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鬼, 听到他说的这话,白茸整个人都下意识颤了一下。她是不是不该说,槐魑之心可以用来做药的?

可是, 仔细一想, 温濯身体不好, 需要槐魑之心作为药引的事情, 除去祝明决和她以外谁都不知道。沈长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不过是顺着她的话的一个合理猜测罢了。

倘若直说, 他是绝不可能同意将槐魑之心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做药引的。

白茸定了定神, “据说筑基很难, 失败后可能还会有损元神。虽然我现在离筑基还远着,我在想,到那时,不知道还有没有运气能再遇到一只槐魑。”

她很乖觉,也并没有直接否认需要槐魑之心作药。

沈长离没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她这个解释。

她小手轻轻揪住他衣角, 迅速转换了话题, “今日似有些冷……”

她在暗示,到了今天渡气的时候了。

他不为所动,呼吸都没变。

白茸如今看不到他的表情,等了半晌,只能摸索着攀了过去。她伸手,便触到了男人清瘦的下颌, 漂亮流畅的线条,往上便是薄薄的唇和笔挺的鼻梁。

沈长离依旧不动。

白茸只能支起身子,努力仰脸, 攀住男人宽厚的肩,再去够他的唇。

她觉得极为羞耻,却毫无办法。

体温终于稳定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今日损耗了心神,虽然天刚擦黑没多久,白茸便觉得极累了。

她原本是正坐在榻上,头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蜷在卧榻上睡着了,小小一张瓜子脸,瓷白的面颊几乎没有血色,只有双唇极艳,似被反复爱不释手赏,玩后的雪中落梅,一抹殊色。

她睡得很安稳,做了个很好的梦,内容却忘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了,感觉到沈长离已经不在了。

袖里绯阴阳怪气道,“别找了,早走了。你莫非指望能在他怀里甜甜醒来,还是指望他下次温柔地哄你入睡?”

白茸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她已经懒得反驳袖里绯的阴阳怪气了。

它说话虽然难听,却都是大实话。

按理说,沈长离不在,现在应该是找槐魑之心的好时机,只是她如今视力受损,找起来着实有点困难。

青鸟还在室内,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睡觉,白茸摸索着凑近,逗了逗鸟儿,嘀嘀咕咕道,“你认识这儿的路么?”要是它可以带路,让她找到槐魑之心就好了。

青鸟睁着豆豆眼,歪着脑袋看着她。

月色正好。

他静静在檐下闭目调息,炼化龙骨,灼霜平稳的声音传来,“主人,楚挽璃上山来了。”

男人细长的手指支着下颌,“她有何事?”葭月台不留外客过夜,是他一直以来的规矩。

灼霜道,“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告知。”

葭月台的结界是它设下的,楚挽璃很清楚,沈长离能听到灼霜的剑魄传音。

楚挽璃裹在火鼠皮中,鼻尖和眼圈都红红的,比起平时的刁蛮活泼倒是显出了几分娇弱可怜。

见到漫天风雪中出现的白衣男人,和葭月台上亮起如豆灯光,楚挽璃眸子一下亮了,她抖了抖肩上的雪花,远远扬声喜悦地叫他,“哥哥。”

“我生辰的那日,你为何不来?”她声音又小了,“我还以为,你不在青岚宗了。”

他道,“那日有事。”

楚挽璃揉了揉自己冻红的面颊,撒娇道,“那你得给我一点礼物赔罪。”

“我已经是修神后期了,打算在明年大比前筑基。”楚挽璃试探性问道,“据说,那槐魑之心,对于筑基有奇效——我知道,它如今是在哥哥这里吧。”

比槐魑之心更好的宝贝,沈长离都能随手给出,她觉得自己如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沈长离竟然没有一口答应,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此物不行。”

为什么不行?楚挽璃极为意外。沈长离修为已臻化境,槐魑之心对他宛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要槐魑之心做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问了也无用。

她心情沉了下去,只能又撒娇,“那换一个?”

