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骷髅不知道啥叫脸红

尾生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两手挥舞,分开挂雪的枝条,在园中探路,想找个房屋安顿今宵。

他在这个若大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东西厢房、亭台楼阁都已倒塌,一堆堆砖瓦木料像黑魔一样潜伏在地上,仅有一间石屋歪歪斜斜地勉强站着,想必可以进去避避风雪。

尾生想:这么大的院子,虽然房塌楼陷,但从这恢宏轮廓的格局上看,能有这样的宅第,必定是一个大户人家,主人不是大富商就一定是高官儿。

他边想边走进石屋,屋里一片漆黑。

“啪啪啪”,尾生打着火镰,点燃灯台,光亮所照,顿然吓了他一跳,差一点儿没把灯扔过去。

只见石屋中摆着一口棺材,看样子还是新的,鼻息马上让他嗅到了腐臭味儿。

他再往地上看,才知道腐臭味儿来自一副骨头架子,没烂完的皮肉支离破碎地“牵挂”在白骨上。骨架摆成四仰拉叉的姿势,有的肉块已经离体老远。

看到这么狼藉的死尸,尾生想,肯定是野狗把它从棺材中拖出,没把肉吃尽也已吃撑着了,遗留成这副光景。

尾生举灯照照棺材,里外都糊有泥沙,里边露着三个金元宝,被泥沙掩盖住大部分轮廓,棺盖儿已经不知去向了。从这些眼见的细末情形上,尾生分析,这棺材之所以在这儿,肯定是由于山洪暴发,把新坟冲垮,漂出了这副棺材,盖子也冲跑了,估计死者已无家属,被邻人抬来暂放于此的。

外边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只有这间屋子可以栖身。

尾生面临死人和活人争地儿的窘境,只有便宜行事,把那尸骨拖到屋外,暂时委屈它一晚,反正已经死毕了,再冻死一回也还是死,而活人呆在外边却不行,那样很快就要跟它做一路。尾生可不想睡在雪窝里去追随它们。

由于门户已残破,飞雪飘扬,早把屋内的地面也浸湿了。尾生左选右挑,也没找到一块干燥地儿,只有爬进棺材中休息了。也许,这棺材早就等在这儿,专门预备来给他作床的,要不然,这泥泞的地面是没法儿睡的,像马一样站一晚上,自己是能站,但那属于失信,因为花婶说的是“睡一晚上”。

由于连日旅途劳顿,尾生钻入棺材,很快就“呼——噼,呼——噼”,打着响鼻儿睡着了。

一觉不知道睡到了几更,尾生恍恍惚惚有了点儿惊觉,听到园内有噪杂之声,忽然想到,自己与鬼为邻,莫不是开始闹鬼了……

想到这儿,他机灵一下全醒了,在棺中轻轻坐起,趴着棺沿向屋外观看。可不得了,除了自己所呆的这屋子还是原样外,院内其它全变了。

丛林杂草变成了整整齐齐的苗圃花坛,一座座亭台楼阁林次栉比,飞檐廊柱下挂着稠密的灯笼,照得通院亮如白昼。院墙也“砌”好了,大门楼儿巍峨地耸立着,从门口繁忙地进出着男奴女仆,一条条青石小径上走动着穿绸裹缎的人。

有三四个人经过石屋门前时,好象都具有灵敏的嗅觉似的,议论着说:“这屋里头好像有生人”。其他人附和道:“我也感觉到了!”于是他们就朝棺材走来。

尾生赶忙仰倒,装成死人。几个人举起“气死风灯”照照,都说:“不认识,怎么停尸在这儿,晦气!”

听有人说;“去禀报老爷,大办喜事的,院内停个灵柩,多不吉利,让老爷来看看,是否把这个尸体撕分了拉到!”

说完,他们一起退出去了。

他们的话,尾生在棺材里边听得清清楚楚的,但还是闹不清他们要把自己怎么“私分”了,但有一样能肯定,绝对不会是好事儿,极可能是凶多吉少,还是快逃离这里为好,只要不出这园子就不算失信于花姑。他爬出棺材,溜出屋子,突然又转回来。因为他想到了棺材中的那三个金元宝,带在身上,明天早上可以作为自己历险的物证,以后和薛月赶路,也好做盘缠。

想到这些,尾生就扒在棺沿上,伸手够那三个金元宝,一个,二个,当把第三个朝怀中揣的时候,突然肩头一沉,然后一紧,肩夹骨差一点被大力捏碎,回头一看,当时就眼翻腿蹬,吓死过去。那吓他的“人”兜着他的屁股,把他掀进棺材里,跟后也跃了进去,压到他身上,张开铁钳模样的两只骨爪手,捧住他的脸,把臭烘烘的骷髅头向他的脸上啃去。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唿唿噜噜”的脚步声,那几个去报信的人提着灯笼,簇拥着一个新郎官儿打扮的老者走进门来。

老者看见腐烂的死尸骑在一个人身上啃头舔脸,竟然不害怕,反而象是遇上了初恋情人似的,旷世重逢般地笑逐颜开,口称:“亲爱的,你可把我想死了。我已经嗅遍了所有坟墓,里面都没有你。直到在看到你这一刻之前,我还在担心你会误了我们的婚期呢,闹了半天你早来了,躲在这儿给我灌醋,亲小白脸玩呢。你只管脸烂成了骷髅,不知道啥叫脸红,我还要脸唦!”

骨架一听之下,赶忙站直身子,也害羞似的抬起俩干骨头手蒙“脸”上,“嘿嘿”自嘲了两声,然后扭身面朝墙壁,静静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全身放光,刺眼夺目,一股阴寒之气被“嗖嗖”逼出,如波似浪,推得众人连连后退,那棺材的小头都被冲动了。等它的光气熄灭,恢复到正常状态的一瞬,刚才骨立之处,已俨然站着一位头顶红盖头,身着霞珮红裳的新娘,云袖中的手里攥着红丝带。

老者对仆从讲:“把新娘引到粉洞子家中打扮去吧!”

那几个要撕分尾生的人只得牵起红丝带,回头瞅着棺中的大肉人,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地带新娘走了。

尾生仰倒在棺材之中,差一点没被骷髅头的热吻熏死,正在拿袖面擦嘴,只听有人站到棺边讲:“万万没有想到啊,恩公竟然大驾光临,恕老朽迎接来迟,死罪,死罪!”并听到“窿通”的下跪之声。

尾生本来就被这好一阵乱弄得晕头转向,现在更加懵了,赶紧爬出棺材,看着这老者,却不认识。人家若大个岁数,竟然给自己磕头,还跪在泥地上,糟践了一身新郎官儿的新衣服,太不应该了,就赶忙伸手相搀,只说:“折杀了,折杀了,晚生惊受不起。”

尾生扶老人站起来,然后问:“我根本不认识你啊,怎么成了你的恩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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