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一句发泄式地咆哮，然后周围都安静了。
那一个个像是梦中之鬼般面目模糊，并且音色形形色色的声音主人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看向姜糖的动作齐齐停滞。
姜糖环视，发现他们好像都在用奇异的眼神注视。
“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问，像是夹带着嘲讽和笑意。
“我说我想安稳度日，安居乐业，这难道还能有错不成？”姜糖察觉到了周围人异状的来源。
“咳咳……首先我诚恳地表达我的态度，我之前的情绪并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目前的局面。”
“我就问你一件事情，你知道天道院联盟目前的状况吗？”
“目前就是准备新一年的招收弟子，还有就是一年期的试炼典礼和收尾工作——再加上一些意外导致的麻烦。”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用着姜糖听不懂的某种话语。
“这样说自然也是对的，然后重要的是麻烦，你觉得这个麻烦是小还是大？”
“应该，挺大的，吧。”
“我给你几个选择，不痛不痒，半生不熟，至关重要，生死攸关，天崩地裂。你选一个吧。”年轻的声音开始吊胃口。
“至关重要？”
“生死攸关。”
“那怎么可能！道院可是全磐石界最鼎盛的修行宗门，道院生死攸关，那其他地方不是要完蛋。”姜糖第一反应是不信。
“信不信随便你，总之我们可以确定一些消息。”
“行了，我相信还不行吗！该说的也说完了，你们就回去吧，我继续睡觉。大晚上的你们不睡觉就赶紧回去修仙吧。”
“你应该明白我们的来意，你其实一直都很清楚，但是始终在假装不懂而已。”将姜糖重重包围的人们中走出来一个中年嗓音者，“不要总是拒绝我们的好意，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这是梦，你们把我也没办法，对吧，否则也不会在一年前天天晚上骚扰我的梦境。”姜糖态度开始转冷。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情绪明显发生了变化，带有逼迫情绪的话语此起彼伏。
“你第一次见面就察觉这个的时候，我们很欣慰，觉得眼光没走偏。”
“但你也别太依仗这一点。”
“我们确实是通过虚幻的梦境连接在了一起，我们通过深入虚灵界靠近了你的梦境，借此将我们所有人的念头相互传递。”
“但这并意味着我们没有力量干预现实。”
“我们有很多只眼睛——”
“和很多只手。”
“只要生物念头能到达的地方，就是我们能触及的边界。”
“如果不计代价，道院也只会是我们手下的傀儡玩偶而已。”
“你记不记得，自己刚刚进道院的那一天，你觉得你能正好靠近传送阵是一个巧合么。”
“等你回去之后，你会发现门锁已经开好了。这就是我们给你的答案。”
“可你们图我啥呢？我一穷二白的，就剩下我这个人本身——你们不会是图我这个吧？！”
“满脑子都是什么豆腐脑……我们看中的是你的品质！”
“诚实善良，虽然可贵，但也不值钱啊……”姜糖觉得这不合理。
周围之人又是诡异的沉默，看着姜糖觉得像是在面对厚脸皮怪物。
“你难道对自己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许久，有人艰难开口询问。
“什么认知。”
“我们第一眼见你，就是因为你的‘邪门’才驻足的。”
“其实，那本来是个意外，我们原本是要去邀请梦游状态的神凰族天骄。”
“你看看，原本给他们的待遇不变，套在你头上，你来不来？”
“那你们继续去套他们得了，杵我这浪费那时间干什么？”姜糖不信他们那一套。如今看来，还是冥帝那份销售的差事比较踏实。
虽然收入不多，但胜在稳定，并且有些东西都是可以看见的，几分努力就有几份回报。
相比之下，这群人说的都是些什么统治世界的伟业，姜糖是一个字也不信。
“我们有保障率生效率很高的五险一金。”
“哪五险？哪一金？”姜糖愕然，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这个陌生的词。
“包括你牺牲后血缘亲属，或者是你指定的受益人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和生育保险，及成家立业住房津贴。”
“那不是说跟着你们混很容易死人么！”姜糖无语。
“这个世界，光是走在外面都很容易死掉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我不干！我要自主创业！”姜糖随便找个理由回绝。
