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 雾中少年(一)

“天运之本,生死之机,互乘于此,而定废兴……?【注1】”玩味中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声音将刘宙拉回现实:青讲师正拿着小本子在自己眼前晃悠,“醒醒!马上就期末了,别天天梦游在你的糟粕里了!”

刘宙从神游中回到现实,愣了一瞬间,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本子已经被青讲师拿走;下一个瞬间,他已经一个饿虎扑食从讲师手里夺回了小本子:“这要是糟粕,你的课怕不是连窗外的蝉鸣都有所不如!”

教室中,座位靠后的同学们看着第一排的刘宙与青讲师之间的矛盾,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还小声议论起来这次矛盾是谁会先给对方个台阶下。

青讲师脸上勾起一道冷笑,哼了一声:“‘铁嘴刘’果真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你的数学实力是不是像你的嘴一样有硬?”

刘宙抬头瞥了一眼老师,先是将自己的本子小心翼翼的装入兜中,再将笔别在自己的口袋外侧,随后撑住桌子猛然一跨,越过桌子站到了青讲师跟前。

四周出现了一片小小的哗然声,就连青讲师都被刘宙的突然动作惊的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讲台上。

“刘宙!你想干什么!”青讲师双手撑在身后的讲台上,止住了自己继续向后跌倒的身型,“你……你要是当众搞暴力行为,校长也保不住你!”

刘宙嗤笑一声,默默的扫视了一眼四周,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拿起了还留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绕过青讲师走到了黑板前,拿着粉笔写起了什么。

夏天的蝉鸣和粉笔与黑板撞击的“笃笃”声让青讲师心神不宁。等到刘宙停下书写,被写下的内容却让在座的同学们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易知易证,显而易见;综上所述,此题得证!’好你个‘铁嘴刘’,你可当真是敢写!”转过身看着刘宙一笔一画写下这些字的青讲师气到浑身发抖,颤抖的手指简直像是要把刘宙按到黑板里,“就算校长特别交代我关照你,这次的期末考试也不会再有选择题了,我看你怎么找答案!你以后要是放不下你的那些封建迷信,趁早不要来我的课堂好了!”

还没等刘宙回话,班里的同学们都哀嚎了起来——他们来上这节课,就是因为每次考试选择题都占不少分,连蒙带猜能省出很多时间做更难的大题。

“这不是封建迷信,最少也得解释成宗教信仰吧!”刘宙被这样针对,不气不恼,只是耸了耸肩,“算了,反正估计说了你也不懂。”说罢,他就将粉笔往讲台上一扔,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对了,有没有选择题还不一定呢,毕竟你都没几天好活了!”

“刘神疯了吧!就算他背后是校长也不能这样落教授面子啊”

“出现了,宇宙级经典的憨憨坏笑!”

“这面子削的也太狠了吧!”

……

一时间,教室里直接炸开了锅,众多同学七嘴八舌的嗡嗡惊叹起刘宙的过激言语来。

青讲师闻言脸色发紫,明显是气的不轻:“我告诉你,这次就算校长保着你,你也至少得记个大过!”

“那你得去找校长啊,跟我说有什么用,”刘宙摸了摸自己的脸,耸了耸肩膀,“我的坏笑真的那么憨吗?”

“你!”青讲师伸着的手猛地一震,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方倒下。

“青教授!”多亏了同坐在第一排同学们眼疾手快,青讲师没有完全摔倒在第一排的座位上。

“你看,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刘宙又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倘若不是讲台离第一排的桌子这么近,而你又刚好站在两者之间,刚刚你那么直挺挺倒在地上估计最少也是个中度脑震荡吧?”

被同学扶起来的青讲师已经缓过了神,正拄着桌子,狠狠的盯着刘宙。

刘宙与青讲师对视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翻了个白眼:“真是的,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说出来你的死亡信息的,你这人怎么一点儿感恩的心都没有!”

“你给我走!”青讲师原本酱紫色都脸已经开始发青,他冲着指了指教室的门,开口道,“从这里给我出去!以后不要让我再在课堂上看见你!”

