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轩看出来了，对方还很在意，赶紧就此将话题打住，转往别处，“来，喝杯热茶吧，我这里，也没有别的好招待，除了医药水味，还是医药水味，希望你不要嫌弃。”
将暖热的茶杯，捧在手里，沈筱雯心里是紧张不安的，一直打着鼓，思量着一会儿，要如何开口提那个要求。茶水的暖热，通过杯子，透了过来，让她冰凉的小手，有了一丝温暖之气。
再走进这里，其实需要花费很大的勇气。
因为当年，那件惨剧，就是在这个私人诊所里发生的，至今，她历历难忘，刚一踏进来，便觉得无比沉重，像又过到了过去的那些暗无天日，见不到任何希望的旧时光。
所幸，她挺过来了，带着小宝一起挺过来了！
她神色一会儿哀伤，一会儿愁思，李子轩向来观察力比较细致入微，算是看出对方有心事了。
“是不是你和小宝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所以才想着过来找我的？”李子轩不是个反应较慢的笨人，这六年来，同在纽约，可是却避而不见，他知道她是不想触及往事。
但是现在，一定是有什么事，让这个固执的女孩子，要来他这里求助，这是他作为一个职业医生的职业判断。
“李医生……”她犹豫着该从哪里开口，才能显得比较自然，让大家都不尴尬。
“别叫我李医生了，太见外了，叫我李子轩吧，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李大哥，或是子轩。”
“呃……李大哥……其实我来……是希望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她吞吞吐吐，终于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在李子轩这个恩人面前，她无形中，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怯弱胆小的她身上，这几年间的峰芒和强势，都一一遮掩。
“哦？什么忙，你说出来，能帮的，我尽量帮，不要把我当成外人。”李子轩十分豪爽，他一向乐于助人，尤其是这个坚强的女孩，他更会义不容辞地帮助她。
她的坚强，她的执着，还有她的乐观，都叫他这个做医生的为之动容！
“我需要你帮我安排一个小手术，而且这个手术，必须由你本人亲自来做。”一吸气，一闭眼，泼出去的水，就无法收回来，她一咬牙，还是果断地说了。
“什么手术？你生病了？还是小宝生病了？”李子轩这下更紧张起来，但凡是要动手术的病，都不会是小病。
沈筱雯低下了头，声如蚊鸣，“是我，是我需要做手术。”
“你哪里不舒服了？”李子轩继续追问，本着一个医者的心，尽职尽责。
“李大哥，这个手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认识的人里面，可靠的，值得我信任的人不多，所以我也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之下，我才来求你的，手术很简单的，你只需要帮我除掉我身体里面，不需要的一个多余的东西，就好了。”
她含糊地比划着，终是没有脸面，在熟人面前，将那几个荒唐的字眼，脱口而出，只找了个类似的比喻，希望可以让他间接地领会她的意思。
谁知，他还是想偏了。
“你说的是阑尾手术，要割掉坏了的阑尾，是不是？”李子轩似乎松了口气，这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不存在什么手术风险。
“和割阑尾，也差不多了，你拿纸和笔过来，我写给你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沈筱雯厚着脸皮，找李子轩要来了医用便笺和他的签字笔。
“沙沙沙”，她利落地拿起笔，红着脸，在上面，写下了一串娟秀的字体。
将那写好的便笺，往前推了推，她又快速地放下笔，更低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即将到来。
李子轩不明所以，疑惑地转过来那张便笺，待看清便笺上面写下的字体，将全部的内容，整合成一个消息在脑子里反馈出来之时，他的脸色，在短短的时间里，快速地变了几变，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铁灰色。
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了起来。
沈筱雯觉得这个尴尬的时候，她应该站出来主动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呢？那个要求，毕竟作为一个女人来讲，是很难堪的，很难讲出口的，而且对李子轩这样正真负责的医生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变态的要求。
