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剪子

叶明玉平日里就像是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还是毛绒绒软绵绵的那种。

徐云瑞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忍不住想,猫崽子、或者……小兔子之类的。

谁知道他生气起来,竟然是这样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怕是熟悉他的人看见了,都要被吓一跳吧?

“剩下四位……自然是能碰得到的。”郑茹雨咽了口口水,干涩道:“她们是绣娘,尚衣局对于成衣和绣品的保管,绣娘是最宽松的……”

叶明玉点了点头:“你看完之后,是谁装起来的?”

郑茹雨的目光缓缓移到了那两个小丫头的身上:“是……纤纤和樁月。”

叶明玉便也把视线移了过去:“纤纤和樁月?好名字……送来秦王府,也是你们送的?”

樁月连忙摇头道:“不是啊!王妃!不是我们!奴婢与纤纤姐姐虽然都是尚衣局的小绣娘,但是按照规矩,我二人是宫中女官,也是宫女之一,平日里没有姑姑的手令,我们是不能私自离宫的!”

叶明玉挑了挑眉毛:“那你们装完了之后,交给了谁?”

樁月连忙指向了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宫侍:“交给了他,尚衣局所有服装和绣品的出库,都是由宫侍去送的……”

那宫侍“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王妃明鉴!所有木匣在出库之前都会贴上封条!奴婢在尚衣局领职十数年,从没有做过逾矩之事!这次送去秦王府的时候,梅雪姑娘也是看过了封条才收下的!”

叶明玉转了转眼眸。

梅雪微微点头,小声道:“宫中来的东西,奴婢每次都会仔细查验才收下,这次的朝服亦是如此,那封条贴得严密,匣子也并没有别的开口,就连木板的接缝处也均无不妥,奴婢这才接下匣子,递交给您的。”

木匣子是叶明玉亲手打开的,封条确实没有损毁的迹象。

那宫侍忍不住松了口气,又道:“且奴婢只是负责出库的,平日里无事并不会到绣房来!奴婢身边的人都能作证!奴婢今日没有涉足过绣房一步!”

这件事在方才就已经被证明了,因此他才会在人群中,而不是被揪到叶明玉面前。

正在此时,郑茹雨吩咐去取样衣的小宫女捧着个木匣子回来了,其中一个欣喜道:“姑姑!样衣还是好的,没有坏呢!”

郑茹雨如蒙大赦,样衣再怎么不好,总归是符合规制的,叫人晚上赶工精细,总归算是个解决办法,不至于徐云瑞要穿着平时的朝服去参加祭祖大典。

叶明玉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听到那小姑娘这样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梅雪小声道:“是那破坏礼服的人忘了还有这一件样衣了吗?”

叶明玉轻轻摇了摇头。

便听徐云瑞笑道:“定然不是忘了……是想要本王穿着这件样衣去参加大典吧?”

梅雪一惊,周围的人也都看向了徐云瑞。

徐云瑞笑道:“样衣粗陋,穿着这件礼服去认祖归宗,本王也觉得磕碜……可没有办法,能用的三件都被人绞了,只能选这一件了,是也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场中五人的脸上扫过。

五人的神情都有些惶恐,看上去均不似作伪。

徐云瑞又看向了梅雪:“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留这一件样衣,不干脆全都绞了吗?”

梅雪愣愣地摇了摇头。

徐云瑞便笑了起来:“她大概是怕,本王真的一怒之下,叫人杀光整个尚衣局呢。”

郑茹雨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徐云瑞。

叶明玉也瞥了徐云瑞一眼,只眼中都是嗔怪。

徐云瑞被叶明玉这一看,又有些飘飘然起来:“你说也真是,本王与尚衣局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么就这么想看本王的笑话?”

郑茹雨连忙道:“秦王殿下!纵然是尚衣局内有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与尚衣局其他人无关!”

郑茹雨现在是真的又气又急。

她在尚衣局兢兢业业了这么些年,不说有什么功劳,苦劳总还是有的,如今倒好!莫名出了这么一个大岔子!

