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偷学

朱景深带踏星进入解语楼的密闭雅室,已经有人等在那里。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解语楼闻名南都,在众多花楼之中,不论是规模还是格调都属上乘。在它背后并没有哪方势力左右着,是以,这座鱼龙混杂的花楼便成了权贵们放松寻欢的好去处。贵族极其注重隐私,而解语楼老板是个明白人,个中雅室的保密手段做得严实,也就更适合各方权贵们在此私谈秘事。

等在房中的人是一个朴素的年轻男子,一身骑装干净利落,似是风尘仆仆地刚从远方而来。男子眼神坚定纯直,并不像是会来饮酒寻欢的那种人。

“坐。”朱景深同从前一样,对男子微笑示意。

男子早已习惯,没有推辞便与皇子一同坐下。

他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三殿下,那时自己胆胆战战生怕坏了规矩。男子名唤吴恒,出身自西土一个普通平民家庭,当时只是镇西军中随处可见微不足道的一名下士。西土人对白家的景仰胜过朱姓皇族,而眼前俊逸之人不仅是皇家子弟,还是白氏后裔,怎能不让他心怀忐忑敬意。

可没想到,三殿下从来都是如此平易近人。

更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自己已经在这般年轻的年纪升至镇西偏将军的副官,还能时常在大皇子面前说上话。

在外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大皇子与偏将军治军有方,鼓励没有家世背景却年轻有为的平民子弟施展手脚,才使得如今镇西军全军面貌一新,兵力蒸蒸日上。而这一切,都受到陛下的盛赞,为大皇子赢得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美名。

但其实……吴恒静静凝视着面前三皇子淡雅洒落的容颜,心里不禁想着,若不是三皇子,镇西军又怎会有今天,自己作为平民,在历来守旧固化的镇西军中,前途也还遥遥无望吧。

这次他一路南下侦查,现在正要回西土军中汇报,沿途暂停南都,将最新情况告知朱景深,顺便让他给大皇子带话。

没错,大皇子此时正等着弟弟的主意。他自己并非没有头脑,却不得不常常将弟弟的意见放在心里,因为他这几年已从中得到了太多好处。

几年前,大皇子向陛下自请赴镇西军中历练,而由于母亲出身低微,他的到来一开始并未受到镇西军将领们的欢迎。

帝国和平日久,镇守四方的军队也不免固化。从前的镇西军,其军中高位长年由世家贵族把持,不仅平民子弟晋升无望,那些贵族子弟还常常四处寻衅滋事,叨扰盘剥当地住民。

贵族利益本就盘根错节,再加上皇后与容贵妃的家人各自在军中与朝中风头正劲,估摸着未来储君之位大抵会落在二皇子或四皇子手中,没人愿意冒着得罪未来储君的风险而来效忠这个没有母家背景的皇子。

眼看就要挂着虚职被晾在一边,大皇子焦躁无望之际求助于远在南都的弟弟。

朱景深很快给了主意。

在弟弟的出谋划策下,大皇子重用出身平民的镇西偏将军姚胜,当时他还只是振武校尉,那是从前平民在镇西军中能够获任的最高位阶。姚胜勇猛多谋,渴望权力,在他周围又聚集起了一大批年轻有为又早就对贵族不满的平民子弟,平民势力在军中冉冉升起,其中就包括吴恒。

之后,又是一步一步利用军中贵族与当地住民的矛盾,诱贵族违纪落马,抓住机会对其惩一戒百,严明军纪,重正军风,广收民心。

不承想,大皇子母亲的平民身份曾经是他无法跨越的弱势,可如今也正是这个弱势,使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平民兵将们倍感亲近,形成了一股强劲的凝聚力。