“这就走,这就走!”刘宙点了点头,“哦对了,耽误了你们上课,真是不好意思。所以我给你们留下了点儿小礼物。”

很明显,刘宙的后半句话是对着教室里的同学们说的。

在目送着刘宙消失于门外后,教室中的同学们终于看清了之前黑板上被刘宙身体挡住的地方写着的字迹。

瞬间教室内就炸开了锅,层出不穷的议论声和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的同学们让阶梯教室瞬间变成了明星访问现场。

而青讲师却一屁股坐倒在桌子上,呆呆的看着黑板上新出现的字迹:“1-10:AABDAACDDB.”

刘宙并没有理会教室内的骚动,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出了建筑,加入到了燥热空气的怀抱中。

“叮叮!”伴随着震动和声响,刘宙从兜里掏出来自己的手机,发现是课友群炸了,无数提到他的信息在快速刷屏:

“刘宙不是刘宇_宇神牛批!不愧是坐在第一排都敢开小差的存在!”

“刘宙不是刘宇_神了啊老铁,你刚出教室,老师直接跨过凳子跑到讲台翻包去了!你是没看到他脸色,啧啧……”

“卧槽宇神快跑!老师追出去了!”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刘宙缩了缩脖子,停在原地,快速用握着本子的左手掐捏了几下。三两秒后,他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将手机放在的本子上,打字道:“小朋友骗人可不好,小心我以后不告诉你考试答案了!”

刚发完消息,一只半人高的花盆突然从天而降,砸在了刘宙的面前。一时间陶片飞散向四面八方。

“好快!”刘宙就地打滚,一个漂亮的后滚翻躲掉了大部分碎片,但还是有一些小渣子划破了露在身外的胳膊。

“下面的人没事儿吧!”刘宙的头顶上传来声音,“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啊!”

刘宙抬头望去,一个壮汉正在楼顶挥着手,而一个滑轮吊机的钩子正孤零零的在空中飘荡。

看样子是今天在运送较重的花盆上楼。

“真是不好意思,看你的样子还是学生吧!”壮汉很快跑到了刘宙面前,“都怪这破楼一直没有电梯,要不然我们也用不着用滑轮机吊花瓶。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刘宙摇了摇头,露出笑容:“没事儿的,我命中该有此劫,我自己回去包扎一下就好啦!”

“那怎么行!”壮汉断然拒绝,“我们虽然专门挑了上课时间搬运,但出了问题还是要赔钱的!我送你去医院吧,你看你这胳膊上血呼啦差的……”

刘宙听到“医院”二字,脑袋轻轻扬起,突然想到了什么:“啊,说起来医院,我直接叫个救护车吧!你不如先收拾一下满地碎片吧!”

“啊……好!好!我去收拾一下,等救护车来了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大汉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了满地碎片,“估计是我哪个弟兄在绑这最后一个花盆的时候松懈了,没有绑结实,真是不好意思啊!”

正在打电话的刘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问题,随后继续和电话另一头的急救人员报上了自己的地址。

“好啦,电话打完啦,救护车一会儿就到,那我就先走啦!”刘宙将手机揣回兜里,冲正在收拾地面的壮汉打了个招呼。

“啊,救护车不是你给自己叫的吗?”埋头捡碎片的壮汉茫然的抬头。

“当然不是,我自己去医院包扎一下就好啦!”刘宙走过去拍了拍壮汉的背,“你们也挺不容易的,这次就不用赔我啦!”

“这怎么能……那好吧……”壮汉原本还想义正严辞的拒绝,话说到一半却迷迷糊糊的顺着刘宙的意思说了起来,“那你路上小心啊少年人!”

