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物竞天择的资本主义

李银河看着孙奇逢老实道;“孙师,西人张口挣钱,闭口利益,以新知识体系为翼,追求的是金钱。”

孙奇逢点头道;“华夏先贤推崇仁义道德,扶助弱小,国朝以孝治天下,士大夫应该克己复礼,读书人更应该明辨是非,知道礼义廉耻。

如果金钱至上,将出现什么后果?社会道德沦丧,统治者行的是霸道,欺凌弱小,即使造出巨炮,生产更多财货,就是进步吗?”

“孙师,按照西方欧洲人总结,新知识体系称为科学体系,人道模仿自然界法则,物竞天择,民族国家间关系遵循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以商贸实业增强国力。”

李银河苦笑道;“以银河盗用的概念说,他们将建立资本主义社会制度,资本积累是目标,手段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全世界将发生深刻变革,大明无法置身事外的。

此时东方西方是封建主义制度为主,西方正在借助科学,新哲学,商贸破除封建枷锁,构建新的社会制度,不管资本多么野蛮,确是超越封建社会的制度,生产效率远远高于封建社会,人类将经历灾难,破茧而出者引领世界,落后者民族消失或被奴役。

农院借鉴发展科学的同时,必须加强思想建设,孙师,农院山长非您莫属。”

岳不群代表师父给涿州冯铨送了回礼,小小孩童的表现令冯铨惊讶不已,不说学识,就说在自己这个曾经的大学士面前,岳不群表现的沉稳气度就说明李银河教徒有方,一般官员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话都说不利索。

岳不群送完礼,和高洁直奔京师,对冯府一行,片刻就忘了。什么一门双进士,什么内阁大学士,什么官威,在岳不群眼中不值一提,那个冯铨,双肩端着,下盘虚浮,腰腿僵硬,一看就是柳姨所说的上不得山,下不了田的庸官,端着官架,过几年必然气血亏乏,腰肌劳损,一个废柴而已,岳不群对柳姨的话深以为然,假惺惺,有什么好尊敬的。

卢沟桥西侧修了一百米新路,坑洼不平的官道被挖开,扩展,用夯木敦实,铺上细沙碎石,再次夯实,既结实又平整,路两侧每隔十几步预留了大坑,预备天暖了栽树。

大年初一,行人稀少,岳不群和高洁赶到卢沟桥,刚过中午,桥西有简易房子,房子上钉着木板,木板上写着收费站三字。

岳八斤已经是卢沟桥附近十里八乡的知名缙绅,岳各庄村外的防护沟足足宽两丈,村民挖完沟,又把围墙砌高到两丈,出工的村民每人得到一石的粮食。岳各庄西侧是燕山脚下,土层薄,多砂石抛荒地,岳八斤又带领村民挖浑河淤泥,将淤泥运到砂石地,准备肥田。

干一天三斤粗粮,这是散财啊!缙绅标配就是铺桥修路,岳八斤带领村民修了一段官道,改建庄子,疏浚河道,清淤肥田,眼见岳各庄生机勃勃,附近里长乡老坐不住了,齐聚岳各庄,岳八斤表态,各里长组织乡民按照岳各庄的匠师要求,疏浚河道,清淤肥田,费用从过路费里分摊,各里长乡老组成收费办,取钱于商路,服务乡民。

岳八斤被选为收费站第一届理事会长,聘请金刚四组织桥西保安队,宛平衙役组织桥东保安队,制定收费标准,安排乡民修路,按照各乡社出工分配收益,各里长拿到收益再组织乡民改造乡里。

岳八斤在十里八乡一时风头无两,过年后,还要在桥头组织集市,为县城衙门收税费,为理事会收费,县尊派人送给岳宅良善人家的牌匾。

岳八斤干劲十足,初一处理了拜年事宜,准备了卤煮,烧鸡,赶到卢沟桥简易房,和金刚四喝着小酒看着收费站。岳八斤对金刚四佩服得五体投地,跟着金刚四做事敞亮,岳八斤从一个小地主一跃成为县城缙绅,衙役对金刚四恭敬无比,县城青皮头子大金牙,纠集了六七十打手挑衅保安队,在卢沟桥被金刚四领着十名土匪砍瓜切菜般轻松击溃,大金牙也成了金刚四小弟。

收费大业蒸蒸日上啊!小商家收十文,商队收一百文,有背景的商队登记后免费,每日有银钱入账,里子面子齐活。

岳八斤和金刚四边喝边聊,突然听到官道传来马蹄声,岳八斤精神一振,出了屋子。

一个孩子骑马奔来,后边还跟着车马,岳八斤仔细一看,原来马上孩子是儿子岳不群,虽然心情激动,岳八斤还是板着脸,挺身长立,育儿之道乃是隔辈亲,儿子自然要时时敲打。

岳不群看到父亲,知道父亲爱装样子,下了马,恭敬磕头道;“孩儿放假回家,给父亲大人拜年了!”

