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妤如今在未央宫当值，能够出来已经不易，徐云瑞也不留她，便叫她尽快回宫去了。
她一走，叶明玉就一脸茫然地看向了徐云瑞。
“五皇子……给皇后娘娘送了赏仙丸？”叶明玉喃喃道：“如果这东西是五皇子和陆佳泽送的，那皇后娘娘的确会用，毕竟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她的弟婿……五皇子又是个身份低微的，在宫里处处要受到皇后娘娘的保护……可是……”
徐云瑞坐在了椅子上，他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扳指：“陆佳泽说自己已经用过了……你觉得是真话吗？”
叶明玉一愣。
徐云瑞又道：“陆佳泽在白稚宫的日子过得未必开心，但他年纪小，与皇后相比，忧心之事不会太多，若他只用了一两片，的确觉得很不错……于是献给了皇后，皇后自己不节制，染上了这许多问题……”
叶明玉摇了摇头：“我看到的关于阿芙蓉的记载，无关多少，只要沾上了，必定是戒不掉的。”
徐云瑞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样，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
他比叶明玉多知道些徐永安的事情……
之前在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无端提到了安国公府在中原囤兵，又要他自己思考，最后扯到了徐永安的身上……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皇帝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还给了自己一些提示……
叶明玉对徐永安的了解便要浅薄些，他只知道徐永安是宫人所出的一个乾元皇子，在宫中的地位十分低微，年幼时还被宫侍欺侮过……后来被迫娶了陆佳泽，导致原本定亲的正妻孔昀迟迟不提成亲之事，以至于一直在宫中，生活到现在。
最能够为徐永安和陆佳泽出力的人就是皇后……
他们为什么要害皇后呢？
徐云瑞见叶明玉苦恼，便开口解释道：“徐永安的野心，比我们想的还要多得多……你说，他送这赏仙丸的事情……安国公府知不知道？”
老安国公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事情的。
饶是安国公府做了两手准备——
那最优方案也依旧是陆佳汐成为太后、徐永明当上皇帝、陆佳行继任安国公……不然，安国公府何必废了那么大功夫去和镇南大将军府联姻？
徐永安与其说是最后的底线，不如说是一道保障，是随时可以为了徐永明舍弃的一颗棋子。
若是陆佳泽如今已经有了徐永安的儿子，那安国公府对徐永安可能还更上心点——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也许这也正是徐永安一直不肯让陆佳泽怀孕的原因。
他如今羽翼未丰，放弃了孔昀，与陆佳泽成亲，很难说其中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但这些小算盘都是建立在安国公府完全支持他的情况下成立的……若是陆佳泽有了他的孩子，安国公府还要他做什么呢？
叶明玉摇了摇头：“定然是不知道的……安国公一共有两子一女，其中除了安国公世子陆佳行是个乾元外，皇后娘娘和陆佳泽俱是坤泽……陆佳行有嫡子陆天琪，可以说安国公府一脉的传承已经定下了……皇后娘娘能做到中宫之主，也是当年多方博弈的结果……安国公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婿和儿子，亲手扳倒自己的女儿。”
当年元后姜氏病逝，周家嫡女成了皇后的候选人。
结果周家一朝倒下，周氏孤女远走云州。
这才让陆佳汐这个二十好几的陆家嫡女登上了后位。
陆正则在其中做了多少钻营旁人不知，但想也知道，定是倾举族之力，博百年富贵。
陆佳泽在嫁给徐永安的时候，就已经是陆家弃子了，只不过这颗弃子，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许能作为陆家的第二选项。
但在第一选项完全走不通之前，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有意思。”徐云瑞忍不住笑了起来：“徐永安和陆佳泽联手，想要扳倒徐永明一系，自己拿到安国公府的支持……一个当皇帝，一个……当皇后。”
叶明玉也没有心情再说徐云瑞语气不敬了，他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乱跳，头疼得厉害。
“且不说送赏仙丸这件事……只说现在的这个情况，安国公府知道吗？”叶明玉揉了揉眉心：“安国公知道了吗？皇后娘娘因为赏仙丸，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而这副模样，又是五皇子殿下和陆佳泽导致的。”