几人在院子里僵持了许久,一个绣娘终于忍不住了,她叹了口气,小声道:“王妃,若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绞了这礼服,奴婢有一方法。”

叶明玉微微颔首:“你且说说看。”

那绣娘行了个礼,这才接着说道:“送去王府的朝服,昨夜是奴婢在做最后一次调整,这个法子还是奴婢的师父教给奴婢的,说是在送给贵人之前,可以用秘法,再沾一层金粉,抹在图样上头,这样可以让衣服看上去越发华贵……虽说之后清洗会有所损耗,但这种礼服,总是第一次穿的时候最为重要。”

叶明玉闻言,又看了郑茹雨一眼。

郑茹雨微微点了点头。

这方法多少有些投机取巧,毕竟抹上金粉之后一定会比原来的更要闪耀夺目,若是收衣服的贵人心情好,许是会多给些赏赐,左右金粉都是内务府拨到尚衣局来的,不费绣娘自己的钱……

只不过都是一次性的。

“金粉?”徐云瑞挑了挑眉毛。

绣娘点了点头:“是……这金粉是用秘法浸润到衣物上的,若是单纯用手去抹,十之八九是抹不开的,可一过水,再重新翻晾,就会脱落……只是、只是这些金粉黏结之后便是一体的,若是用利器切割划破,金粉失去了黏性,必然会掉落。”

叶明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绣娘,只觉郑茹雨别的本事没有,对尚衣局的绣娘仆役倒是没话说,不然这绣娘也不会把这种不宜公诸于众的邀功之法说出来——

大约是想早点抓到人,好让尚衣局少受点责难。

绣娘却会错了意,只当叶明玉是觉得她弄虚作假,欺瞒秦王,急急跪到了地上,她一开口,果然与叶明玉想得差不多:“王爷、王妃!抹这金粉的事情俱是奴婢一人所为,郑姑姑完全不知情!这些年来,奴婢受姑姑照拂颇多,求王爷王妃不要责怪于姑姑和尚衣局诸人。”

叶明玉看了徐云瑞一眼,暗道,怎么徐云瑞随随便便说句话吓唬吓唬这些人,这些人立马就都被吓到了呢?

毕竟在他眼里,徐云瑞还是只白白软软的发面馒头——

老父亲,哦,不,是小娇妻的视角,使他自动忽略了徐云瑞身后漫天飞舞的黑气。

福宝此时也跟着梅雪急匆匆地赶来了。

“郑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福宝一挥拂尘,细声细气地开口:“明日就是大典了,今天怎么能出这样的乱子!备用的礼服呢?”

郑茹雨尴尬道:“也不能用了……只剩下了一件样衣……”

福宝伸手一摸样衣,便觉这料子扎手得很,他是自小就跟在皇帝身边的旧人,小时候也吃过不少苦,可这么多年来早就享受惯了,忙不迭就把手收了回来,气道:“这样的衣服!如何能叫秦王穿呢!你们尚衣局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福宝震怒,郑茹雨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反倒是徐云瑞伸手拦了拦:“福宝公公……这件事情,瑞瑞心里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眼下还是先把损毁礼服的人找出来,不然以后也不知还要出多少乱子。”

他把那绣娘交代的话同福宝说了,福宝便叫身后的小太监们去检查绣房里数十个绣台上的剪子。

“挂在绣房的两件衣服,接触到的人或许不少,但能摸到送来秦王府这一件的人却委实不多……”叶明玉沉沉开口:“绣房里的两件礼服,已经被人绞得不成样子了……但送来秦王府的这一件,却只有最上面的襟口破了一大道,说明此人能够损毁礼服的时间并不太多,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只能尽快完成,十之八九,也没来得及收拾那剪子。”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郑姑姑检查的时候,衣服还未破损,贴上封条交给那小太监之后,盒子便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叶明玉的视线在堂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纤纤和樁月身上:“若还能找到剪刀,大概就只能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叶明玉这一番话,几乎是断定了毁坏礼服的人就在纤纤和樁月之中。

樁月浑身战栗,几乎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反倒是纤纤,一脸沉静地跪在原处,看不出虚实。

“公公,找到了,”一个小太监端了个小托盘,上面放着把统一制式的剪子,若是仔细去看,能够在刀锋上看到一层薄薄的金粉:“应当是这一把。”

“是在谁的位置上找到的?”福宝细声细气地问道。

小太监道:“第三排,第二列。”

郑茹雨惊讶道:“是陆绣娘?这不可能啊?陆绣娘的母亲身体不适,她已经回去侍疾十余天了……”

叶明玉又看向那两个跪着的小丫头。

樁月似乎总算缓过了气来,捂着胸口不断深呼吸。

倒是纤纤,只盯着面前的地板,神态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叶明玉心下一转,有了计较,他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却见徐云瑞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他身前。

“既然是这样,”徐云瑞淡淡道:“那就把这两个丫头都拖出去斩了吧。”

叶明玉一口气差点没有缓过来,他忍不住在心中想——

这莫不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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