看到由于平民崛起而焕然一新的镇西军,陛下大悦,盛赞之。

渐渐的,人们说,大皇子母亲的出身已经不算什么不光彩的标志了,而成了独具他个人鲜明色彩的旗帜。

如此下来,这几年大皇子在镇西军中威望日盛,得以将西边的白铜虎符牢牢控在手中。

吴恒常常为身处巨幕背后的朱景深心生赞叹,印象中三殿下总是举重若轻,从容浅笑的他做这一切似乎都毫不费力。他没有踏出皇城一步,却能筹谋于千里之外,巧用当地的矛盾,还为兄长量身打造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若想到打平民牌的是大皇子,或许并不出奇。但朱景深母族是尊贵的西土白氏,他却能打破贵族定式,不遗余力扶植平民。

吴恒不由称叹,实在是奇人。

面对吴恒的倾赞,朱景深当时只是微微一笑道:“僵守固化不是好事,世间万物都需推陈出新,方能保持生命力。我也是参考镇北军这几年的做法,偷学来的。”

吴恒觉得他实是太过自谦,人们都知道镇北军这几年的确也大力起用了许多年轻的新力量,但那多半都是因为五年前的变故与大战,使老一辈将领折损过多的缘故。而朱景深为镇西军所做的变革,却是主动为之。

“南边情况很糟,海岸焦灼,军队散乱,”吴恒将这几日途经南疆的沿路情况尽数告知朱景深,“大量难民正在往北方逃难。”

他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但以他沿途看到的景象推算,难民涌入南都的日子也不会远了。

南疆往北,有南都所在的中原之地,往东是东海,而往西是西土。不像西土贫瘠多沙、山路险阻,东海自古乃富饶的鱼米之乡,民风纯朴亲善,若能收留部分流民,中原的压力会小很多。

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从南疆往东海的道路全被封锁,由军队严阵把守,不让任何难民跨越。

明明是同一个国家的两块地域,边界却被镇守得像是国境。

如今那些难民没有他法,只好北上往南都与西土的方向涌去。

吴恒说得义愤填膺,朱景深沉静聆听着,幽幽垂下眼眸,他知道那是皇后的用意。父皇早晚会指派某支军队接替南军,大战在即粮草先行,皇后不会容忍任何扰乱东部安宁、损害镇东军实力的事情。

“大殿下已经在回南都的路上。据说,皇后长兄吕将军也已从东边出发赶来。”

朱景深微微点头,沉稳开口道:“告诉长兄,让南疆与西土之间的道路保持畅通无阻。”

吴恒称是。

“开仓放粮。”

“开仓……”吴恒忽然结结巴巴起来,“可是西土本就贫瘠,军粮本也不充足,若放了粮……”

他话虽这么说,心里也为自己感到羞愧不已。刚才还为镇东军的自私残忍行径感到愤慨,可真牵扯到了自己军中的事情,便也难再如此深明大义。

可若军队战力无法维持,又拿什么去与镇东军抗衡呢……

“粮草不用担心,”朱景深看出吴恒的脸红羞愧,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只是道,“会有办法的。”

吴恒稍稍一愣,但很快便点头应下。

三殿下说有办法,定是有办法,吴恒对此深信不疑。

“还有一点至关要紧,不论发生什么,长兄这次回南都,不能带上军中将领,更不能领军前来。”

吴恒张了张嘴,把担忧与困惑都吞进肚里,只是称是。

又是参考镇北军偷学来的吗?

听说慕将军回都,也只是只身前来,随行都是些侍从下士,未带大将。

交代完事情后,吴恒便站起身,准备赶路回西边,可正要推门离开,他的脚不由顿住了。

有些话在心里已经很久了,而且这次南疆剧变,若大皇子能够胜过皇后的镇东军,获准接替南军并领兵赢得战功,储君之位便可定了。

吴恒转过身,犹豫再三,还是对仍旧端坐雅室的朱景深恭肃问道:“殿下,您当真……不想争那储君之位?”

朱景深目色微微一讶,随后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便也不用再遮掩,吴恒下了决心,眼中露出忧虑的神色:“您当真相信大殿下当初许您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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