却没想到这话意外牵动了某些敏感神经。
“帝业……”周围的人突然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有来回交谈了不知道什么，最终有一个人来表达他们的观点。
“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潜质，不足以让我们认可你在这方面的能力。但是如果你能尽快成长，在化神和圣人阶段都有不凡的表现，我们可以再次对你的资质进行评估。”
“我们说的是一个东西嘛？你们在说什么玩意……难道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姜糖意识到彼此的“创业”有很不一样的意思。
一个是说做点不至于入不敷出的小生意，卖点小东西过日子，另一个是皇统霸业。
出师表还没背几句，姜糖就被一变再变的气氛给唬住了。
他背上隐隐冒汗，如今周围这群人如狼似虎，真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姜糖本能觉得不对劲。
虽然还不知道哪里错了，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会改掉的。
“我好像听见你说了‘仙帝’……是不是！”一位语调苍老的老者气息急促地询问，明明面目模糊，但就是让姜糖感觉他眼睛里放着神光。
“我不是，我没有！”姜糖反抗，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又是祸从口出了。
“我作证，我听见了！！”
“没错，他当时情难自已，把有些明显是禁忌的事情说出口了。”
“定然是这样，他说的好像是祖先正道却半途殒命的秘密往事，如此说来，此子身世来历定然不凡！！”
“我们应该认真查证！”
“万万不可！一旦观察，此事必然暴露，后患无穷！帝子此时尚未成长，幼小羸弱难以经受风浪，这种行动就是害他。”
“无妨，稍安勿躁，待我隐秘算上一卦……”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行一些姜糖猜不出来的动作，算盘、钱币、竹篾、龟甲骨片、玉珠玉碟、签条声等等乱七八糟的各种声音各自我行我素地响起。
器物的主人们用着老少各自不同的声音念念有词地口算，姜糖甚至听见了隐隐的钟鸣声与鼎声。
“你们倒是直接敲锣打鼓算了……”姜糖无语。
原本他还放心了，这么多来历不明的人肯定手段通天，只要有一个人算出来不同的结果，那么最终的答案就值得商榷。
然而问题显然不在于姜糖身上，而是冥帝的未知影响。
作为上下属关系的两人，实际的结果却是冥帝将大量身家直接丢在姜糖的鬼门关之中，在因果上已经彻底牵扯上了。
冥帝蒙蔽天机的天然作用导致了一切测算姜糖相关重要人物的意图都会失败，他们想要看清楚与姜糖相关的最重要人物，那就是推算冥帝。
只因为没人比得上他重要。
在三千世界之中，但凡知道冥帝的人基本都清楚，这位从头到脚都是谜团的人是无法推算的。
算不出来的结果就是越揣摩越离谱，这些人一个个胡乱猜测，给姜糖乱加设定。
姜糖似乎听见铜钱始终旋转而不倒下，算盘和玉珠洒落一地，玉碟瓦片骨龟甲破碎的声音。
“怎会如此！”宝物损坏，有人心痛不已。
“此子必成大器！”
“不可揣度，不可揣度就是最大的重要消息……”神棍们神神叨叨，像是进入了疯魔或者恶鬼临身的状态。
无数声音像是夜晚的群山在周围旋转起伏，高高低低而神神鬼鬼。
姜糖听见了很多种关于他的不合理猜测，有些已经接近神话的程度。
“冤枉啊……没有天理了。这年头，怎么还有这样反向污蔑人的！”姜糖试着努力喊冤，但声音已经埋没在了讨论声之中。
好一会之后，就在姜糖觉得自己要被这些人一句句搞疯的时候，他们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一般由远及**静下来，人群中出来了一位表率代表。
“帝子——”苍老的声音带着乐呵呵的语气，比起之前来客气了不少。
姜糖是真的不懂这种空穴来风的设定，是怎么在他们那里自动自圆其说的，就因为算不出来命？
“难道他们在合伙演我？其实图谋更多……”姜糖心中心思复杂，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好图谋的。
“我是人子，不是帝子！我只是个普通人！”姜糖赶紧抢断他。
“对，你是平平无奇的一个炼气修士。我们想了想，既然你还不愿意接纳我们，那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
