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在舒缓的钢琴声中,两人吻得难舍难分,门口轻微的咔哒声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直到重物坠地的声音哗啦响起。

江循和叶汀几乎是瞬间分开,从沙发上弹起。

江立业和沈雪兰站在门口,全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他们有备用钥匙,本来是想给新家添点东西的,没想到竟会撞见这样的场面。

江立业呆呆地看着两人,手里提着的陶瓷餐具洒落一地。

屋内的空气似乎凝结成了坚冰。江立业像木偶一样盯着江循看了几秒,他的眼球缓缓转动,视线落在叶汀脸上。

叶汀后背发凉,试图挤出一个笑容,“阿姨,叔叔——”

“闭嘴!”

江立业走过那些陶瓷碎片,脸色因为暴怒而涨得通红。

他今天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江循这小子不走正道,原来都是被叶汀带坏的!

江循以前明明跟女孩谈过恋爱!是叶汀把他儿子毁了!

“小叶,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叔叔。”

极度的暴怒反而让江立业暂时冷静了下来,他手掌微微颤抖,厌恶地看着叶汀,“我们江循以前是喜欢女孩的,是你带坏了他,对不对?”

江循脸色变了几变,挡在叶汀面前,“爸,我的性向改变跟叶汀没关系,你别怪他。”

沈雪兰也一脸焦急地走上来,刚想扶住江立业的胳膊,就被狠狠挥开。

叶汀拿开江循挡在他身前的手臂,面容平静而无畏地看着江立业,“江叔,我对江循是真心的。是我带坏了他,但我也会对他负责一辈子。”

江立业咬紧后槽牙,额角青筋抽动,抬手就要往叶汀脸上挥,却被江循抓住胳膊。

“爸,你阻拦也没用,我跟叶汀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合法伴侣。”

结婚?

江立业眼前一阵晕眩,他不得不按住胸口,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你们竟然还敢结婚……两个男的?”

他视线转向沈雪兰,想从妻子身上寻得一丝同仇敌忾的愤怒,却发现沈雪兰脸上没有半分诧异。

“你……早就知道了?”

江立业只觉得心脏凉透,不敢置信地瞪着沈雪兰。

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再掩饰的必要了。沈雪兰下定了决心,抬眸看着江立业。

“是,他们也是结了婚才告诉我的。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很般配,我不反对。”

“好啊,你们……你们全都合起伙来瞒着我!”

江立业紧紧按着剧痛的心脏,语调颤抖,“你们想气死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开心——”

心字还没说完,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叶汀和江循及时伸手扶住他,沈雪兰面色倒是冷静,快速从江立业兜里翻出一瓶药,掰开他的嘴给他灌了下去。

“沈姨,对不起,都是我……”看着江立业苍白的神色,叶汀愧疚不已。

“他迟早要知道的,别说那

么多了,先把人送医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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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床头,凝视着那份文件良久,才把它夹在腋下,转身出了卧室。

江立业是突发性心脏痉挛,发作时看着吓人,其实问题并不严重,在医院输完液人就醒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床头站着的叶汀和江循,顿时怒目圆睁,“给我滚出去!滚!”

这两个孽障,他是一眼都不想看到!

“江叔,那我们先出去,您有事随时按铃。”

叶汀看他还有精神吼他们,放心不少。

江循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拉着叶汀走了。

没多久,沈雪兰来了。她换了身格外干练的套装,头发也全部挽起扎在脑后,江循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不禁诧异地喊了声“妈”。

沈雪兰拿着一个文件袋,见到两人等在病房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你们别担心,我进去跟他谈。”

“妈……”江循垂下眼,担忧而内疚地握住了她的手,“我给您添麻烦了。”

他爸拿他没有办法,是因为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远胜过江立业。在他面前,他爸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梗着脖子骂几句脏话,真动起手来江立业半点胜算都没有。

可沈雪兰瘦弱娇小,以前也都事事顺着江立业,在他身后做一个默默无闻为家庭付出的妻子。江立业奈何不了他,会不会把怒火全都发泄到沈雪兰身上?