沈长离没搭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观他今日神情,似较平时隐隐慵懒几分,不再那样冰冷,眉目间透出的一些不同,让楚挽璃视线忍不住停驻,神情甚至有几分痴迷。

她就喜欢他这让人琢磨不透的性子和身上那种举重若轻的傲慢。

葭月台上亮起灯光,风雪之中,楚挽璃竟似听到了年轻女人说话的声音,调子娇娇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忍不住往他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

葭月台她来过不少,但是从未被允许留宿过。

沈长离神情淡淡,没有遮掩,也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

他问,“你有什么要紧的事?”

楚挽璃勉强道,“我是来给哥哥送挑战状的,是那金阳宗的金瑜下的,说要找哥哥复仇。他如今来了我们宗,已经连续挑翻内门十多个剑修了,再让他如此下去,传出去了,我们宗门名声着实不太好听。”

金瑜实力也强横,算是一个刀修天才,年纪轻轻,修为已到灵境后期。

沈长离年少时便已在九州成名。这几年,他几乎已完全无视这些乱七八糟的各类挑战书了。

如今自然也是,听到这个名字,他神情都未动,只道,“没空。”

楚挽璃极为失望,金瑜表面说要比剑,实际上却是将沈长离视为追求楚挽璃的最大情敌。假设沈长离真的应战了,对她而言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一个男人,就算性子看起来再怎么清冷淡然,必然也会想在心悦的女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实力。

可是沈长离却这般浑不在意。

一番下来,她什么目的都没达到。下山路上,楚挽璃委屈得不行,又想到自己方才隐约听到的女人笑声,实在按捺不住问心音,“哥哥不会真的找女人了吧?”

她有些急了,“你帮我查一下他身边的女人。”

她一月可以调动一次特别权限,让心音帮她查模糊的过去和未来的信息。

半晌,心音道,“沈桓玉在凡间曾有过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未婚妻性子胆怯柔弱,与沈桓玉相差甚大,双方见面极少,并不投缘。元盛十一年三月,原本预定的婚期前一月,两家已商定好退婚事宜。此后,两人一生都再未有见面。”

“这是目前,唯一与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异性。”

楚挽璃松了一口气。沈长离有一个凡间的未婚妻的事情,她听楚复远说起过,他既自愿选择了斩断情丝,那么没感情看来也是正常的了。

她宁愿沈长离永远这么高傲,谁都不爱,也不愿见他爱上别人。

白茸和青鸟说完话,远远听到沈长离在和人说话,似是个女子,能在如此风雪夜前来找他,估计也关系匪浅。不过她如今也懒得再去揣测他到底有几个红颜知己了。

她没想刻意偷听,却还是隐约听到一点,似在说什么金阳宗,刀修,金瑜。

白茸以前听戴墨云提到过金阳宗。

当前修真界有三大宗门,一个是以剑修出名,藏于青州深山的青岚宗。一个是位于西平州首府匹逻城,以刀修和体修为主的金阳宗。另一个是位于东辰州寿楚,南淮江畔的紫玉仙府,是三大宗门中最为神秘的,多音修和符修。

白茸还从未见过外宗来客,当下极为好奇。

听到门扉合上的声音,知他回屋了。她也差不多睡精神了,少女从卧榻上爬了起来,神采奕奕地看向他,“那个金瑜……是不是很厉害呀。我听墨云说,他天生神力,用的血刀足有半人长,被他伤到的伤口都会流血不止,难以愈合。”

沈长离淡淡道,“噱头而已。”

白茸极为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以前你们比过?”怪不得她听对面说什么这金瑜要找他复仇。

“比过。”

白茸忍不住追问,“什么时候?”

少女桃花眼睁得圆溜溜,亮闪闪的。她实在对修界这些奇闻轶事很好奇,明明知道他很可能不会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几年前的九州剑比上。”

白茸奇道,“可是,金瑜不是刀修吗?刀修也可以参加剑比?\

他眉眼未动,“他以前修剑,那次后改刀了。”

……

白茸嘴巴张得老大,所以这金瑜是因为那次被他打太惨,心灰意冷,以致于剑都不练,改成刀修了吗?

