒文市和凤宜市撤来的人加起来都没超过两百,还有一大半是伤员。唉,一看这车就知道你们不容易,真的辛苦了。你们顺着这条路再驶三百米,就会看到一栋公寓,公寓下面有待命的医疗人员,很好认,那里会有人给你们安排食物和住所,你们今晚先好好休息,这里今晚应该是安全的。”士兵伸出手,指向城市中一个方向说道,金属关节发出“呲呲”的机械音。

“这个城市现在有多少兵力?”刘启锐问道。

“两千人不到,还有几百后来加入的平民,一辆坦克都没有...这场仗该怎么打...”装甲战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乎发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表情一僵止住话头,转而走去挪开路中央的路障。

“对了!”卡车刚再次启动,李羽辰对装甲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说道:“你最好别穿着这个乌龟壳,到时候那些鬼东西打一发EMP过来,你脱都脱不掉,可能死得比果体还快。”

听了李羽辰的话,装甲战士的脸部表情变得更加僵硬。

这座城市完全没有受到战火的摧残,一切都完好。

只是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到处散乱着各种杂物,道路两旁的商店全都像被抢劫过一样,或者应该说,就是被抢劫过。

“这里好像没有那种集成社区?”张健观望一周后问道。

“并不是每座城市都有那种巨楼,只有一线城市才有,这里只是三线小城市。”

半小时后,一行人被安排到同一套公寓里暂住休息。

住所也是一种重要资源。在敌人还没发动进攻前,联合军还能利用这种资源,并且是尽量去利用,让每个战斗人员都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得充分休息,保持良好状态,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残酷战斗。

这是一栋二十二层高的公寓楼,从斑驳的外墙看已经有些年头。

从公寓中就能看到城市边缘所布置的简单防线。许多建筑都被当做哨塔使用,顶楼砌着沙袋架着机枪。建筑间的道路有着由沙土防爆墙与各种杂物堆砌起的街垒,进入城市的主要道路全被封得严严实实。

一行人所住的是一套复式公寓,装修不新不旧,风格现代简约,各种琐碎的生活用品多而不乱,可以看出前任主人对住所爱护有加,可能他们撤离时还期待着在某一天能重回家园,继续以前的生活。只是墙上的挂画与柜子上的小饰物已蒙上一层薄灰尘,阳台上的各种小植物也早已枯萎。

当发现水龙头有水时,张健第一时间就是冲进浴室。

李羽辰发现他使坏,站在在门外严厉控诉他自私自利,不跟其他人一起猜拳决定浴室的先后使用顺序时,可他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摸着黑迅速洗完一个爽得前所未有的冷水澡。

他走出浴室时,看到客厅茶几上点着一根蜡烛,其他人或许是到其他房间中去了,只有那名当时负责开车的中年大叔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他手肘支着膝盖,双手拿捏着一张照片的两角,低头看着照片。

司机名叫洪正刚,年龄已过40,有一张国字脸,身材不高,略微发胖,外表给人以一种憨厚可靠的感觉。他已在军队服役多年,能熟练驾驶各种军用车辆。因为人忠厚随和,经常热心帮助与照顾新人,就像是队伍里的长辈,所以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为洪叔。

张健本想跟这位还没说过话的大叔打声招呼,但对方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照片,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连张健在靠近自己也没注意到,完全沉浸在照片唤起的过往的种种回忆中。

见那照片如此吸引人,张健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几步稍微靠近洪叔,伸长脖子,想窥探照片中的内容。

照片中有一家三口,背景是某个有北欧风格的广场。洪叔站在中间,他张开双臂,分别拥抱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他们脸上都洋溢的幸福的笑容,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生活奢侈无忧的幸福,而是那种心中充满温馨,快乐与满足的幸福。

张健的影子晃动到照片上,洪叔这才回过神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抬头看向张健。

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偷窥行为,张健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是我的家人,我老婆与女儿。”看出张健对照片好奇,洪叔大方地把照片面向张健,说道:“我刚才想起我们一家人也曾经到过这个城市中旅游。我每逢休假,都会跟她们一起去各地游玩。我妻子喜欢吃各种美食,来这个城市前她就做好功课,带着我们到处去吃,从路边摊到大排档再到茶餐厅,各种网红小吃全吃了个遍,我跟女儿都笑她吃货。那时候我们去那座著名的观光塔游玩,在塔顶,我女儿吵着要骑到我肩膀上,说‘爸爸最好了,让我最高看得最远’,结果几个保安跑来劝阻我们,气得她的小脸蛋鼓鼓的。再过几天就是她13岁生日。”

说话间,大叔脸上露出与照片中同样的笑容。

很美满的三口之家,普通,不富有,却充满爱。

“那她们现在都在避难区吗?”张健很自然地顺着话题问道。

“我们的家在乌和市...这是她们唯一留下的照片...”大叔的话音一下子变得哽咽起来,两行眼泪流过脸颊粗糙的皮肤,在下巴团聚在一起,滴落到地上。

“那是第一个受到攻击的城市。”李羽辰从房间走出来,在张健耳边小声解释,说完,他坐到洪叔身旁,用手轻拍大叔的肩膀。

张健也默默坐到洪叔身旁,此时他又出现了那种剥离感,他试图用第三人称的视角告诉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该说什么话。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他心里知道,诸如“她们只是失踪”“她们可能没事”这种话,只是能给人虚假的希望,人总归会要回到现实,总归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或许在此时,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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