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您的女儿回来了

“哦,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在那里等一下,我马上下来。”沈筱雯这才收回了涣散混乱的意识,握着话机的右手,不住地轻颤,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话机的重力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吗?

回国,重新回到这个城市,那就意味着,要与她的亲人重新见面,要去正面面对他们。

关于这一点,在回国之前,她就已经有所预料。

而当踏这片熟悉的故土时,她脑子里第一个涌起的念头,也是想回家看看,回她真正的家,与父母的那个家。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而这件事,就一拖再拖,被拖到了现在。

父亲还有儿时的玩伴,来这里寻她,肯定是看到了新闻或是报纸上的报道,知道她已经回国,知道她已经回到了这个城市,所以才一路风尘仆仆寻过来的。

她与父亲的那个家,在乡下,在郊区,从郊区,到这市区,再兜兜转转的寻找,恐怕他们也颇费了一番心力。

挂断了电话,她瘫软如泥的身体,分外的沉重。

这意料之中,却又突然而至的重逢,让她左右为难。

拖着沉重的身体,她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取了包包。

经过林新这个助理的办公室时,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走的时候交待一下,这一下楼,父女相见,还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呢?

“沈总?”她在愁眉沉思的时候,恰恰林新感受到了异样正巧抬起头来,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站在门口。

“林新,我临时有点事,可能要出去一下,公司里的事情,就麻烦你再帮我照看一下。”她收回心神,急急地解释。

“沈总,发生什么事情了?”林新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位美女上司现在的表情很凝重,那纠结着的眉头,似乎都可以能形成一个大大的“川”字了。

“哦,没什么,只是一点家事。”她并不愿多说,看得出来,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那好,公司我会帮忙管理的,沈总,如果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或是有什么难题的话,尽管给我打电话,毕竟您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对这个城市,也许并不那么了解,我也算是在这里土生土成的本地人,还有一点人脉关系和社交网络。”林新出自真心,是想能够帮上点什么忙的。

沈筱雯也感受到了他的这种浓浓的真诚,微微一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薄唇微动,“谢谢!”

电梯缓缓关上,上面的数字显示,不停地闪着,随着下坠的速度,她在脑子里,开始幻想,一会儿的相见,该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呢?

六七年没见父亲了,父亲是不是又苍老了呢?原来就有些佝偻的身子,是不是驼得更加厉害了?

还有那个自称是她儿时玩伴的男孩,是哪个呢?

思绪一下子转回从前,她还记得在乡下的那个时候,一家人是多么的快乐无忧。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们姐妹俩就没有妈妈了,一直以来,都是跟着爸爸过的,单亲家庭里的生活,并不那么容易,所以无论是饮食还是起居条件,都很艰苦。

还记得上学那会儿,姐妹俩个经常因为要一起缴各种杂费,而颇为难,都不好意思开口问严厉的父亲要钱。

年轻时的父亲,脾气很暴烈,动不动,不顺心不如意的时候,总是喜欢朝她们姐妹俩发火生气。

严重的时候,还会抄起烧火的木棒打她们,罚她们,考试成绩不好,就罚她们跪在堂屋里,饿了也不准吃饭,淘气的时候,也会用他那双有力的大脚踢她们姐妹。

在儿时和后来很多的印象里,父亲都是个很不好相处的长辈,饭桌上,一个犀利的眼神,都会吓得她们赶紧低头扒饭,而不敢肆意地去挑选自己喜欢的吃食。

后来,姐妹两个,越长越大,也终于从学校,从家里,从社会都学到了不少的知识和做人的道理。

那时,理智渐渐成熟,姐妹俩都开始变得懂事乖顺起来,无论是学习,还是家务,都做得井井有理,而父亲脸上的怒容,似乎越来越少。

好像是从姐妹俩十四五岁开始的时候起,父亲就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打她们骂她们了,偶尔做错了点小事,也是语重心长的教导。

再后来,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接近半成年了,有了更多的生活阅历,懂得了更多为人相信之道的道理。

那时,便才能渐渐感知,原来小时候严厉的父亲,也是不容易的,一个单身的男人,没了老婆,独自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这生活各方面也是极其艰难的。