不过想到沈长离的性子,他是绝不会对什么人手下留情的,也压根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这种事情……自己说起来其实蛮装的。只是他只是随口提起,显然浑不在意,丝毫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见她醒了,还精神抖擞的模样,他将那一碗药推到她面前,冷淡道,“既如此精神,把今日的药喝了。”

又要喝那药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做的。

白茸摸索着拿起勺子,这几天她能看到微光了,于是药都是自己喝了。她还没那待遇能让他每日一勺勺亲手喂药。

终于喝完,白茸实在忍不住长吁短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实是太苦了,比她以前喝过的中药都要难喝多了。

他冷眼旁观,“娇气。”

沈桓玉只会在她喝药时给她提前备好各色蜜饯,从不会说她娇气。他就喜欢她独独对他娇气。

或是因为这几日相处多了,也或许是因为心里怀着别的目的,白茸如今也不像是以前和他在一起那样不自在和僵硬。

她实在不愤,小声嘀咕道,“那下次渡气前,你再把药给我喝。”让他也尝尝这味道。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白茸脸发涨,晕头转向,怀疑自己是不是脑抽了,只觉得极为丢脸。

沈长离果然一言不发。

白茸如今无比庆幸自己眼睛看不到,她把自己脸埋在胳膊肘,像个小小的鹌鹑。

白茸已经连续数天没有露面了。

温濯去她屋子里找也找不到人,问了一圈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有下山,不在剑馆。

直到他终于问到尘无念的时候,尘无念一拍脑门,“她居然还没回来吗?”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温濯极为少见的有些焦虑。

尘无念结结巴巴说出了前几日白茸找他的事情,“我听她说,是要去小苍山看看,但是说一天之内就会回来,她还委托我做了一个离火珠,那个效果最多只能维持一天啊,莫非她现在还在山上?”

那可真就凶多吉少了。

白茸找尘无念打听小苍山的事情,甚至要尘无念做了离火珠。小苍山上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葭月台,沈长离的住处,再联想到前几日槐魑之心的事情。温濯神情越发凝重。

祝明决道,“或许……绒绒是真的去找他了?”

葭月台上住的那位道君脾气可不是那么好。况且,以白茸的修为,带着那个只能维持一天效果的离火珠,真的能成功爬到吗?

“我要去找她。”温濯咳嗽了几声,面色越发苍白。

祝明决说,“你去只会是送死。”

如今正是隆冬腊月的时候,小苍山日夜风雪呼啸,又赶上温濯寒疾发作,这种时候,他去小苍山找一个没有任何线索的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祝明决叹气,“我去找人,想办法打听一下,问她是否在葭月台上。”虽说这种可能性也很小,但是是白茸生还的唯一可能了。

祝明决比温濯理智,“我也担心绒绒。但是,你清醒一点,你这种时候非要去那里找绒绒,不过一起送命罢了。”

温濯搁在椅背上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怎么能那么傻。

就算真的爬上了小苍山,去了葭月台,找到了沈长离。那般宝物,真的能随意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温濯出生后便缠绵病榻,见惯了人间丑恶,他温润常年带着笑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凉薄冷情的心。

他劝白茸,叫她不要去给他拿槐魑之心,是真心话。但是温濯心中确实也从未觉得,她真的会去。

他没想到,白茸真的会因为这样一个缥缈的希望,便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

温濯一时愁肠百结,担心,忧虑,心中却也有一点点无法抑制的卑鄙的喜悦。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自己竟也会在一个人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

他转动轮椅,进入了房间,拿出了自己的那一只竹人偶。

温濯咬破了自己手指,不断将鲜血滴入,小小的竹人偶显得更为苍翠欲滴。

因为失血,他面色更为苍白,手指缓缓抚过那只人偶,“拜托,一定要帮我找到绒绒。”

