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来不及多想, 只能俯下身子。
扶英公主离得最近,抬眼便瞧见他,只打着哈哈道:“是我的小宠, 一只灵猫方跑过去。”
天后一皱眉头:“你时豢养……”
扶英公主忙不迭地朝她使个眼『色』, 又吹口气出来当风。
天后顿一下,收自己后半句话语,转而换道:“宫也似是也瞧见, 是只风风火火的灵猫。”
萧云谏窘然。
既然天后和扶英公主皆他是只灵猫, 他便真的当个灵猫的好。
他朝着身后的炎羽与青鳞摆摆手。
身子一跃便成一只纯白『色』的小灵猫, 从窗子的缝隙中掉进去。
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打几个滚,停在扶英公主脚边, 喵一声。
扶英公主呆愣一下,嘴巴都不自觉地张起来。
她见魔帝恕霜似乎有意无意目光投在萧云谏身上,连忙其拎起来, 搁在一旁的雕花小几上面。
萧云谏学着猫儿手一揣, 乖乖巧巧地看着在座他。
尤其是……凌祉。
凌祉与从前容貌并无什么差别,依旧是般出尘的好看。
他从骨子里透出生勿进,一双薄唇轻抿。
只他一双脉脉含情眼,却只余下冷冰冰的颜『色』,仿若再也笑不出一般。
萧云谏小脑袋搁在手上, 细细品味这件事——
凌祉好好的一个灵修, 又不主理凡尘大小事务。
便是好好修炼,也终有一日会得道成仙。
怎得会择堕魔?
他眼睛咕噜噜地转几下, 刚巧与凌祉装个正着。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用余光瞟着凌祉。
凌祉蹙起眉眼:“这灵猫……”
他话音刚起,恕霜也随之开口:“这灵猫可是扶英公主的爱宠?当真可爱。”
扶英咧着嘴看萧云谏一眼,萧云谏又喵一声。
她便道:“正是。”
恕霜又道:“我刚巧也有个小宠是猫儿, 可否知晓公主的灵猫公母?”
“是男……”扶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又道,“是公的。”
恕霜合掌一笑:“不正是赶巧,我只是个小姑娘。”
扶英在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瞧瞧萧云谏双正瞪着的大眼睛,义正严词地道:“灵宠年年春季吵闹,我烦不胜烦,便此事已解。魔帝陛下,在抱歉。”
萧云谏缓缓地抬起头,疑『惑』中又带着点凶狠地瞧扶英一眼。
扶英便朝他撇撇嘴。
恕霜自讨个没趣儿,也『摸』『摸』鼻子没再言,只道:“不知天后娘娘与公主殿下事思虑可好?”
扶英瞬间把萧云谏捞过来,紧紧地捏在怀里。
萧云谏吃痛,可却只能喵一声。
天后则是万年育出的气定神闲,吹拂一下茶水,缓缓地饮下一小口。
方才道:“宫前日也言,扶英并非宫自己的女儿,也是天帝的女儿,整个天界的公主。如今天帝未归,须等他归来,方可定夺公主的婚事。”
恕霜便又问:“天帝时归来?”
天后微微抬眸,叫捉『摸』不透:“魔帝倒是心急。只宫从不管天帝事,倒也不知晓时才归。不过天魔两界并无通婚的前例,即便现在立下法规,也天帝点头才。”
“此事……”恕霜欲展言,便被凌祉轻咳以制止。
他道:“魔帝陛下只是心悦扶英公主,望天后娘娘海涵。”
萧云谏打个哈欠。
他依稀记得,从前凌祉似乎最不爱这般话语的。
如今倒也学个八面玲珑。
天后的目光落在凌祉身上,缓缓开口问道:“此为?”