看出他的担心,沈雪兰微微一笑,拍了拍江循的手,眼角的细纹都格外柔和。

“放心吧,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你爸。”

江立业憋屈地躺在病房里,他刚输完液,格外口干舌燥,想喝口水,身边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正要按铃时,病房门被推开,沈雪兰走了进来。

江立业看到她,脸色极差:“你还知道管我?你心里除了你的宝贝儿子,还装得下谁?”

沈雪兰平静地看着他,“你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要别人管?我不照顾你不伺候你生活就没法自理了?”

“沈雪兰,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立业被她气得够呛,面色因为怒气涨得通红,“要不是你这么纵着江循,他会跟一个男人结婚?我们江家要是绝了后都是你的错!”

沈雪兰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扯了扯嘴角。

“是,江家绝了后,都是我的错。我这种罪人也没必要留在你们江家了,离婚吧。”

江立业听到后面两个字,神情一怔,布满血丝的眼球转了转,惊愕地看着她。

“离婚?”

他颤抖着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神情变得灰败无比。旋即,似乎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尊严,他脸上露出一个嘲讽而尖刻的笑容。

“跟我离婚?你以为你还能找得到更好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做美梦呢?谁看得上你这种女人?!”

沈雪兰被他打击惯了,脸上神色淡淡的,把手里的文件袋扔到他手边。

“这是离婚协议书,你可以先看看,婚后财产全部对半分,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再找我协商。”

视线落在透明文件袋里的黑色字迹上,江立业终于意识到了沈雪兰并没有跟他开玩笑。也许,沈雪兰早就准备好了……

江立业手上青筋暴起,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怨恨地盯着沈雪兰,“怎么,你是找好下家了,巴不得我早点死?”

沈雪兰站在床边,目光平静无波,“我跟你离婚,是因为你再待在这个家,会把我和我儿子都逼疯。”

婚姻生活几十年,她陪着江立业吃苦受累,每天下了班还要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操持一家人的生活,她都忍了。只要江循能在完整有爱的家庭里长大,她不介意自己的牺牲和付出。

可现在她忍不了了,儿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如果被江立业破坏……那她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离婚是吧?行啊,把江循给我叫进来,让他看看他妈——”

“妈,离婚吧。”

病房门是虚掩着的,江循一推就开了。方才两人的对话,他听到了大半。

他太清楚沈雪兰在这段婚姻里受到了多少折磨。

江立业年轻的时候长相俊朗,跟沈雪兰结婚后还时不时跟厂里年轻的小姑娘勾搭,沈雪兰当时怀着江循,忍过去了。然而这么些年,江立业在外面的风流债就没怎么断过,江循甚至在他手机上看到过他跟别的女人的亲密照,要不是两年前生的那场大病拖垮了他的身体,江立业也不会老老实实回归家庭,修身养性。

虽然早猜到江循会站在沈雪兰那边,江立业还是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们母子俩是想合起伙来气死我吧?”

江循神色淡淡,“这是医院,就算您晕过去了也会有医生过来抢救,不至于气死。”

江立业简直破大防,他冷笑两声,“行啊,离婚就离婚。你的新房子我不稀罕,我就住旧房子,以后我江立业跟你们母子俩没半毛钱关系!”

他掏出文件袋里的笔,梗着脖子,满脸阴沉地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病房门被打开,在外等得心焦不已的叶汀立刻冲上来,关切地看着江循和沈雪兰。

“沈姨,您跟江叔真的……”

“协议已经签了,下周一就去领离婚证。”

沈雪兰的眉眼中带着一丝坚定,还有罕见的释然。

“小叶,你不用自责,这是我早就想好的事情。”

叶汀眸中带着不忍,万分愧疚地垂下头。他失去了父亲,所以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他不想让江循也经历那些。

“这几天你爸在医院——”

“我请了护工照顾他,直到他出院。”江循

伸手握住沈雪兰一边肩膀,面带担忧,“妈,您还好吗?”

