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相思红豆

林誉之用的力气大,杜静霖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没有站稳。半边脸几乎登时肿起,麻木迟钝地传递着疼痛讯息。

杜静霖脑子还是木的,一块儿陈旧、转不动的木头,未想到会遭到如此对待,近一分钟后,才捂着那半边脸,不知所措看林誉之。

“誉之哥,”杜静霖说,“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动手打人啊”

他自己还委屈,原本就是眼尾微微下垂狗狗眼,现在看林誉之,更是无辜。

林誉之看那拆了封的小盒子“说。”

“我买这个就是好奇,”杜静霖委屈,“都是男人么誉之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肯定也和人干过这事了干嘛非要问这么直白呢”

林誉之说“和我妹妹”

杜静霖抬头看他一眼,惊异地想这人难道是吃错药了不敢问,又低下头。

林誉之说“说话,别让我从你嘴里一句一句掏。”

他没有继续下手的意思,盛怒之下的那一巴掌仍成功令杜静霖起了畏惧。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下一句话说错,这火辣辣一巴掌又能落在他脸上。

细算起来,这还是长大之后,这么多年,杜静霖第一次被人打。

无论是林许柯还是杜茵茵,都没对杜静霖下过手。

杜静霖自觉冤枉,又不是那么冤。东西买来么,的确是以防万一万一,他是说万一,倘若这次能擦出些火花,那这准备些东西,总比没准备的好吧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杜静霖没什么实战经验,这玩意怎么戴,他也悄悄地研究了一下,以免显得太生手,遭林格嫌弃。

这话肯定不能对林格说了。

至于林誉之

杜静霖吞吞吐吐“万一,我是说万一,格格想的话,那我肯定不能拒绝。”

林誉之说“什么”

他垂眼看杜静霖“抱歉,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杜静霖改口“誉之哥,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林誉之问“多想了什么”

杜静霖说不出“誉之哥。”

“我打你,是为了保护我妹妹,”林誉之审视着他,冷静,“你有她的房卡,身上还藏着这东西。”

杜静霖说“我能理解。”

“好,”林誉之抬手,杜静霖犹豫两秒,乖乖把东西交出,林誉之看都未看,嫌恶地丢进垃圾桶,去洗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沉沉,“别再让我看到你拿这种脏东西来污染她。”

杜静霖没走,他迟疑“誉之哥。”

林誉之不用烘干机,扯了纸巾擦手“什么”

“那您知道,格格大学期间交男友的事吗”杜静霖说,“谈了得有个三年多,分手了。”

林誉之说“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杜静霖说,“誉之哥,我其实挺能理解您这种病态的、对妹妹控制欲强的心态,但格格她也是人,

她也有自己正常的情感和生理需求。您今天可以打我,我认,因为我的确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如果格格需要呢格格之前交的那个男朋友,您知道吗”

林誉之说“我知道。”

杜静霖说“您也打了他”

林誉之说“没有。”

杜静霖呼出一口气,昂首挺胸,不卑不亢“今天这一巴掌,是该打;但下一次,如果是格格愿意的,您就不能再下这个手了。”

说完后,他顶着那掌痕,往外走,没走几步,又被林誉之叫住“静霖。”

杜静霖说“怎么了”

“脸上这下,”林誉之指指,示意,“等会儿见了格格,你打算怎么说”

杜静霖冲到镜子前,看到自己那完美无暇的脸上这五根指痕,呆了两秒,疯狂撩水冲,没有用,痕迹仍旧鲜明,大剌剌地印在侧边脸颊,无论怎么洗怎么冰,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

他抬头。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打车回去,”林誉之说,“格格那边,等她吃饱了饭,我自然送他回去。”

杜静霖说“我还没吃饱。”

“可以叫酒店外送,”林誉之轻描淡写,“还是说,你想让格格知道你身上除了她的房卡,还有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杜静霖默不作声,撩起水,洗了把脸,抹干净,垂头想了一阵,才点头“行。”

林誉之独自回了吃饭的地方。

在他平静地表示杜静霖有些感冒、先回去休息后,林格愣了很久“真回去了”

“骗你有什么好处”林誉之平静,“吃饭,吃完了送你回去。”

林格打杜静霖电话,提示关机。

可能又被冻得没电了。

林格也不期望能快速联系到杜静霖,放下手机,快速吃东西。两人没有过多沟通,距离最近的一次,还是林誉之送林格到酒店时,林格低头解安全带,林誉之递过一张房卡。

林格盯着他。

“杜静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林誉之说,“多的事我不管,但房卡别随便给他。”

林格说“我们上高中时,还好几个人一块儿开过钟点房打牌呢。”

“你也说了,是上高中时,”林誉之说,“林格,有点分寸,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她眼睛说的。

林格说“少管我。”

她拎着包下车,外面冷风吹得她整张脸登时红起。林格快走几步,推开玻璃门,又进自动门,酒店里热腾腾的暖气终于将她慢慢融化,房间在二楼,她没等电梯,踩着店里的复古红木楼梯往上走,到了窗边,凑到玻璃窗前往外看,已经看不到林誉之的车子了。

他这次没有停留,雪地上只有深深两行车辙印。

林格在第二天清晨才看到杜静霖脸上的手指痕,很明显,他皮肤本来就白,昨天的淤红稍稍平缓地下去,红肿煞时又浮

出来,肿肿的,触目惊心。起初还躲着林格,戴个帽子和口罩,遮遮掩掩,说自己感冒

林格不客气,把他口罩扯下,看到这鲜明的痕迹,登时炸了“谁干的”