恕霜一拱手:“我座下谋士,凌祉。”
扶英捋捋萧云谏的皮『毛』,笑道:“凌祉魔尊的额心纹倒是好看,不知是怎得画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是一道魔纹。
偏生天生的魔族没有,独独些个堕魔的修士才会滋生。
便是从前的修为愈多,道耻辱的纹路颜『色』便愈。
而凌祉额心处近乎一抹浓黑,更是昭告天下——
他曾是一位窥得天门之,修为灵力颇高的得道之。
“与我相同,凌祉也是位用情至深之。”恕霜道。
扶英打个寒颤,只觉这句“用情至深”听着过分怪异些。
她方与恕霜相识不过两日罢。
天后见话题终是不落在扶英身上,便也顺着问道:“哦?这其中可有原委?”
凌祉却是摇头:“并无什么打紧的,天后娘娘无需挂怀。是魔帝陛下之事,更为。”
恕霜也道:“正是,我也稍有些时日可耗,望天帝陛下快些归来。”
这兜兜转转。
竟又是绕回来。
扶英公主赶忙唤神侍为天后换盏新茶,只道:“母后快些尝尝,这是女儿园子里新集的玉『露』,配上时令新茶,魔帝陛下也勿用客气。”
算是这一茬又带过去。
萧云谏见茶,只觉自己也有些口渴。
凑近扶英搁在手边未饮过的茶盏,『舔』几口。
可惜他不是真的猫儿,水溅一脸,他又想用短短的小手去擦。
失心的他,一头往桌下栽去。
像一坨软绵绵的雪球,竟是几圈才堪堪停下来。
萧云谏晕晕乎乎的,却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
睁开尚是『迷』蒙的双眼,近在咫尺的却是凌祉的脸。
他想也没想,便一爪子抓过去。
凌祉偏头,躲过这软乎乎的一掌,其圈在怀中。
“小宠子不好,恐伤尊使。去,他抱回来。”扶英唤神侍。
可凌祉却稍稍侧身,多瞧几眼这芯里是萧云谏的灵猫。
他只觉这猫儿身上气味疏离中带着一丝熟悉。
连白白的脑门上,也真的多一道如萧云谏一般的痕迹。
位置几近相同。
一剑是他所致,他又怎会记不清楚位置?
他不住地多瞧几眼,心中顿觉异样。
可他又不好当真拂扶英公主的面子,只得其给神侍。
继而,他又问道:“这灵猫身上香气扑鼻,不知公主用的是?”
萧云谏着自己现下是只灵猫,便用屁股着凌祉。
扶英哪里知道他现下的爱用之物,只道:“待我日后问问云——”
萧云谏腾得跳起来。
直截当地蹦到扶英身上,制止她的下一句话。
扶英然:“待我日后问问伺候他的神侍,再告知。”
凌祉也无言,只得道:“多谢公主。”
天后『揉』『揉』额角:“魔帝可未曾瞧过宫这园子吧。宫却也有些乏——”
这已是下逐客令,差着神侍陪伴他们去园中赏花看景的。
恕霜起身,随手个礼,又问道:“扶英公主,可与我同去?”
扶英急忙回首看一眼天后。
恕霜话尽如此,天后也无计可施。
扶英见天后朝她点点头,只得无奈前往。
天后瞥一眼萧云谏所化的灵猫,又道:“扶英,你的小宠留下吧。”
萧云谏顿时然,天后是寻自己有话。
他用嘴叼下扶英的衣角,让其放他下来。
待见几离开,天后才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宫当真疲。”
萧云谏瞧着神侍退下,适才去伪装得神力,恢复来样貌。
天后『揉』『揉』额角,眼眸中尽是颓然:“谏儿,你也瞧见吧。这魔界咄咄『逼』,非娶扶英不可。”
萧云谏颔首:“天后的意思是?”