“对的，合作。我们可以给你情报，帮助你更好成长。你看着怎么样？”
“你还没说你们要什么。”
“呃，我们想要你的‘友情’……”
“‘美德’都不值钱，友情能换钱？来点实在的。”
“这样，先暂时就算我们白送你情报，你不能透露出去任何相关的事情。至于以后合作，再各取所需如何？”
姜糖想着这群人虽然没有下黑手是真的，但是也不好打交道，而且非常难缠。如果现在一点退让都没有，恐怕想要回去都不算轻松。
就目前而言，姜糖和这群来历不明的人之间关系还算良好，尤其是现在他们还自顾自给自己加上一层滤镜，没必要刻意闹僵。
他也给自己算了算命，没有得到太有用的结果，只有明后天无聊的日常。
【你躺在地上呼吸，年龄加一天时间。】
【你修习了一天补天药引，你没有任何实质进展。】
诸如此类。
“好，我觉得可以答应。”姜糖矜持地点头，幅度很小，高冷中带着霸道，霸道中带着矜持。
等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姜糖发现自己手里握着钥匙，门已经开了。
这让他悚然一惊！
那些人才说影响不到现实中来，这一来就是这种开门红的大惊喜。
“这要是直接给我来上一刀，我不就完了？”姜糖突然对于那些被他拖进回忆里，然后突然来上一刀的被害者感同身受。
因为等到明白发生什么了的时候，往往都是已经为时已晚。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有可能不是如此。
“不对……也有可能是在我锁上门之前，他们就已经将我拉进了梦境之中。”
“可究竟是哪个呢，这代表了他们能办到的程度，也太让人发愁了。”
姜糖走到了竹屋门口，将钥匙随手抛进去。
他想了想之前得到的信息，这些话姜糖当时听的时候表面假装无所谓，其实心中一次次惊愕。
“以弟子在道院消失为起点，有这样的消息几乎是以提前的状态在整个磐石界暗地里散播。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这种消息自然是不能全信。”
“但是这些本来就蠢蠢欲动的人就算没机会都要创造机会，有机会根本忍不住手脚。总是要动一动试探试探的。”
“有妖族行动了，他们主要的目的可能是道院的宝库，以及道院底层弟子的接触。”
“有魔族想要进行针对性的狙杀行动。”
“人族本身的话……搞不清楚他们想干什么，反正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年轻的声音有种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不屑。
“你们应该知道我其实还没开始修行吧？我甚至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修行教导。”
“我们就是告诉你一下，或许你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难道去道院举报，然后第一时间被他们给抓起来审问？我虽然三观正常，但你们不会觉得我有‘生死存亡的时刻人族必须由我来拯救’这种想法吧？我还没毛病。”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有一个别的更重要的事情你一定会在意。我们怀疑磐石界有摄魂珠和嗜血珠完成了孕养，它们最重的目的都要送到小世界里。这是核心必须物品。”
“哦。这两个东西有什么用？”姜糖假装不在乎地套话。
“我们也不知道。”对方不上钩。
“既然要送进去，那小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提到这个话题，姜糖都不自觉沉重了几分。
小世界里有大事发生这是必然，可似乎谁也不知道。
“呵呵，这个我们也无从得知。”
“行吧，其实这也是我不应该在乎的事情，我就是个打酱油的萌新修士。没什么事我就醒了，你们一个个都跟鬼一样神神叨叨，我看着心里发怵。”
姜糖是看出来了，这群人就是希望他能有所表率，希望占据这场合作的主动权。
打不过就放弃并躺平，这是姜糖目前的思路。
“诶你别急啊……我们还有最后一点事没说完的。”
“快说，我累了。”姜糖假装不在乎。
“这两颗珠子和你之前在白家的遭遇有关联。理论上来说，我们不应该告诉你这两颗珠子属于歪门邪道的不祥之物，也不应该告诉你它们可能埋在道院唯一的紫藤龙须树下。”
“知道了，可我怎么听不懂意思呢——”姜糖懒洋洋地，就那样自然而然，并且毫无察觉地被这群很可疑并且总是在试图拉人入伙的不明人士踢出群聊。
至于他们后面还要聊点什么或者密谋什么，那就不是区区姜糖可以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