……

这一天小睡后醒来,白茸惊喜地看向窗外夜景。

昏黑的天幕中,正落下一点点清寒的飞雪,她的眼睛竟然已经可以模糊视物了,虽然视力还没完全恢复之前的水平。

她从卧榻上坐起身来,终于得以四处打量自己这几日一直居住的地方。

屋子陈设极为简洁,轩窗旁摆着一张青玉案几,上面有简单的笔墨纸砚,旁侧是一个剑架。再旁,她视线顿了一下,是她这几日入睡的床榻,铜纹兽首香炉中正袅袅冒出一缕青烟,是迦南沉木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搜寻一个人的身影。

沈长离不在。

白茸下床,走去窗边,室内着地毯,不知道是何种原料织成,极为绵密柔软,怪不得,她赤着脚也不觉得冰凉。

从窗户往外一看,白茸陡然愣住了。

淡淡的飞雪之中,男人正从寒池中起身,随意披了一件白衣,乌黑的发,劲瘦的腰,宽肩长腿,池子里激起的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他身上那种难言的清冷的性感,不知道是不是被此刻的飞雪与昏夜放大,几乎让人难以逼视。

白茸只看了一眼,似触了电,又像是偷吃了禁果,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已垂眼飞快挪开了视线。

他推门而入时,一眼便看到了裹在貂绒中的少女,她低着眼,长睫还在微微颤着,许因为屋子太热,双靥飞起的隐约红霞还未褪去。

她面前的案几上乱七八糟摆了许多细线,是她昨日问傀儡要的,她正认真趴在案几上,摸摸索索把这些线编到一起。

听到他的声音,白茸摸索着,仰脸看向他的方向,乖乖道,“我的剑穗掉了,我那剑非要我给它再做一根,我反正没事,先试着盲打一下,熟悉熟悉手感。”

她的新剑穗是戴墨云送与她的流云结,白茸很喜欢,挂了一段时间了,应是在攀爬小苍山的过程中掉落了,那山面积太大了,又全是茫茫雪地,要找到剑穗压根不可能。

袖里绯说没剑穗,会阻止它发挥实力。然后非要她给它再弄一个,她眼睛又还没好齐全,只能随便敷衍一下它,反正也没事。

但是,桌上已经摆放了好几个没做完的剑穗了,形状都很漂亮,有流云结,有环结,也有灯笼结,只是不能细看,不然便会发现许多缠错了的线。

白茸其实很擅长手工,以前很多人夸过她,有一双巧手。只是眼下受限于视力,只能做到这样了。

沈长离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案几上那几根没完工的剑穗,视线停在正中的流云结上。

白茸解释,“多出的这些,到时候去送给朋友。”

她歪头问,“怎么了?”

他移开视线,音色清冷,“丑。”

白茸,“喔。”倒是也确实丑。白茸记得,他是从不用剑穗的,便是用,也不可能看得上她现在打的丑玩意。

他说完便走了。

白茸紧绷的肩方才松开,面颊陡然滚烫。

沈长离看来还不知道她眼睛的恢复速度,她已经可以视物了。

白茸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她眼睛看不到,他对她估计也会放低戒备,更方便她找寻槐魑之心。

晚上,白茸睡在床榻上,仰脸看着天花板,直到没有任何声响了,她方才偷偷睁开眼,把这间屋子再细细看了一遍,屋子里可以放东西的地方很少,没有任何槐魑之心存在的迹象。隔壁还有几间屋子,只是门都是紧紧闭合的。

沈桓玉是个极为有条理的人,她估摸着,应该有一间专门收纳这些灵材的屋子。

白茸回了卧榻之上,忧愁着到底怎么办,因为身体虚弱,还在恢复期,她这段时间每日都睡得格外长,精力不济,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翌日,白茸洗漱完,去用早膳。

沈长离今日又不在。

她出了门,呼吸了一下外头的新鲜空气。

新雪铺了一地,银光熠熠,不远处,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合欢树,树下有一口池子,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波澜,正中有一块白玉般石头,弥漫着寒意。