“你从前并不叫宫天后,倒是比扶英他们叫的更亲一些。”天后摇摇头,“你也知晓,宫身子不好,天帝子嗣并不如帝般多,尚只有扶英这一个公主罢。”
萧云谏一顿。
他从前是在不懂事之时,天后视作自己亲娘,也唤过许久的阿娘。
可也是近两千年前的事。
如今再提及,当真叫思虑颇多。
只他默不作声,抿嘴笑道:“正是,我知道娘娘疼爱公主之心。但我却想着,这其中攀扯利害关系更多,恐不止是喜爱这一点的问题。”
天后深吸一口气:“正是。”
“只是此事娘娘与我,甚至公主皆明白。”他皱皱眉,又问,“如今娘娘我留下,所谓事?”
天后愁眉不展:“只欲问问你可有良策,此事揭过去。”
他只觉并不止此,却听闻天后又道:“帝在时,便与宫提过你的扶英的婚事。”
萧云谏愕然。
天后打的竟是这般主意。
他一时不该如回应,可到底仍是叹息一番,道:“不可。”
天后便问:“缘不可?”
萧云谏一撩衣摆,跪在天后面前道:“云谏,喜爱的是……男子。”
天后晃悠两下,堪堪扶住桌角,才算勉强稳住身形。
她惊道:“谏儿,你在甚!”
萧云谏不卑不亢,即使跪在冰冷的地砖之上,照旧脊背挺得笔直。
天后的嘴唇哆嗦两下,终是道:“所以,是你殿中位生得好看的神官?”
萧云谏摇摇头。
天后便又问:“亦或者是……便是总怯怯懦懦跟在你身后,你头亲手捡回来的神侍?”
萧云谏便又摇头。
到底是哪个男子,除却自己,又有可知?
是喜爱,也倒不如是从前喜爱过。
如今却是,没更喜爱之罢。
他敛下目中星河,只道:“其我思来想去,却是有法子——”
天后果不其然他喜爱男子一事抛之脑后,转而问道:“是办法?”
萧云谏答道:“造一场梦给他们。”
天后稍有疑窦:“是梦境?如解这燃眉之急?”
“若创造一处梦境,只让二培养感情。但其中——”萧云谏一顿,手指蜷蜷,“其中改二样貌,夸张格中的劣势,恕霜又怎会依旧爱上扶英呢?”
改样貌,便是最大的险阻。
这般所为,却是萧云谏吃过最大的亏。
即便整个局都是由他自己书成。
心痛之感,依旧是真存在的。
他不禁抚抚自己的胸口,又道:“这梦境造的一生,也并不是一时半刻便能结束,可等到天帝陛下归来,再做定夺。”
天后眉眼舒展开来,又是一副温和模样,道:“谏儿此言在理,却也不失为一个搪塞的好机会。”
萧云谏松一口气。
即便他并不想扶英嫁去魔界,可到底这法子也比把扶英塞给自己来得讨巧。
他适才忆起,炎羽与青鳞被他搁在天后的花园当中。
青鳞也便罢,他在凡尘时用的是自己这一张脸。
可炎羽,却是结结与凌祉打过照面的。
他忙不迭地作一揖,道:“今日是欲给天后娘娘请安的,如今安也请,我也该回我的停云殿,写下下一年的风志来司风。”
天后颔首:“快些回去吧,宫会细细思索你这提议的。”
萧云谏应声,正欲趁着他们几未曾归来,擦肩而过。
却未想到,他脚步未动,听见门外有响动。
他来不及多想,又蜷缩身子,化作一只纯白的灵猫。
妄图从张开的窗缝中,一跃而出。
可他未曾想到,跃出的位置并非熟识的青草从。
却是凌祉宽衣长袖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顿时窜入他的鼻腔。
他只觉得心里面顿时空一瞬。
兴许有些事,即便百年仍是放不下。
但他却必须放下。
便是在他愣神之际,凌祉已他用衣袖掩住。
扶英正焦头烂额地应付着恕霜,神侍不敢多言。
自是让凌祉得逞。
萧云谏这回算是自讨苦吃,无从逃脱。
只能感觉到凌祉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捏在他的脖颈上,顺顺『毛』发。
凌祉也不知自己怎得,看着一只灵猫,都觉得似是萧云谏。
他只觉自己的癔症更。
他摇摇头。
仙妖魔鬼。
这五界他已然遍寻过,只余下这九天上。
兴许……
他真的只是一只神君豢养的小宠化形模样呢?
