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兵部侍郎

“鲁山贼寇一事已有定论。”

大朝之上,大理寺卿方琳琅将折子递给了一边的小太监。

此事事关重大,按理来说应当是三堂会审的,但大家都知道陆家和此事脱不了干系,陆佳行作为刑部尚书,当然是要避嫌的。

因此这“谋逆大案”,最后就落到了方琳琅的手里。

方琳琅此人也算是一个传奇,她是个女性乾元,满朝文武,虽以乾元居多,但女性乾元却非常罕见,即便是有,也大多是宫中八局这些不太要紧的职位。如今,所有的女性乾元之中,只有方琳琅的官职最高,手上的权力也最大,甚至,也很得皇帝的信任。

徐云瑞曾经研究过此人,方琳琅的父亲是个卖肉的屠夫,很早就去世了,她母亲是个穷人家的坤泽,没读过什么书,但却很明事理,变卖家产,供方琳琅读书,之后靠替富贵人家浆洗衣物谋生。

故而方琳琅在发迹之前,周围的人大多看不起她,觉得她出身微寒又是个没有什么大用的“女乾”。

方琳琅那年科考,得了个二甲传胪,仅次第一甲,被她力压者数众,皇帝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她,把她扔进了鸿胪寺里。

恰逢那年鸿胪寺出了一桩大案,鸿胪寺卿被人刺杀,死在了宫中永安道上,凶手行凶之后逃之夭夭,竟是半点没有留下痕迹。这一案不仅闹得都城官员人心惶惶,更是狠狠地打了皇帝的脸。

皇帝催办,当时的大理寺卿不敢推脱,但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什么,是方琳琅主动请缨,甚至还与皇帝对赌,若是一个月内侦办不出,就辞官回家,再不入朝。

此女观察细致、思维敏锐,很快就揪出了凶手,还牵起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包括后来庄华公主将浙阳郡君沉塘,也是因此事而发。

事情了结之后,那大理寺卿自知是做不下去了,便辞官回乡了。

方琳琅就被提拔起来了,成为了新一任大理寺卿,做到了今日。

“念。”

皇帝点了点头。

徐永明已经将鲁山贼寇诛灭,但这私兵背后的人与事,朝野上下都还没有得到个准信。

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陆家应当是已经摆平了——

君不见楚王徐永明,近日来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心情甚好的模样?

“……方州宋城令尹郑右,因收受贿赂,将宋城作为据点,交由贼寇首领练兵,后因贼寇人数不断扩大,故而转移至惠州境内鲁山山上……宋城令尹郑右,在被抓捕后,于狱中自尽……方州巡抚陆佳音自知监管不力,已上陈情表,微臣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定夺。”

皇帝冷笑了一声:“郑右为何要练兵,查清楚了么?”

方琳琅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本折子交了上去——

这鲁山一案牵扯众多,她先后写下了十来本奏疏。

“郑右府中藏有珍奇宝贝一百三十二件、古董字画七十八件;正厅前及后院,分别挖掘出黄金一百三十二两、白银四千八百两……大理寺彻查郑家上下,终于从郑右书房的一处暗格中发现了来往书信。”

方琳琅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书信共计十三封,俱是都城发往方州的快报,微臣无法从信件上看出什么名堂来……但……信中不止一次提到:这是为了殿下,亦是为了……大业。”

这个大业是指的什么,在场诸人都一清二楚。

至于这个“殿下”……

如今在都城,能被称为殿下的,不算才出生的徐千昕,一共也不过七人。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

他倒不是因为这内容感到惊讶,而是惊讶于这么重要的书信,这郑右竟然藏在书房里,没有及时焚毁?

果然,朝中也有人怀此疑问,行了个礼出声问道:“方大人,书信是否有可能是伪造的呢?毕竟是此等大事,关乎郑右一家性命,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留着。”

方琳琅便又递上了第三封折子:“原因尽在此处,大理寺在书信边,还发现了一封他写与自己夫人的‘绝笔信’,大意是说,若是夫人来找这东西,说明郑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并不想与虎谋皮,更无意危害大庆江山,可实在无力反抗策划者,只能按照他们所说的照办……因此特意留下这些书信,一来是怕对方某日突然反水;二也是希望,能看在这些证据的份上,放过他的家人。”

殿内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徐云瑞打破了寂静:“那书信上只说了殿下,没有提起是谁吗?”