早听说葭月台上有寒池,寒池中有一块寒石。

想必,这便是了。

她走近了一些。走近了看,那块寒石色泽竟有些眼熟,她皱了下眉,这寒石上似缺了一块,正缺在正中位置。

白茸在心里奇道,竟然有人能从沈长离这里虎口夺食,她脑洞飞得厉害,一下联想到,说不定是在以前,他剑术还没那么厉害的时候,和人比剑输了,然后愿赌服输,被迫将这块最中心的玉凿下来输给别人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和他脸上的表情,陡然畅快地笑了,笑得双目弯弯。

袖里绯传音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不融寒玉了,我就几百年前见过一次,极为珍贵,据说有许多神奇效用。”

白茸道,“是吗?”她盯着看了会儿,觉得莫名熟悉,让她克制不住地联想到了某个物事。

簪子和玉佩她都带在了身上,放在了袖里绯的储物空间里,却暂时没有拿出来。

这两件物品肯定是要还给他的,但是到底什么时候还,她还没想好。

不然,在下山前的一晚上,直接放在他的案几上?还是与他说清楚,这是你失忆前与我的,现在都还你,之后我们再无干系?

白茸回了房间,将寒玉簪与夔龙玉佩都拿了出来。

夔龙玉佩是沈家给的定亲信物。也是现在沈长离唯一会用的配饰,他的是阴玉,白茸身上这一块为阳玉,纹样略有不同。

至于簪子……白茸紧抿着唇。那簪子,颜色质地和方才见到的寒玉几乎一模一样。眼下,簪子竟发出了一点妖异的银光,和那块寒石交相呼应。

袖里绯道,“我说怎么寒石正中缺了那么一大块。原是给你了,他也真舍得。”

他喋喋不休道,“之前有过那么一个传说,以寒玉为簪,可以白头偕老。”

这寒玉簪雕工也极为上乘,灵气极为充沛,是众多器修能抢破头的法宝。

袖里绯没讲,其实寒玉还有一个隐秘的传说,略有些诡谲,也无人考证过。据说寒玉有锁魂之效,可以禁锢灵魂。因此,即便在伴侣死后,也可用寒玉锁魂,从而让两人生生世世不分离。

不管这男人现在如何,他之前应确是很爱这小草包的,甚至爱到下辈子也要提前安排好,霸占她伴侣的位置。

白茸垂着眼,既如此珍贵,她便更没有把簪子留在身边的道理了,还是得早日还与他。

是夜,月光正好。

沈长离回到葭月台时,白茸已经睡着了,睡得极熟,少女脸蛋包裹在鸦青的长发中,面颊白里透红,气色逐渐养回来了。

灼霜道,“白姑娘身体养得越来越好了。”主人这段时间状态也显而易见不错。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再劝一下主人,将白姑娘留在身边,它隐隐察觉到,错过了这一次,之后,说不定便再没机会了。

沈长离没多看,推门而出,“下个朔月前,送她下山。”

灼霜忍不住说,“让白姑娘一直留在这里不行吗?”

葭月台上,始终少了一点人气,白姑娘在这里,便一点也不清冷了。况且,有白姑娘在,每月他也能好过一些,不用硬捱那样的痛苦。

它发现了,她在主人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主人的心情也会愉悦不少。

沈长离淡淡道,“不需要。”他自己能扛。

龙骨逐渐入体,他受本能支配会越来越多,很难说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把别人牵扯进来。

沈长离性子绝顶高傲且一意孤行,灼霜也无法再说什么。

看来,无论再有多少次,他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沈长离最近在葭月台时间极少,她几乎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

白茸眼睛和身体都一天比一天好,她极为纠结,她联系不上沈长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要一想到想到温濯的身体,便难言的有些焦躁。

这天,她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极为忧愁,想着反正什么事情也没有,不如干脆替他打扫打扫屋子。

只是室内极为干净,她走了一圈,没见到任何需要打扫的地方。

白茸觉得极为无聊,打算继续编织剑穗打发时间,袖里绯却忽然传音了,“小草包,有人找。”

随即,它从储物空间里,扔出了一个竹人偶。

白茸捡起竹人偶抱在怀里,里面竟然陡然传出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疲惫,还透着浓重的沙哑,“绒绒,你听得到吗,你在吗?”