岳八斤哼了一声道;“官道桥头不得纵马奔驰,下不为例,去屋中拜见金刚叔叔吧。”

岳不群进屋给金刚四磕头道;“小侄放假回家,给金刚叔拜年!老太太和师父让金刚叔莫要操劳,有空回易州相聚。”

金刚四笑着起身,走近岳不群,伸手抓向岳不群肩膀。岳不群肩膀微沉,转个半圆,躲过金刚四手掌。

金刚四再次探手,抓住岳不群肩膀,将岳不群拎起来,哈哈大笑道;“不错,有长进,年后回易州,告诉老祖和银河,这边事情理顺了,金刚会去易州拜见老夫人。

既然拜了年,叔给你个礼物。”

金刚四从腰间抽出一把破甲锥递给岳不群道;“这是百炼钢打制的三棱破甲锥,铠甲都能破开,谁要欺负咱爷们,捅他七八个窟窿。”

利器在手,岳不群豪气顿生;“叔放心,小侄定然不会坠了威风,假期之中必然一统十里八乡。”

岳不群脑后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岳八斤气急败坏骂道;“混账行子,你爹我好不容易在十里八乡攒下好名声,你统什么统,捅人吗?气死我了。”

金刚四赶紧拉住气急败坏的岳八斤道;“八斤兄弟,男孩子嘛,勇敢点没错。咱绿林之道,不,良善人家,有家伙,也防止别人欺负不是。

再说了,我义弟文武双全,亲自教导不群,忠孝大节定然不差。”

高洁赶到收费站,和金刚四打了招呼,笑呵呵道;“不群不错,上午代师父拜访涿州大学士冯铨,不卑不亢,礼节周到,他日必是麒麟儿啊!

金刚大哥,老夫人和银河给你带了酒肉礼品,让兄弟们取了,咱家还得赶去宫中办事。”

李银河给金刚四准备了一车火酒,一车衣物粮肉,一包五十两银。

土匪们兴高采烈将礼物卸了车,搬进屋中。金刚四取了一块银子,将剩下的银子推给土匪们道;“我义弟的年赏,银物你们分了,一会八斤回村带两坛火酒。”

岳八斤晕晕乎乎,当初儿子去易州拜师,自己是被迫的,现在看来,自己儿子拜的师父神通广大,涿州冯家是河北顶级缙绅,眼前内侍能直达天听啊!

土匪们围着新式冬衣咂砸称赞,细布裤衩背心,薄棉袄,收口薄棉裤,厚棉袜,还有厚棉袄棉裤,皮靴,折叠皮帽,太讲究了,一看就暖和。

土匪们过冬,能光屁股穿缅裆裤就不错了,一个个摸着冬服爱不释手。

看爹爹发晕,岳不群拍拍背上的包裹道;“这是师父设计的冬服,孩儿用例钱给爹爹和娘各买了一套,孩儿给长辈拜年去了。”趁岳八斤没反应,岳不群窜上马,冲岳各庄奔驰而去。

大年初二,蛤蟆石军营。

柳灵雨带领萧铣及两名管事在军营外和李银河告别,雷恒百户带领千户所一旗军随行,黑兔带领二十名蒙古武士护卫,两名夜不收作为小旗各领十名蒙古武士,复社征召三旗民壮管理商队。

柳灵雨以塞外商行名义从易水湖商行提取黄金二百两,银一万两,折银一万两的货物,调用驼十,健骡三十,挽马五十,满载香水,香皂,茶砖,火酒组成商队,先到大同府贸易,主要采购粮食百货,然后柳灵雨组织物资出关建设塞外黄河以西的基地,雷恒负责建立大同府商站,沟通大同府商户,为李银河押送物资,为易州商行贸易打前站。

随后应四海百户率千户所一旗军,两名夜不收小旗及手下二十蒙古武士,三旗复社民壮,出广昌飞狐径至蔚州,建立商站,随行商队带银五千两,价值五千两银的货物,从易水湖商行调驼十,挽马五十,健骡三十,与李银河告别出发。

李银河带着高手,张果中到易水湖视察,复社民壮在村长甲长的带领下,在易水湖田野劳作,其中还有一些背着孩子的妇女。

易水湖商行的欧阳询,茅七,左大力,王庆都在现场指挥。

欧阳询指着劳作的民壮道;“参加劳作的民壮分为两组,一组清淤取土,规置农田,部分土准备供应砖瓦窑,一组使用新式曲辕犁深犁荒土。

复社缺少壮劳力,民壮又被抽调建设商道,只能动员女子参与劳作,好在牲口多,参加劳作的民壮可以免费使用牲畜农具耕作自己的土地,其他的土地可以在收获时得到一定比例的粮食补偿。

雨水前后,将深犁三次,就是健牛只有两头,挽马数量够用,还需將主尽力筹措耕牛,以免误了农时。”

“本官已经委托应四海去蔚州收集蒙古逃民,同时沿途购买耕牛健骡,新农具效果如何?”