方琳琅便看向了他,点了点头道:“是,对方非常小心,在书信中并没有太多提起这人的身份……故而、故而写信的人……和信中的那位‘殿下’至今还是个谜团。”

不论这“殿下”到底是谁,七位皇子中,总归是有一个要倒霉了。

徐永贤有些尴尬道:“方大人,您看……这有没有可能是郑右与羌国人勾结呢?”

羌国与大庆相安无事也有许多年了,可不管是羌国人还是大庆人,对于曾经的两次血战都是记忆犹新。

若是信上的人所说的“大业”是指入侵大庆;而“殿下”又是羌国的哪位皇子,那都城里的人就都能脱身了。

这话也只有徐永贤能说一说,大家都知道他是无缘大统的,也是这次谋逆案里最不可能被牵连到的人;若是旁人来说,难免有推卸责任之嫌。

方琳琅却摇了摇头:“绝无可能。成王不曾看到那书信,微臣却是一封封仔细读过了,写信之人的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那些细枝末节……总之,此事与羌国定无关联。”

徐永贤也就是随口这么一扯。

皇帝开口道:“方卿要多久,才能查证此人身份。”

方琳琅行了个礼:“若是诸位大人配合,大抵……三个月。”

方琳琅既是这样说了,也就意味着,要从朝中身居高位的人里一个个查证过去了。

诸位大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徐云瑞觉得好笑,这些人啊,表面上都是光风霁月,道貌岸然,暗地里那些阴私的事情还做得少了么?就怕方琳琅去查案子,谋逆倒是没查出来,查出来了些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来。

果然,即便有推脱之嫌,还是有一位大人开口道:“方大人!纵然是查案子,也要讲究一些吧?哪里有不知道是谁人所为,就把所有人都查一遍的道理呢?”

方琳琅淡淡道:“我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自然不是所有人都查一遍……我将那信中能看出来的东西整合了一遍,发现写信之人满足如下条件:一、入朝为官的时间至少超过了五年,对朝中诸事和过往种种都十分了解,手上也握有不少权力,认识不少人;二、与刑部关系密切;三、对练兵、行军之事颇有研究。”

她说着,又打量打量了周围众人:“说白了,大理寺会先从兵部……和……”

她顿了顿,看向了陆佳行:“刑部入手。”

刑部众人俱是胆战心惊。

他们当然知道,这事就是安国公世子、刑部尚书陆佳行所为,可以方州为例,私兵在方州境内招募,最后只拿下了一个宋城令尹,此人甚至都不姓陆!而方州巡抚陆佳音呢?如今虽然被关押了起来,但只要人还活着,安国公府自然会为他活动。

陆佳音在陆氏族内的地位不比陆佳行低,方州是陆家族地所在之处,若是光论族谱,陆佳音许是要比陆佳行还正统点。

方州的结果,必然就是都城结果的缩影。

陆佳行被小惩大诫,下面的人替他背锅。

那郑右,已经自尽了——

也不知下一个,轮到刑部里的谁?

皇帝见刑部的人一个个都是要昏厥过去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人往日里跟着陆佳行,没有少受陆佳行的照拂,陆佳行这人虽然不聪明,但对下面的人还算大方,他有一口肉吃,下面的人便有一口汤喝。

到了今天,这些人又都开始怨恨、惧怕陆佳行了。

也不想想此前,他们收了多少好处。

皇帝正打算让方琳琅放手去做之事,兵部队列却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了一个胖老头。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虽在兵部供职,但养得膀大腰圆,挺着个将军肚,身上满是细汗,连脖颈上的衣襟都湿了一圈。

他失魂落魄地、突然往地上一跪——

“咚”地一声,惊得所有人都转头去看他。

徐云瑞怔了怔,此人就是那天在成王府里,与人起了争执的兵部侍郎季大人!

“陛下!”

那季大人拖长了语调,声音听上去沧桑极了。

“臣有罪!”

所有人俱是一惊,如今正在说鲁山贼寇一事,季大人这会儿上赶着出来,莫非……

果不其然,季大人颤抖着声音开口:“是微臣、是微臣,与那郑右联络,叫他为殿下囤下私兵。”

徐云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季大人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靠苦熬熬到了今天这个地位,他从没有受过安国公府的照拂,为何会帮陆家人顶罪!

徐云瑞连忙转头去看那陆佳行,发现陆佳行也一脸惊诧,似乎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一出。

徐云瑞掐紧了掌心,第一次为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而感到懊恼——

那一日、那一日他分明就听到了什么“赏仙丸”!是徐永安?是他失策了!他怎么就没有去查证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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