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风清醒过来, 就瞧见息雨一张脸凑在自己的面前。
他本是瞌睡着，一下子便全然清醒了过来。
这回算是，彻头彻尾的清醒了。
他本来还想再睡个几百年, 可是瞧着息雨又是嗡鸣着表达了自己的雀跃, 不禁叹了口气。
天知道，一柄剑是如何叹气的。
可息雨听不见，只聆风也是乐意见他的。
他如今被聆风一同箍在剑匣里头, 互相挨着紧紧的。
愈发得欢喜。
他作动了几番, 化作剑灵模, 轻飘飘地落在地。
他凑近聆风几分，一张脸险些要贴在聆风身。
他活动了下筋骨, 便开口道：“快些化作剑灵吧，这般我们就能一同言语话了。”
聆风并未理他。
息雨又何尝不知。
那聆风的曾经的剑灵，是被自己亲手斩杀的。
可他就像是刻意忘却了这段往事一般。
从来在聆风面前, 都是生贴硬拽地贴去。
聆风每每无奈, 又是想起往事，嫌烦地不愿意搭理息雨。
可息雨却用剑灵那张可爱漂亮的脸，在他面前蹭啊蹭。
总叫他忍不住热度拔高了许多。
聆风妄图控制住自己，可奈何他只是一柄剑。
他也没任何法子，去阖双眼不瞧着息雨, 亦或是干脆蔽塞了自己的思绪。
他如今只是一柄剑！
聆风顿时不知道是该恨自己变不成剑灵, 还是该庆幸了——
若是他幻化做剑灵，然是有法子制止住息雨的。
但若他不能, 他便只是一柄剑，什么都不用表了。
息雨不知是察觉到自己即便是幻化做剑灵，也不能引聆风作动分毫。
竟有嘟嘟嘴，钻回了剑身之中。
他紧靠着聆风, 又磨蹭了两下。
好似是一同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出几日，萧云谏人又来寻他们。
虽着这世道如今也算是平，可到底那是本命佩剑，丢不得。
就算是一日能放在剑匣中不出，却不能日日放在其中不离。
萧云谏这回寻剑，是为了同凌祉过几招的。
他们自打离开了无仙门，便再也没有点到为止的切磋了。
那时候在梦境中之时——
萧云谏见着凌祉教诲顾铮剑法，中也是痒痒。
但是奈何，他惧怕时的凌祉瞧出来，自己并非真的失忆，也便偃旗息鼓了。
如今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人便是也得闲暇。
萧云谏握住聆风，鼓鼓嘴巴，又道：“师叔，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从不认真修习这些剑招，你可得对我手下留情啊！”
罢，他又撒娇般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可爱极了。
凌祉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正正好好是个极顶好看的弧度。
他嗯了一声，又点点头：“点到为止。”
他知悉萧云谏只想要比剑，而非比着修为灵力。
便随手封了息雨的剑灵，叫他不必出来掺。
毕竟聆风如今根本没有剑灵的存在，不然此般对萧云谏却是莫大的不公平。
萧云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更是欢喜。
他的面容本就生得容，此般笑意盈盈着，更是叫人觉得舒舒畅。
眼底那枚猩红的泪痣闪耀着，可额角却再也没了曾经烙印下的伤疤痕迹。
他抬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就朝着凌祉攻了去：“师叔，看剑。”
凌祉也是长剑在手，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无仙门的剑式并不花哨。
大多都是些实实在在的，能叫弟子在失了灵力的时候，也能抵挡片刻的招式。
可即便是招式并不漂亮，但在萧云谏的舞动下，却是夺目的好看。
他一身天海碧『色』的宽袖长衫，在挥动剑招之时如行云流水。
他的动作并不轻柔，一招一式皆是恰到好处。
就连摆动间的衣袖挥舞，在月光之下，也是勾勒出了一副浓墨重彩的美妙画作。
凌祉有些愣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
而此刻，萧云谏的剑尖已是直指了凌祉的面门。
萧云谏手腕一翻，将长剑入鞘。
他挑眉，又冷哼一声道：“我是唤你让着我些，可从未叫你直截了地不出招。凌祉，你这般，可是瞧不起我？”
“不是的。”凌祉长长的睫羽垂下，可却未曾掩盖住他眼底的情愫。
他甫一顿，许久又道：“阿谏好看，让我挪不开目光，便没有留意这剑招已是杀到眼前。我真不是故意如此，只是一时失神失态罢了。”
他得诚然，倒叫萧云谏有些过分不好意思了起来。