茅七兴奋道;“李大人,百匠营的铁匠木匠篾匠等共同研制,新型曲辕犁效能超过南方最好的犁具,分量轻,钢制犁口锋利,一人一牛一犁每日犁地一百二十亩。”

“好,农事是我们的头等大事。”李银河也兴奋道;“欧阳先生,让商行给农具工坊下订单,老营三岔河区域需要大量农具,同时给农户无息贷款,鼓励他们从工坊订制农具。

欧阳先生,砖瓦窑何时开工?”

“一个半月吧,大人放心,今年必然让乡民住上新房,等大人从大同府回来,大人下辖乡社定会焕然一新,能看到青砖碧瓦的美景。”

“青砖,不是红砖?烧砖得等一个多月啊?”

“自然是青砖啊!青寓意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住宅用青砖寓意吉祥,既结实又给人素雅古朴宁静的美感。红色五行属火,建屋不便啊!

李大人,这一个多月准备都是快的,那制砖黏土最好自然风化,再过细筛,制坯,装窑烧制,五六个月出砖最好。此次多取土晾晒,那瓷窑用土更是讲究。”

欧阳询苦着脸耐心解释;“慢工出细活,大人,快则保证不了质量。”

李银河赶忙道;“本官说的不对,建屋烧窑由匠师说了算,瓷窑工坊单独核算,当然由作坊主做主。”

欧阳询点点头,將主有个好处,就是集思广益,有错就改,从不瞎指挥。

京师东华门外仙客茶馆,在最好的一间雅间,张彝宪邀请几名太监品茶,高洁在一旁随侍。高洁向张彝宪汇报了易州路监的成立情况,并提出李银河买粮要求,张彝宪感觉金额巨大,自己吃不下,以喝茶为由,请几名太监商量与易州的贸易。

来的太监每人一份礼品,一小瓶香水,四块香皂。尚膳监掌印杜勋把玩着香水瓷瓶道;“这香水不错,张彝宪大人,大过年的,什么买卖值得把几位大佬叫过来啊?”

一旁内府供应库掌印太监王之心最是急躁,插嘴道;“张彝宪大人,有买卖直说,这两年把咱家快憋死了,魏公公失势吊死,外臣气势嚣张,内府采买都指手画脚,咱们在内府混到如此地位,不就是多攒点银钱,以后养老吗?”

张彝宪微笑道;“新皇年轻气盛,魏公公的事以后最好别提。

那些一肚子弯弯绕的大臣们暂时嚣张而已,论亲近,外臣哪比得了咱内臣,皇上终究会醒悟的,来日方长。

高洁出宫去易州当路监,是为内府张目,诸位大佬得帮衬一把。”

“张公公,高洁年纪轻轻,能搞多大买卖?”内宫监掌印王德化一向待人刻薄,此时质疑道;“除了司礼监掌印公公还掌握着海贸,咱们的买卖路子都断了,各处矿监税监被退回,易州小地方,能折腾多大的水花啊!”

高洁看张彝宪点点头,恭敬回答;“诸位大人,小的第一笔买卖要买两万石粮食,这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小的能不能在易州立住脚,就看这第一炮能不能打响。”

两万石啊!几个太监惊讶地彼此交换了眼神,王德化慢悠悠道;“易州小地方,要这么多粮食作甚?”

“王公公,小的路监能否收到税费,还得靠易州商会和茂山卫李银河千户这两个合作伙伴。

李银河千户深得易州兵宪赏识,承接了年后押运塞外市赏察部物资银钱的差事,手中有银有货,出发前想倒腾倒腾。”

“这小千户不简单啊!”王之心跳起来道;“这东西倒腾一手,油水不小。”

王德化插嘴道;“市赏钱货那是有单据的,接收的官员定然查看,擅自变动市赏物资重罪啊!”

高洁心平气和解释道;“市赏大略银粮布三项,李千户在易州将银换粮,在大同府再换回银,诸位大人,差价不小,易州粮价一石八钱,大同府年后粮价只会攀升,现在一石一两五钱,据行商讲,张家口豪商年前收粮,一石一两七钱且供不应求!