徐云瑞肯定地摇了摇头：“那定然是不知道的……或许知道皇后娘娘的状态不好，但是绝不知道皇后娘娘染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顿了顿，接着道：“若我是徐永安和陆佳泽，在万事俱备之前，我绝不会露出自己的獠牙……现在被安国公府知道了自己的野心，有百害而无一利，皇后还没死，只要人活着，就有转圜的余地；即便是皇后死了……当年的安国公府能搞出一个陆佳汐，现在就能再搞出个陆天汐的……在后宫之中，也的确还有安国公府埋下的棋子，陆家旁支，每次选秀都会挑一二颜色好的送进宫去……故而徐永安和陆佳泽定然是小心翼翼。”
“若我是皇后娘娘，”徐云瑞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废物，Eugene希望他能够继承大统，里面必有我的推波助澜……可现在我变成了这副模样，莫说是帮到他什么，可能还会连累他……这大概也正是皇后娘娘想要戒了这赏仙丸的原因……只是陆佳汐这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狠角色，一直戒不掉，倒是把自己弄疯了……”
五皇子夫妇不说，皇后娘娘也不吭声。
安国公府到底不能时时进宫，怕是如今还只知道些风声——
毕竟白天春日宴，连常进宫请安的三皇子徐永明，都还以为皇后只是感染了风寒。
叶明玉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徐云瑞：“王爷……五皇子殿下，您还是要多看一看……”
徐云瑞又想起了皇帝所说的囤兵一事，他挥了挥手道：“徐永安这个人，不用我管，自会有人收拾他。”
叶明玉见徐云瑞这样肯定，虽说心中还有些不安，到底还是忍了下去，没有再提徐永安一系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那红萍说，皇后娘娘找我们，的确是有事相商……王爷觉得，她是想商量些什么？”
徐云瑞嘲讽似得嗤笑了一声：“有事相商？有什么事情要与我们商量是假……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们才是真吧？”
叶明玉心下一转，总算理清了其中关节。
皇后已然知晓徐永安和陆佳泽不怀好意，而徐永安夫妇想要上位的第一步，就是将徐永明这一脉完全从安国公府的阵营中拔除。只有徐永明这颗棋子废了，安国公府才会做出“万不得已”的抉择，把精力投在陆佳泽的身上。
陆氏如今自身难保，更别提是再为徐永明做什么谋划……
十之八九，是想让徐云瑞保住徐永明一条命。
“不必理会她。”徐云瑞端起了茶盏，小啜了一口：“如若今日落难的是我们，她莫说会伸出援手，怕是巴不得落井下石……我不爱做那烂好人，随他们窝里斗去吧。”
叶明玉有些不忍。
他倒不是对皇后有多同情，只是没由得想起那次在御花园外，遇到了三皇子夫妇的争吵，两人年纪都小，年轻气盛，各有各的骄傲，也不知以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但徐云瑞说不想管，叶明玉便也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王爷还是要一切小心……”
不论对面的人是三皇子徐永明，还是五皇子徐永安，徐云瑞最后的对手，都一定是藏在幕后的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能够从大庆开朝矗立到现在，成了三公之中唯一一脉荣华犹在的，背后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徐云瑞只是骄傲，却不自大，当然理得清其中关节：“我知道，明玉不必太过担心……陆正则的城府，比我们想得还要深。”
这话也是皇帝自己说的。
当年元后病逝，皇后之位空悬，最佳候选自然是徐云瑞的亲娘、英国公府嫡女，周氏。
安国公府顶着天大的压力，硬是把陆佳汐送进了宫，需知，当时的陆佳汐已经二十有余，又是订过亲，死过未婚夫的，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皇后备选。
周家出事后，皇帝无法，只好急急拉了德妃和贤妃两人顶上，德妃眼睛不好，连带二皇子也得了这毛病，虽然出身显赫、名声极好，但显然并不合适；贤妃当时并未入宫，父亲乃是江南五州道巡守，算是一方大将，她作为皇后候选人被领进宫中，很是争气地第一年便怀上了徐永熙，但最后也没能比过陆氏。
正是因为那一年后宫里风起云涌，才会有三个皇子在同一年内呱呱坠地。
再加上一个坤泽皇子、一个中庸公主，那一年宫内外一共多了五位天家血脉。
可惜德妃和贤妃两人最终失利，多方博弈之下，陆佳汐登上了后位。
就算只是猜测，也能知道当年的皇帝和陆正则两人斗得有多凶。
陆佳汐当上了皇后，说明皇帝在这一仗上，败了；可陆佳汐当上皇后不久，陆正则便称病不再出门，终日把自己锁在安国公府之中，似乎对政事漠不关心——
这样来看，似乎又是皇帝赢了……
徐云瑞也曾经揣测过，这一笔账到底该怎么算，最后发觉，整件事情只能说是——
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