杜静霖眼尾微微下垂,大且黑白分明,目光游移,不看林格,犹犹豫豫“别问了,没事,我自己撞的。”

林格说“说实话。”

杜静霖说“格格,你早饭吃了吗酒店那边有个包子蒸得还不错哎,要不要你”

“杜静霖,”林格一字一顿,叫他,“说实话。”

杜静霖闭上眼,豁出去了“是誉之哥。”

说完后,他又急切哀求“别把事情闹大好不好是我先做错了事不怪誉之哥,都是我不好,你别哎哎格格”

没叫住,林格一手掐着他脸,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卡擦卡擦,拍照片。

她问“林誉之为什么打你”

打了人的林誉之在熬红豆粥。

一粒粒的饱满红小豆,产自萝北,今年刚收获,精挑细选出圆润均匀的,打上标签,被摆上货架。黑龙江已经立法禁止种植转基因农作物,这里的土地适合播种、滋养味道更醇厚、天然的作物。小火慢慢地炖,炖到红小豆外壳渐渐软烂,破裂,像文火煨一颗坚硬的心。

都说相思红豆,相思红豆,许多人就以为红豆可以代表相思。却不知诗中提到的相思豆是海红豆和鸡母珠,前者微毒后者剧毒

难怪相思无可医。

林誉之熬的红豆粥是无毒的。

半小时前,他刚接到杜静霖的电话,问他在不在家,是不是还住在昨天说的那个地址,林誉之说是。

半小时车程。

刚好够他将一锅熟透的红豆熬到缠绵。

小区门口的安保人员打视频电话来,林誉之请他们放行。出租车进不了小区,林誉之请物业用小车将林格接到楼下,送她上来。

林誉之的房子是两套叠墅改建的,原本是上叠加下拼,他一并购置,改成一套。院子里堆着雪人,围着红围巾,门没有关,林格气势汹汹拉开门后,林誉之只看她一眼,便从容地去厨房盛粥。

“这么早就来找我,”林誉之说,“看来你昨天住的酒店不太令你满意。”

“林誉之,”林格绷着脸,睫毛上还挂着一点风吹来的雪,“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打人”

林誉之盛好了红豆粥“谁”

“杜静霖,”林格说,“你把他的脸打成那个样子,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他可是你亲弟弟”

“我说过,这辈子不可能认林许柯做父亲,自然和他没有关系,”林誉之打断她,“格格,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必要这样羞辱我。”

他没什么表情,林格却想到当初和林许柯的“交易”,不说话。

睫毛上的雪化了,湿湿地沾透了睫毛,睁不开,看不清。

“大早晨,就过来兴师问罪,你也不问

问我,为什么打他”

林誉之说,“他有没有同你讲”

林格说“因为你发现了他藏着一盒避,孕套,但那个是促销活动送的。”

林誉之忽然问“格格,你今年多大”

林格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促销活动会送避孕套”林誉之说,“要不要我陪你去药店查监控,看看是送的,还是他自己买的”

林格没说话。

“即使我们只是兄妹,我从哥哥的角度出发一个成年男人,拿着你的房卡,还特意去药店买了盒避孕套,”林誉之说,“这意味着什么天底下没有一个哥哥能忽视掉妹妹可能遭受的潜在风险。他应该庆幸他和你是好朋友。”

林格说“可你也不该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她低头,调出照片,屏幕快压到林誉之脸上“你看,他半边脸都肿了。”

“我只轻轻地打了他一巴掌,算是警告,”林誉之只看一眼,视线重新落在林格身上,“这不是我的打的。”

林格愣住。

“你自己放大照片看,有几道指痕明显和我的手对不上号,”林誉之说,“而且,谁会只扇同一边脸”

林格用手指放大照片,再放大。

对着屏幕,她仔细研究那些手指的痕迹。一晚上过去,究竟是一巴掌还是几巴掌,很难分清,但林誉之这么一讲,她越看,越想是有人又刻意加重了痕迹。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

林誉之餐桌上摆着一碗红豆粥,还有一份刚拆开的药。

林格看不清药盒子上写得什么,林誉之默不作声,把那药盒压在掌下。

林格问“那是什么药”

“是不重要的药,”林誉之说,“格格,你只会在意那个想对你不轨的男人,却不会看一看你生病的哥哥。”

他完全没有刻意地卖惨。

穿着普通的灰色家居服,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任何尖锐的语言,就这么冷静地讲述着。

和杜静霖完全不同。

他是哥哥,即使被误解了,也不会对她大吼大叫的哥哥,也不讲一句失望。

而是落寞地坐在桌前,执拗孤单地吃一份粥。

他看起来随时可能会离开。

林格站在原地,良久,低声道歉“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林誉之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格格,你很好,只是原来一直都是我在勉强。”

他不看林格“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去看看你那故意受伤博同情的好朋友吧。你若是喜欢他,那就去找他,你说的对,我没有管你的资格。”

说这话时,林誉之一直低头看红豆粥,小勺盛起一点,吹一吹,热腾腾的香甜。

余光里,林格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他。

她脱掉羽绒服,随意地丢在地毯上,又拉开林誉之旁边的椅子,慢慢坐下。

林誉之不动,不看她,不说话,面色如常吃红豆。

“我早上还没吃饭,现在也饿了,”林格说,“哥,能留我吃一碗红豆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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