萧云谏『舔』了『舔』嘴唇，朱红『色』的唇齿间，便霎时覆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看着凌祉更猿意马了起来。
好似这一场比试不是比试。
倒更似是月下调情一般。
萧云谏哼了一声，却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羞赧之『色』。
他惶惶又道：“那可要继续？”
凌祉颔首：“都依着你。”
萧云谏结舌。
瞧瞧，又是这般，引得人不由得神不守舍起来。
萧云谏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出剑的时候，却是没了方才的气势。
就如同些许的小打小闹，温温柔柔地剑招根本就如同瘙痒一般。
但是凌祉这回却没有含糊。
他防御着萧云谏的剑招，却未曾对萧云谏出任何的杀招。
萧云谏顿又觉得不过瘾，加重了攻势。
凌祉一笑，便道：“瞧着阿谏，是要动真格了。”
萧云谏拨了一下头发，昂头道：“那般才有趣得多。”
凌祉手中的息雨挽了个剑花，这回便不再只守不攻了。
他几回合下来，已是叫萧云谏节节败退。
最终一剑，却是又一如年。
格在了萧云谏的面前。
萧云谏如今知晓凌祉并不会真的作甚，便根本躲也没躲。
可聆风却不知晓——
他只以为，自己的主人再次受了同一个人同一招式的伤害。
没由得，又是想要如同年那般，飞蛾扑火地去替萧云谏挡下这一招。
可是他如今瞌睡了久，早便不是从前那个迅速的聆风了。
待他生出剑灵，幻化在萧云谏面前，想要抵挡之时。
凌祉已是收了剑势，忙不迭地前要问：“阿谏，你可有事？”
聆风出的时机并不好。
出的位置，更更不好。
他恰好在凌祉对萧云谏嘘寒问暖，人要有更深刻的动作之时。
倏地显在了他人之间。
萧云谏一怔，耳根一红。
凌祉却是叹了口气，有些颇为无奈失望。
聆风左右瞧瞧，顿时觉得自己真出来的不是时候。
他理应再回到剑中，多睡几百千年的好。
萧云谏在羞赧过，却是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是他聆风的剑灵！
其实他从未瞧见过聆风的剑灵的。
时聆风为他在坪洲府挡下凌祉的一击，瞬间便消弭剑断。
直到如今，他方才看清了聆风剑灵的长相。
其实并不十分得出众，可却胜在五官拼凑起来，都分的合适顺眼。
称得是普通中的佼佼者，却并非扔进人堆中就看不见的存在。
他一双眼睛，生得同萧云谏很像，其中皆是明净澄澈的颜『色』。
更是身量颀长，远较之息雨更为高挑。
这倒剑身，不大一了。
萧云谏睛瞧着聆风的剑灵，几度有些哽咽。
许久，他才出了口：“你……回来了？”
聆风抿抿嘴：“是啊主人，是我回来了。”
不是新生的剑灵，而是那个为了他而消散的剑灵。
回来了。
萧云谏不再有言语。
而凌祉也是环住了他的臂膀，轻轻拍了两下，以作抚慰。
萧云谏瘪着嘴，回首瞧了凌祉一眼。
眼波流转间，却是春情尽显。
聆风多瞧了一眼，便看出来了。
他不作叹息，只是问道：“主人，你可是同此人重归于好了？”
萧云谏紧紧地握住了凌祉的手，点了点头。
聆风便又道：“我知他为你做了许多，可他也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可真不恨吗？”
萧云谏摇摇头：“那些皆不是他所思所想，我凌祉……我们之间，如今已是再无龃龉。”
聆风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终是有了几分笑意：“那便好，我可是能安了。”
只是罢，他又打了个哈欠，即刻便要钻回剑身继续酣睡。
萧云谏根本唤不住他，脸也有几分诧异。
凌祉此刻方才想起放出息雨的剑灵。
可带息雨出来之际，却是只见到聆风刚刚好地缩了回去。
息雨哭丧着一张脸，埋怨着自己的主人。
凌祉也是没旁的法子。
就连萧云谏都不知道缘何聆风会这么困顿。
但是他们谁也未曾放弃过聆风。
尤其是息雨。
息雨并不甚在意此事，只是一个劲地宽慰着自己：“总之那般多的时间都了，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不过主人你可莫要再封我进剑身里头了，回头又叫我错过了聆风的出。我还未曾见过他呢！他可生得好看？”
萧云谏看着这般活泼的息雨，不禁道：“好看，可却没你好看。”
息雨嘿嘿一笑：“那便好了，我比他好看的话，他会更喜欢我的。”
息雨从不气馁，不过日日夜夜的用剑灵模，在聆风耳畔絮叨着。
也终有一日，聆风受不得这念经般的言语，幽幽转醒。
幻化的是剑灵模。
而阻止息雨的，却是一瓣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