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不同所以感受不同，已经接受过一次资质检查的姜糖明明已经顺利通关了，却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如此情况。
对他而言，当前最重要的心思是摆脱掉不必要的关注。并不是他不想要变得出色和受重视，而是情况似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太耀眼夺目。
他已经见证了道院暗中发生的两件大事。
在二年级大逃杀的小世界里，发生了元婴等级往上的交战，姜糖之后想起来，感觉那应该只是暗斗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更多的事情只是无人知道。
而仅仅是一小部分，姜糖也因为乱跑而被卷进其中，能活着等到陈观潮属于运气好。现在姜糖去回顾那个小世界，始终都笼罩着奇怪的阴影，不知道迷雾之中究竟有什么怪物。
在回到道院之后，试炼典礼晚宴上的事情甚至都有点瞒不住道院的普通弟子。姜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好多座火山喷发，道院漆黑的天空上到处都是人影，远方还隐隐有混乱的动静。
还有最关键的就是，那棵或许会名留青史的紫藤龙须树……
来自道院官方的关注，是姜糖最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因为这往往名正言顺，根本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拒绝。
“姓名。”诸位峰主上来就是这么一套流程。
“姜纯纯，十六岁，性别男爱好女。”姜糖也报上自己的人设。
几人脸色怪异了一下，看着姜糖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但最终还是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些什么。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吗？”
“不知道。”
“我们怀疑你的检测结果有问题！”
峰主们的表情很严肃，姜糖心中很欢喜。他没想到原来是自己装过头了，居然是导致道院大人物们以为他弄虚作假。
“我是有中等资质的实力的！我可以保证没有水分。”姜糖狡辩，试图添油加醋。
“不，我们怀疑是测试的流程不太适合你的才能，没能很好地衡量出你的天赋……”张衡开口，他正想说“我们其实有第二种评定优秀弟子水平的方案你要不要试试”。
“哈？各位前辈在说什么，还有人会反向造假不成。呵呵，呵呵呵呵……”姜糖干笑。
“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试试便知。”赵寒霜伸手就抓，陈宫也看似缓慢实则迅疾地从另一边伸手。
这一次他们不仅仅是用神识，而是直接上手。
刚才那一瞬间，姜糖看见至少有六只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他倒是想要跑，但还是按捺住了这种想法。这种场合他要是能跑掉，那他就直接能在磐石界到处闯祸而不被抓了，还担心什么太高调的问题。
片刻之后，诸位峰主沉默了，看着姜糖的表情变得不对劲起来。
有点怪，再试一次。
于是又是一阵神识探查，和双腕的脉门把探。
道院在此的高层人物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不可能啊？”
“的确——是不合理啊。”
“这根本不符合我的常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姜糖晾在中间。姜糖感觉来自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很是灼热，比任何时候的太阳都要强。
姜糖心中突突乱跳，他深知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不正常，随便暴露哪里，绝对都是大问题。
他的灵魂是来自于其他世界，骨头似乎也是什么邪魔外道的遗产，脊椎中的鬼门关里更是藏着天大的机密，现在用的灵根也是后天种进身体里的……貌似还有五条完全相互制衡的五行灵根。
关于最后一点，姜糖始终怀疑自己究竟是没有灵根，还是真的另有乾坤。
深究起来，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清白的，像是到处打砸抢来的好东西组装在一起的产物。
“各位峰主，我怎么了……”姜糖忧心忡忡地发问，就怕真有什么问题。
其实这倒是想多了，姜糖从小就和圣人级别的双亲生活，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早就被看出来了。
至于仙种灵根的事情，冥帝打过包票说“绝对金装进口，比原装的还好用”。
“你，很好！”峰主们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说辞。
说实话，事情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有些事情根本说不通。