竟然是温濯的声音,白茸眉眼陡然舒展开,一下都亮堂了。

她刻意把竹人偶带在了身上方便传音,但是来了葭月台后,或许是因为结界的关系,竹人偶传音的功能消失了,今天却不知为何能行了。

她欢快地道,“师兄,我在呢,我能听到。”

温濯竟然是沉默了很久,声音极为疲惫,“绒绒,你要吓死我了。”

温濯身体不好,白茸怕他有事,忙说,“师兄,不用替我担心,我现在葭月台,正在……和他慢慢协商,你药引的事情有眉目了。”

这段时间,她觉得他性格也没那么坏。怎么说也救了她一命,今天和师兄联系上,或许也是个机缘,等沈长离今日回来了,她便试着提出来,和他交换,他要什么她都会尽力去弄到。

温濯不放心她,与她说了很多话,“你下次再也不要胡来了,随意跑去那样可怕的地方,我们都很担心你。这几日日在想,你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受伤,还能不能再回来。”

白茸想说,其实这儿除去太冷,也还行,不算很可怕。

这是葭月台上,少见的阳光明媚的一天。

男人修长的影子落在门口,不知道停了多久了。

看她叽叽喳喳,清脆地和竹人偶说话,眉宇一扫往日阴霾。

白茸回头时,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竹人偶差点掉在了地上。

她甚至都不知道,沈长离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

“绒绒?你没事吧?药没关系,你快回来。”温濯陡然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了,极为焦急,“不用找了。我很后悔要明决告诉你那方子?”

温濯的声音已被陡然掐断。

“你想要的便是这个?”沈长离道。

放在她的卧榻旁的匣子盖闻声陡然打开,匣内微微露出了银白色的光芒。那放在匣子里的小光球,竟然是那日见到的槐魑之心,竟是被他随手封印扔在了这里。

莫非她这么多日,一直都是在和槐魑之心同眠。

这实在太荒唐了,白茸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背脊,他竟从未真的信任过她,这样冷酷、无情的可怕男人。纵然她已经告诫了自己,他不是沈桓玉,却依旧难以抑制地受到了潜意识的影响。

他淡淡道,“你着实太迟钝。”

但凡聪明一点,是不是会趁着哪天夜半直接偷走呢。

反正她也不愿留下,能早弄到手一天是一天。只是那样,他便更不能确定,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了。

“需要魑槐之心,给人治病。”他的声音平缓冰凉,“你提早说便是了,为何要隐瞒?”

白茸低声说,“因为知道,说实话,你不可能愿意将槐魑之心给于我,所以没有直说。”

那是自然,她倒是猜对了这件事。

白茸喉咙发干,还是诚恳道,“槐魑之心,于我而言确实极为重要,我确是为此而来。”

“我可以与你交换,但凡我有的,什么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愿将槐魑之心借给我。”

男人漂亮的琥珀色的眸子极深浓,重复了一遍,“什么都可以给我?”

他冰冷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下颌,冷酷薄红的唇与她只有一线之隔,低低道,“那你道侣知道,你每日在此处和我如此吗?”

白茸陡然僵住了,冷静不在。她想解释,温濯不是她的道侣,却又觉得无力。是不是有什么区别,之前也不是没有误会过,沈长离显然不在乎,他不过是不喜欢被骗的感觉。可是,说实话也一样不行,竟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他的唇缓缓勾起,眸底却宛如冻湖,毫无笑意,“还是说,知道他也不介意?”

“看来,他也没有那样爱你。”

不像他,他便会介意。倘是他的道侣,别的男人半根手指也不能碰。否则,他定会将那人挫骨扬灰。

“你说,你能付得起什么给我?”

“倘不能让我满意……”那柄霜色的剑已经听命悬在了槐魑之心的上方,白茸呼吸都骤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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