孩子们的一日三餐,孩子们的起居穿着,孩子们的学费,孩子们成长中各种麻烦,家里的贫穷各种现实问题都接踊而至,压在了这个中年丧偶的男人身上。

她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禁会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走到了和父亲相似的地步,也遇到了像父亲这般多的困难时,她能不能像父亲那样,挺起腰板,义无反顾勇敢无畏地撑起这个家,哪怕撑得很辛苦,哪怕做得并不好,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可是,正是这位顶天立地的父亲,才有了这个家,不是吗?才让姐妹俩在虽艰苦的环境里,却也渐渐地长大。

那时,她最喜欢的一首歌,便是潘美辰唱的“我想有个家”。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孤单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

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孤单的寻找我的家。

熟悉的旋律,好多年不曾撞的这块心灵禁忌之地,现在,那些往日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似要将她吞没淹埋。

“叮”电梯已经到达一楼,清醒地提示着她,她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就在眼前。

会客室,同样也在一楼。

“沈总,那两位访客,我已经先安置在会客室里面了。”细心的女接待员在她一走出电梯的时候,就急急地过来向她汇报。

“好的,做得不错,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挥挥手,退走了女接待生,沈筱雯独自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近会客室。

只是一道墙壁之隔,里面的人,与外面的人,彼此看不见对方,本来会客室里间有一块玻璃墙幕的,但是此时,被厚重的白色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竟一点都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越是想念,越是看不见;越是马上就能见到,越是胆怯,双腿都难以控制地虚软无力,脚下的步子,越发地沉重。

没有什么准确的词语,可以能够恰如其分地形容她此时的复杂心境。

站在不算厚实的门前,只一扇门的距离,她推开这扇门,立马就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可是推开这扇门,也同时意味着,她要给她最亲的亲人,带去一个天大的噩耗。

进,还是不进?似乎难以平衡。

而身后不远的地方,公司前台的女接待员那好奇八卦的视线,也正朝着她所站立的位置,不停地扫射传递过来。

如芒在背,她的身体,因为这份紧张和艰难,挺得意乎寻常的笔直。

最终,咬了牙,狠下心伸出手去握那门把上的把手,还不来旋转它们,就被里面一股更大的力道,带动起来。

“哐当”一声,门突然应声而开。

门外,站的是她。

而门内,站着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青年,大概这个青年就是女接待生口中的“男孩”,也就是自称是她儿时玩伴的人。

她在美国留学多年,早已经离家很久,儿时的玩伴,大多对他们都记忆模糊。

更何况,人都是会变的,在长大的过程里,面容和五官,都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地发生改变。

她怔愣了一下,此时,费尽心思,想的却是眼前的这个玩伴,到底是儿时的哪一位玩伴?

同时,站立在门内,局促不安的青年,也同样用惊奇的目光,在打量着门外站着的女子。

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很好地彰显出了都市女子成熟干练的气息,挽起来的盘发,更是显得大气高贵。

这哪里还有印象中,扎着两个小角辫,跟在一群调皮的男孩子后面疯跑的小丫头?

昔日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早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都市丽人。

“丫头……”青年结结巴巴地开口,一时之间,竟然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

“你是?”沈筱雯还在端详此人的五官和面容,奈何与所有记忆里的影像,都相差甚远,一时之间,还真猜不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到底是哪一人?

“我……哦,沈叔……你快来看看……沈家妹妹,都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标致时尚了……”青年紧张慌乱,自己寻不到什么话题,又很不安,眼角的余光在扫到旁边颤崴崴站起来的老人时,赶紧扶了老人一把。

沈筱雯的目光,一下子从不熟悉的青年身上,转而投向了青年身边的老人。

这是一位怎样不敢直视的老人呢?老人头上的白发,早已经丛生,不仅如此,就连鬃角的两边,都已经染上了华发。

沧桑的老脸上,皱纹横生,那是岁月在老人脸上,留下来的洗印和印记,老人的身材很瘦,而且看起来,后背有些微驼。只是,精神倒还显得有些激动和兴奋。

父亲,是她的父亲,这是她已年迈苍老的父亲!这是她孤老一人在这城市独自生活的父亲!

“丫头……”老人暗哑的声音激动地传过来,牙齿跟着打颤,嘴角抖个不停。

这是高兴,这是给激动的呀。

亲生的女儿,出门好多年了,都不曾回家来看一看他这个年迈的父亲,他总算等到女儿回来了。

“爸,是我,是筱雯,是您的女儿回来了!”她心痛得绞在了一起,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父亲大人布满皱纹却枯瘦如柴的手。

小时候的记忆里,这双父亲的手,总是很大很宽厚,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到他的这双大手。

可是现在,这双大手,却渐渐没了原有的宽厚,还有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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