易州商行已经派人去大同府,只要粮食运到,便当下折银,单据上银货丝毫不差。”

王之心咂砸赞道;“真是后浪推前浪啊!咱们的买卖京师都出不了,人家易州都玩到边塞啦!

这小千户不差,市赏州城提供脚役,省了运费,来回挣了差价,不错不错,手面不小。

咱家先表个态,外库能提供五千石粮,这山陵和宫外行走的内侍二月月例用折银发,张彝宪大人,你给司礼监掌印大人递个话呗!”

“没问题,锦衣卫每月本色两万石饷,二月一万石本色换成折色,京师粮食充足,多个一两万银,影响不了粮价,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大人咱家去接洽。

王德化公公,还有五千石缺口,内宫监尚膳监吃不吃?”

王德化点头道;“既然司礼监没问题,咱家就和杜勋公公吃下这五千石。”

高洁心中狂喜,还是不动声色道;“小的谢谢大佬们抬举,这粮食只是个引子,易州商会正经营去大同府的商道,南来北往,交易繁忙,小的出自内府,想在易州成立个商铺,给内府大人们赚点零花钱。”

王之心拍拍桌子笑道;“张彝宪大人,你手下有能人啊!咱们内府势力大大萎缩,小高洁却闯出条新路。

高洁啊!年前你在南城四处采买,那些只是三瓜两枣,咱家给你写个条子,你去通州张家湾,那有内府库房和管事,你去找管事,要一万石杂粮,就地筹措,大佬就得大手面不是。张家湾是商运客运码头,咱家不信,他们搜罗不了一点粮食。

你们自己负责运输,杂粮一石五钱,元宵节前把钱筹足送到张家湾,粮食你们可以先拉。”

高洁眉开眼笑道;“王公公敞亮,咱家一准先将银钱送过去,不能给公公丢人。”

王德化性格阴沉,但对钱财异常热衷,既然没有风险,当然要插上一腿,眯着眼道;“咱内宫监油水不多啊!皇上厉行节约,牲畜房塞满猪羊鸡鸭,还得费饲料养着,杜勋公公,你尚膳监也不多做点肉食呀?”

杜勋苦着脸指指皇宫方向道;“还不是御史瞎嘚嘚,让皇上节俭,皇上过年不让做海鲜禽肉,咱家哪敢触霉头。

内侍宫女怨声载道,说咱家抠逼,咱家有苦难说啊!”

“皇上定了规矩,咱们得背锅不是!”王德化一脸严肃道;“既然尚膳监不订禽肉,咱家让牲畜房赶紧处理牲口家禽,还能节省粮食饲料。

高洁,牲畜房的禽畜你来处理,料豆三钱一石,能给银钱最好,用这个香水香皂火酒交换也行。

你年纪轻轻做事,咱内府得帮。”

高洁挑着大拇指对王德化道;“张公公跟小的说,王德化大人思虑最是缜密。

既给皇上分忧,又能将支出转化成宫中福利。香皂肥皂火酒没问题,就是香水得预定啊!

那香水制作不易,有季节限制,而且香料难求,据说现在二两一瓶的香水在大同府要价十两,且供不应求。

香皂也是如此,二钱的成本价,出了工坊,批发也得三钱。

王公公给小的面子,小的盯着工坊,制出来先紧着给王公公送来,按照批发价供应。”

高洁很上道啊!按照批发价拿到货转手就是五成暴利,王德化阴沉的脸难得露出笑容。

张彝宪见几位大佬若有所思,边道;“今日谈得愉快,诸位公公回去琢磨琢磨,高洁是内府派出的,有油水得先紧着咱们不是。”

大太监们满意散去,高洁结了账,出了茶馆,京城冬日萧索,道边槐树上飘荡着几片枯叶,空气中弥漫着煤火气息,小孩子不时点燃一个炮竹。

高洁莞尔一笑,现在还是年节呢,走到茶馆旁一颗树下,对树下等候的历铁柱道;“通知李千户,两万石粮谈妥了,还增加了张家湾一万石杂粮。

组织车马准备运货吧,觐见完陛下,咱家去牲畜房看看,后日咱家去卢沟桥等候。这封信给李千户,内有详细说明。

历小弟,你怎么老挎着篮子呢?”

历铁帅揭开篮子盖布,拿出一块枣糕递给高洁道;“还不是逃灾时饿的毛病,手里拎着吃的,心里踏实,京城的糕点甜糯软滑,回去给老娘妹子捎点。

高大人,你放心,铁帅今日必然赶回老营,将信件送给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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