她揣不透他的态度，是答应呢，还是会不答应呢？大抵任何一个正常的医生，遇到这么荒唐的病人，提出这么变态的要求，都是有些不切实际和好笑的吧。
可是，她真的需要，需要这样一场小手术，来解决掉她的小麻烦。
那整洁的便笺上面，娟秀的字体，印出来的几个字是这样的：请帮我，破除掉我这身体里的那层处子之膜。
不怪李子轩，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这种事，实在是罕见，他行医这么几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件。
“李大哥，你……”她终挨不过那死寂般的沉默，率先开了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不料，对方却是答非所问，李子轩掷地有声地问向她，并且定定地盯着她，估计是想看看她这样子，是不是得神经病了吧。
疯子，才会这么荒唐。
“李大哥，非要问为什么吗？你就不能问吗？什么也别问，就帮我达成这个要求，好不好？”在这个昔日恩人的面前，她再一次回到了六年前卑微怯弱的时刻，只知道求人，放低了姿态，求了再求。
那个时候的她，也大抵是这样的。
“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你还这样年轻，你将来还要谈恋爱，找男朋友，可能还要结婚洞房花烛新婚夜，你现在如此不爱惜自己，这般的作践糟踏自己，是为什么？”李子轩的情绪有些激动，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他明明就是希望这个女孩子将来可以过得更轻松，更幸福一点的，可是偏偏人家当事人就是不争气不努力不自爱。
“我没有作践自己，更没有糟蹋自己，我所要做的这一切，我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李大哥，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她一再的求人，一再的放低自己，可是，她也是有自尊的，有底限的，这个时候，她也火了。
人的耐心，用在一件事情上，都是有限的，一旦耐心用光，便会焦灼起来。
李子轩难堪的沉默着，什么也不说，但是眉宇之间的忧虑很重很深，浓得化不开。
“你不帮，我还可以找别的医生帮忙，这偌大的纽约市，我还就不相信了，找不到一个会做这种小手术的医生，你们这些当医生的，说什么为人民服务，以解除病人的忧患为第一目标，这些全是骗人的谎言，说得好听，临到有事找你们头上了，个个都推三阻四的，没有一个有担挡的。我就不明白了，我这又不是要你们搞医学犯罪，作假卖器官，有那么难吗？”
说得太快，她的情绪有些过激，胸口的那抹不适的反应，又上来了！
他妈的，心脏病的病人，就是这点坏处，还不让人发脾气，不让人激动了？活在这个世界，本已经很憋屈了。
暗咒一声，看来，这次是白来了。
“算了，李大哥，我也不为难你了，既然你不想帮的话，那我再另外想办法好了。”终是她和小宝的恩人，她还是很感激他的。实在是她的要求太强人所难了点。
她失望地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包包，准备告辞走人。
临走前，她终忍不住，扭过头来，岑冷的眸子，满目复杂之色，像是对着李子轩，又像是对着身后虚无的空气，猝然控诉，“难道，薄薄的一层膜，就是一个好女人与坏女人的分别吗？一张膜，可以判定一个女人的品性？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原来还是这么肤浅的生物。”
说完，凄然转身，再没有给李子轩任何说话的机会。
唉，又再一次失败了
握紧拳头，走出诊所外面，本来艳阳的天，此时也有点阴沉了起来，像极了她现在灰败的心情。
从随身的包包里，暗沉的抖出一份中文报纸来，那是国内发行的一份日报。报纸已经被揉得有些皱巴巴的，显然，这份报纸，她不是第一次看了。
报纸发行的日期，是今天的。这是在沈小宝上学的路上，随手在报亭里买到的。看报的习惯，她一直都维持着，这六年里，家里像这样的日报，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叠。
沈小宝曾经说过，那么多过期的报纸，当作垃圾卖了，来征求她的意见，她无声的摇头，那些都是有用的，不让他卖。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一条醒目备受关注的新闻，冷家大少和名门安家千金的婚期已定，将在下周举行，具体婚礼地点目前还在商议之中。
照片上面，是一对俊男美女，紧紧相依相偎的画面。据说是在某重要的酒会上面，被八卦的记者拍到的，从拍到这张照片起，到高调地爆出两人的秘密恋情，再到两家联姻，敲定具体的婚期，前后不过五天。
这恋情，这婚期，来得快如闪电，让人意外，更让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