道院这边素来有唯天赋论的风气，虽然他们也会教育“要认真修行，不要太过在意天分”，但那是针对大众门徒而言。
对于精英的选拔，他们从来都是保守和苛刻的，有些事情几乎成了定式模板。
他们相互确认眼神和表情，基本可以断定各自的两次判断没有错误。
姜糖身上可以算得上是“当前最大优势”的三脉俱开被误解成了天生气脉畅通，因为比起前者，后者反而要稍微常见一些，隔三差五就会有一两个。
至于前者，本应该在筑基境界才打开的三脉，连这些道院峰主们都不知道怎么提前开启。
来自夏星星的至强气引法门早就在磐石界绝迹了。
毕竟姜糖也是努力修行加上意外中毒双重因素下导致的三脉开阔，本身就不存在可重复性。
“哎……虽然天生灵脉畅通很是难得，可灵根终究是下等，资质的确是下下之属。”陈宫第一个表现出索然无味的情绪，原本他是最积极的一个，但现在已经开始若无其事地后退。
他擦了擦自己的手，似乎是觉得甚是无趣。姜糖将他这个小动作记在了心中的小账本里。
“李锐那个废物……居然连废物都不如……”天剑峰主李正看着姜糖，感觉又来气了。
这样平凡资质的人都能获奖，李锐居然那么早就被淘汰出局。对于严格的他而言这意味着，这两者都是“垃圾”。
对他来说，可不管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就是成王败寇。
“不可能的啊，以这种炼气五层的修为境界，你是怎么走到最后十名之中的。无论是境界、力量还是天赋天资，你都——”赵寒霜有些事情没有完全说出口，但是其实和说完了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你到底是怎么走到最后前十名的？”张林不解。
“可能是运气比较好吧哈哈……”姜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二年级的核心真传弟子太菜了”。
“确实只能这么解释。”几位峰主不近人情地这样回应，丝毫没有掩饰，姜糖又在心中的小账本里加了几笔。
谈话就这么陷入了沉默，姜糖可不想继续坐在这里被围观。
他能想到自己此后可能会经受什么冷嘲热讽，但他乐意如此。
之前的讲道长老也说过那句话，修行专注于自身道，有些东西终究需要靠自己，是否被青睐固然对境况有很大影响，但却不是动摇自身信念的理由。
而且如果真的被这些人带着修行，那鬼门关里的那些生意就不好做了。
虽然其实他其实也被青睐的够多，不过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最初来自冥帝的示好，姜糖接受了，那时候为了求活他没得选，最终成为了奸商的员工。
后面梦境被拉进的奇怪团体，还有回道院时被拉进的诡异会议，这两方的招纳他都拒绝了，因为感觉会深陷其中。
峰主们沉默的行为也已经表明了态度，在之前的面谈中，基本都是愿意收徒的表示态度，然后再由受试者做出最后的选择。
若有多个，就按喜好挑选，若只有一个，也就没得选。
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变成姜糖这种“没得选”的尴尬境地。
“那，我走了？”姜糖问。
如果他就这么走了，而不是被收入某座山峰下，大概会成为道院历史上第一个被诸位峰主面谈还没有着落的人，可谓是相当丢人。
“你按照你自己的喜好选择一座山峰吧，如果对方不收的话，你也可以来太玄峰做内门弟子。无论你最终怎么选择，平时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找我。”张衡微笑，其实他这话一出，基本上就不会有谁说不收人了。
在有没有山峰愿意收他入门的问题上，这件事情姜糖是不担心的。
之前紫非鱼就说过，要是真的没有人愿意，姜糖就直接留在秋水峰上就行了。
“他们能教的东西，我也能教。他们能给的，我也能给。只是可能有些独到之处，我会有所不如。”
“基本的条件上差不太多，后续就不好说了……我给不了你太多的偏爱，但至少能无愧于心。”这是紫非鱼的原话，态度相当豪爽直白。
有些事情姜糖早就想过了，他进内门，最好的处境其实就是普通的内门弟子，然后才是秋水峰上修行，最后才是真传和核心弟子。
这一切都是按照自由度来排序的。
如今居然真的凑巧走到了这样的地步，能自然而然地选中最期望的选项自然是再好不过。
道院三总总共十几座山峰，姜糖正要稍微演算一二作为参考，才刚刚有了这种念头，却突然觉得身体一空，背脊处隐隐有颤动的波纹。
“不好，鬼门关难道这种时候要跑出来？”姜糖心中一惊。
要是脊椎里的那座巨大门户就这么跑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结局会是如何。
当他在紧要关头去看周围之人反应的时候，发现一切景物都已经停止了行动，所有的色彩开始褪色，像是老旧风化的墙皮一样剥落。
整个三千世界在此时此刻真真实实地完全静止。
那熟悉的，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
“这桩变数是你修行路最初一大劫难，此番后手我早有准备，并非实时的沟通交流，所以不必问我什么。我的建议是你不要选择神火峰、天剑峰、绝峰，和星机宗一切观星台。”
“至于别的，还望你慎重考虑……未免你多想，我就不多说什么多余的话语。”
“我说过，我会在必要的时候以某种形式出现。你若触发我这段留念，自然就是到了做选择的时候。我祝你一力推演，至于要不要相信我，全凭你自己判断。”