萧云谏眯着眼睛,只觉身上的抚『摸』停滞下来。
他这才恍惚一下,自己刚才真的竟把自己当做一只猫。
他似是有些恼羞成怒,尖锐的小牙在凌祉指尖狠狠落下一口。
凌祉吃痛,稍稍倒吸一口凉气。
可依旧他固执地按在怀中。
扶英公主进殿,粉面桃腮地挽着天后撒娇道:“母后,方才我听闻这位凌祉魔尊的过往,着感动。”
天后得可的法子,自是脸上也多几分笑意:“哦?”
扶英只道:“您可知,他缘堕魔?只是因为——”
“他灵修,天资异禀。可惜他的挚爱之早逝,为寻到挚爱之的魂魄亦或转世,他找遍妖鬼界,却未寻得。”
“他便猜测,挚爱之是否羽化而登仙,做仙君去也。他便用折损福祉的禁术,强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不过百年,他功法大成,位列仙班,可他却仍未找到心心念念之。”
“如此,六界之中便只余下天界与魔界,遥遥相望着,不知他的挚爱之在处。”
“一念成仙,一念堕魔。”
“只是为能等到挚爱之归来罢。”
凌祉一怔。
此事并非是他所言,唯有恕霜。
但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颔首以。
萧云谏也是愕然。
他从未曾想过,凌祉会为他上穷碧落下黄泉。
可不过深思,便又想起凌祉画中的执念。
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扶英公主慨叹一番,又道:“母后,凌祉他所爱之,竟是男子。这该是多么——”
她话音未落,却见天后眉头紧锁,喃喃道:“怎得,又是男子?”
“什么?”扶英疑『惑』地问,“母后,怎得又……”
天后『揉』『揉』额角:“没什么。只方才谏……你位兄长前来请安,告知宫些许秘辛。”
萧云谏顿时只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如此事情,天后竟是大咧咧地出来。
虽是未曾指道姓,却也叫他无地自容。
可凌祉却只听一个谏字,便慌心神。
趁着他愣神的一瞬,萧云谏忙脱身。
借着身形小巧,在脚下穿梭离去。
恰逢恕霜问道:“只小灵猫去处?”
扶英四处寻觅,终是在角落瞧见刚冲出去的萧云谏:“在里。”
萧云谏甫一去猫儿外壳,闻此声。
再次复原已是来不及,他只得理理衣角,蹙眉问道:“是灵猫?从未瞧见。”
他话音刚出,凌祉便如五雷轰顶。
果然……
果然他的阿谏在这他从前根够不到的地方。
若非魔帝,他从不可能踏足这九天上。
他张张嘴,从喉腔噎出一声嘶哑的声音:“阿谏……”
萧云谏稳如泰山,连一丝目光都未曾施舍他。
“方才来给天后娘娘请安,正巧与你们擦肩而过。我已然解,这位便是魔帝陛下,可?”他朝着恕霜拱拱手,便算是礼。
他生来便为着九天上的神君,主理自然之力。
便是天帝与他,都是平级而视的存在。
若非天后曾经的照拂,他必不会待其这般亲厚。
恕霜也抱拳回礼,又问:“这位是?”
扶英道:“是我非同胞的兄长,风神云谏。”
恕霜乍一听闻此讳,便下意识地回首看向凌祉方向。
果真得见凌祉苍白面容,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凌祉怔怔地望向萧云谏的方向,挪动着步伐向其而去。
他道:“阿谏,我终寻到你。”
萧云谏却是退后一步。
皱着眉头,却风轻云淡地道:“你是?我并不识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