江立业和沈雪兰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年轻时感情很深,要不然沈雪兰也不会忍让这么多年。离婚这个决定,她肯定做得格外艰难。

“我没事,你康姨还约我晚上跳广场舞呢。”

沈雪兰拍了拍江循的手臂,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你们好不容易拍完戏,应该放松一下。别想你爸的事了,回去好好休息。”

“嗯。”

江循眼眶微涩。

确认江父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后,叶汀和江循去新房拿了行李,回了清溪山的临湖别墅。

三个月没回来过,虽然时常有家政上门打理,后院的杂草还是长高了许多,游泳池也漂浮了不少落叶,需要清理。

叶汀想再叫家政上门,江循没同意,自己拿起工具去了后院。

叶汀站在藤椅旁,看着江循耐心地用网兜清理落叶。他心里清楚,江循现在急需找点事做,才能

平复心中的不安。

他默默地拿起长柄刷,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清理泳池。

花了整个下午,两人清理完了泳池,杂草也用除草机割完了。江循浑身是汗,回一楼洗了个澡,随便穿了件T恤和短裤出来。

“外卖到了,过来吃饭。”

叶汀在私房菜馆订的菜到了,他把盒盖打开,食盒一一摆在桌面上。

江循在餐桌旁坐下,“有啤酒吗?”

“当然,这么热的天,怎么能不喝冰啤。”

叶汀从地上拿起一打冰啤放在桌上。

“不过不能空腹喝,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江循嗯了声,开了罐冰啤放到一边。

这家菜馆主要做的是杭帮菜,叶汀点了手撕酥皮鸭,油响鳝丝,东坡肉和文思豆腐,加两份冰桂花酒酿圆子。叶汀先撕了一个黄澄澄的鸭腿,放到江循碗里。

“这个皮很酥脆的,你尝尝。”

“嗯。”

江循早就饿了,几口吃完了那个鸭腿,又把剩下那只撕给了叶汀。

“这家店味道不错。”

“下次我带你去他们店看看,装修得挺有特色的。在店里吃更有氛围。”

两人谁都没提昨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吃完饭,叶汀收拾完桌上的外卖盒,一转头,就看到江循坐在地毯上,手中拿着一罐啤酒。

叶汀也拿了罐冰啤,在他身边坐下。

他伸手圈住江循的肩膀,无声地传达着自己的安慰。

“叶叔叔……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江循忽然开口。

叶汀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江循问的是他父亲。他攥紧手里的冰啤,目光看着窗外的高树,露出一个怀念的表情。

“他啊,是个特别开朗乐观的人,感觉永远不会有烦心事。”

江循轻轻一笑,“我印象中好像也是这样,读书的时候去你家,总能看到叶叔叔给你买的

礼物。”

叶汀笑了笑。他父亲是个乐天派,下岗后去了南方经商,生意做得不错,逢年过节都会寄些精巧的礼物回来。那个时候他最期待的就是节日,因为总能收到父亲的礼物。

“我爸他……有时候像个小孩子,我妈都拿他没办法,由着他带着我疯玩。”

“看得出来,叶叔跟康姨的感情很好。不像我爸……”

江循捏紧手里的啤酒罐,眼眶渐渐有些泛红,“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爸那些混账事,可我不敢当面跟他对质,也不敢告诉我妈。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就算他是个名存实亡的父亲,也比永远消失要好。”

“叶汀,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叶汀放下啤酒罐,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额头轻轻抵在他额头上。

“江循,你已经很勇敢了。别怪自己。”

“我知道,我妈是因为我才忍了这么多年。我拖累她了。”

江循说着话,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了下来。叶汀凝视着他,只觉得心脏深处疼得要命。

他抱紧江循,双手捧着他的脸,温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滴。

“想什么呢,要不是因为你,阿姨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提离婚。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往前看,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不是吗?”

“嗯。”

江循靠在他肩头,叶汀身上熟悉的温暖气息将他包裹,他安心地倚在他的怀抱里,像历经风雨的船舶驶入宁静的港湾。

周一。

民政局。

江循陪着沈雪兰下了车,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从另一边走来的江立业。

几天不见,江立业竟然像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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