“你对我的事情肯定会有好奇，因为我也会对别的家伙产生过这种心思。有些事情我可以直接对你兜底，我干预不了任何形式的力量，但偶尔可以获知一点额外的信息。所以——”
话音开始逐渐虚淡下去，冥帝的声音再也无从捕捉，但是更多的变化才刚刚开始。
或许他是觉得，与其用语言表述，不如让姜糖自己亲自来查探。
另一座门户与鬼门关相接，从其中落下一个无法用视觉观测的“某物”。
它同时呈现出混乱和柔和两种截然对立的状态，像是落进姜糖的身体之中生根发芽。
姜糖看见了逐渐升起的混沌雾气中，有隐隐绰绰的某个身影在种下种子。他勤劳地挥铲，然后将一切填平，浇水，再静静等待着一切根系的生发。
“这是要做什么……”姜糖看得明白他是在种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这样一幕种树的场景。
无人回应，但是下一刻自然有了答案。
仿佛绿色的浪涛与混沌海洋，无限的生机力量从姜糖体内爆发。
准确来说，是那个某物扎根的位置。
巨大的朦胧的树影迅速显现，它从种子的状态苏醒，然后生出根与芽，萌发枝叶与主干，仅仅一瞬间就变成了参天大树。
然而并不仅此而已。
树的根系开始在地底不断蔓延，深入与下潜，扩散和膨胀，不知该说是吞噬还是渗透掉了整个承天之地的陆地与海底土壤。
巨树的高度不断青云直上，穿破了一重重天域世界的天空，直至九霄之巅！
无限的落叶，无限的新芽，无限的枝条的藤蔓错综复杂地盘旋交缠，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分裂。
前进，分裂！前进！！
姜糖找到了之前暂时充当树人的感觉，他仿佛是这棵树的最中心，一切延展尽在他掌握之中。
天涯海角之间，无数因果推理和逻辑演绎同时进行，人物和故事不断发生连接和断裂，这棵树似乎入侵了三千世界的全部角落，也像是成为了世界本身。
“这……”姜糖顺着树的脉络去感受，似乎隐隐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骇然大惊，第一时间不是用这种新的方式去做什么，而是想要追寻最初的人影。
“等等我……我——”姜糖绞尽脑汁想要呐喊，但最终开不了口，不知道该用何种理由去挽留。
可种树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了，一切枝叶都自然而然地远离他，一切因果红尘皆都不沾身，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般。
若这是冥帝的真正形态，那么一切都超越了姜糖这种生命体的思考能力上限，他连存在形式都不一定是物质，又谈何挽留。
“那位”消失了，但是树却留在了原地。
朝着四面八方有的箭头指向了不同所在，树状的前路开枝散叶，每一条分支，都代表了一种选择。
去往神火峰的选择，去往天剑峰的选择……每一种都环绕着摆在姜糖的周围。
主干的选择又分出不同的分支，被逐出师门、中途叛变、暗中逃离道院、被派往磐石界某处执行任务……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究极形态的世界之树，它囊括了一切选择和意外，无穷无尽，本身就代表着世界的万事万物。
立体化的视觉侵占了整个九天十地，原本普通寻常的天空如今趁机抬头望去，不同状态的天空层层叠叠，像是暴力堆砌的缥缈仙境。
共有九层横贯天空。
九层天外，还有环伺悬挂的各路星河，浩瀚的宇宙广袤而不可知。
在那些尽头之处，依旧有树的存在。
唯一的树，从地底深处贯穿了无尽空间，穷极了宇宙霄汉。这种规模的生物体，早就超越突破了正常的自然之理。
姜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呆愣了多久，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所以他自身思维的怅然迷茫像是仅仅一瞬间，也像是延伸到了永恒之外。
“开始你这次的旅程吧，呵呵呵……”树的成长逐渐停止了，冥帝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这一次，更加虚无缥缈。
“这是在三千世界中断的时间点重新开辟的世界，以完全入侵的方式推算因果，这东西，你应该不陌生的才是。”
“这里的时间是无限的，但也无人管理。除非你自己坚持不住了，否则永远不会崩溃。世界崩溃之后，你将会回到原本的时间点，你应该没忘记那时候自己要做什么吧？”
“你要是记性不好，那就将一切刻写在树上。反正我是不知道你当时在做什么。具体能走多远要看你自己，这也不是我能帮到的事情。”
“我这边忙着抛锚狙射猎捕太阳星，黑暗不可逆地要来临，从其他秩序中折射借来的希望之光要熄灭了……算了你大概也不会明白意思，我也就是稍微找个不懂的人吐吐苦水机密。”
“总之你好好上班干活少偷懒，我的事业就靠你了。我这边真的有点分不出力气来解释，况且——”
“更多的事情你自己探索吧，要是这种事情都探索不明白，那你也太笨了吧！！”
一切停滞的世界中，整个道院乃至于世界都成为了灰色，一切静止。
姜糖只能原地打转，但熟悉的设计引擎功能区开始融入虚空之中，用姜糖所熟悉的元素和方式开始和这个静止的世界交融。
他心中有莫名恐惧，莫名兴奋，莫名向往。
“我果然是没选择错阵营啊……”姜糖感慨。
以姜糖为中心的主观世界，开始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