刘宙冲着壮汉憨憨的笑了笑,转身告别离开。

就在刘宙走出教室后不久,缓过劲儿来的青讲师在两位好心同学的搀扶下回到了讲台上。

想到校园中流传的种种关于刘宙的神秘传闻,他不禁心中有些慌乱。

“咳咳,”青讲师双手杵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算了,这节课就先到这里吧,我的状态不是很好。这节课的作业是……算了,先不留了,下课吧……”

青讲师的话语断断续续,内心烦乱的他想要在结束今天的闹剧后赶紧独自静静。

在他身旁预防着他再次跌倒的两位学生中有一位已经回到了座位,而剩下的一位戴眼镜的女生担心他的状态,继续留在了他身后。

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烦躁,女生开口道:“青教授,其实您如果实在纠结刘宙今天说的话的话,您只要在编写期末题目的时候专门避开所有给出的答案不就好了?这样他的预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问题就是我早已准备好试题和答案了……”青讲师满脸苦笑,瘫坐在了讲台后的座位上:“那个谁,你帮我把讲台脚上放着的那个公文包拿来。”

戴眼镜的女生依言取过了公文包。

接过公文包的青讲师拉开公文包的拉链,从里面摸出了一个U盘,开始往讲台自带的电脑上插去。

然而不知道是他手抖还是命运在作弄他,一连三次,这个U盘都没有被成功插入接口。

“唉——”青讲师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女生,“你帮我插一下吧。”

“好的教授,”女生点了点头,将U盘顺利的插入了电脑上,随后很有眼色的转过身去,不再看向青讲师的方向。

很快青讲师就打开了期末试题的文件,用颤抖的手操控着鼠标,比对起答案来。

忍耐着阵阵眩晕感,他撑起瘫倒的身子,脸都要贴进电脑屏幕当中,看一眼题目就一定要回头看一眼对应的选项。

第一道是对的,第二道也是对的!一层细密的冷汗浮现在了青讲师的额头。

“他一定是随便猜蒙对的……”

第三道,第四道……每多一道预测对的选择题,青讲师身上的汗就多出几滴,手便更抖几分,但他的心中总是不停的在找着“刘宙不过是运气好”等借口。

教室里的同学们也没有全走,大部分人都留在座位上,就这样看着老师跟帕金森了一样,头上又是冒汗,手又抖个不停;有几个坐在后排角落里的同学甚至已经伸长了脖子,屁股离开座位,准备看看老师到底在电脑上干什么。

“不对!不对!哈哈哈哈!”当青讲师看到最后一道题,发现答案和刘宙预测的并不一样,顿时着魔一样起身咆哮起来,“他是骗人的,都是封建迷信……”

然而乐极生悲,如释重负的青讲师手一滑,没有撑住讲台,直接整张脸砸到了内嵌在讲台中的显示器上。

“啊——”“砰!”伴随着惨叫和沉闷的撞击声,青讲师的脑袋完美的砸在了显示器屏幕上。得益于显示器保护罩的存在,显示器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而青讲师则完美的晕了过去。

讲台旁的女生听到惨叫时就赶忙转过身来,但还是晚了一步。一时间她站在讲台上,手足无措。

教室中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中,有三个学生的纷纷离开座位,跑到了青讲师跟前,开始尝试唤醒青讲师;而怕事儿的同学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剩下的几个人都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完全没有从事态的发展中回过神来。

上前救援的三个同学和眼镜女手忙脚乱的将青讲师扶回座位上,开始一通掐人中捏虎口的操作。

而帮忙的三个学生中,一位眼镜男被挤了出来——毕竟人中和虎口等数量有限,两个热心学生和眼睛女分工掐着不同的地方,自然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于是他无意间瞥到了正在显示在电脑上的期末试题。

“虽然只有一小半的题,但这怎么……除了最后一题都是对的?”

眼镜男看着刘宙的预言和电脑上显示的答案,转了转眼珠子,趁别人手忙脚乱的功夫,将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悄悄改成了刘宙所预言的“B”。

随后保存、退出,将U盘拔出,扔进了讲师的公文包里,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正常的帮晕倒的讲师保存文档。同一时间,他嘴里还大喊:“快叫救护车!”

三五个在自己座位上愣神的同学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掏出手机,尝试呼叫救护车,而接线员却给了每个人同样的答复:“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的几人面面相觑,随后一起看向了原来刘宙所坐的位置——在那个位置上,仿佛有一个少年刚刚打完了电话,露出一脸憨笑看着众人。

众人内心中不约而同响起一句话:“会是他早就料到了如今的情况,所以提前叫了救护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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