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兰咒骂的话一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你大姐来了？”
方木兰抿起唇，没说话。
天临黑时，方家人回来。
今年是分田下户第一年，虽所有人都在努力，春种的土豆之物已可以挖了吃了，但国家整体还是贫穷，更何况集山村这样的农村。
必须得趁着天没黑吃完饭，晚上是点不起煤油灯的。
因此，方家人见到她没说几句话，就赶紧上桌吃饭，吃过饭，搬了小草凳到门外，借着月光可以多坐一会儿。
方母拉着小女儿的手，问她在城里过得咋样，和国祥可还好，两个孩子有没有闹她。
方木兰一切回答都好。
“那你肚子怎么还没点动静？”方母瞥了她肚子一眼，问是不是国祥有问题？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母说的什么！赶紧摇头，哭笑不得地解释，国祥没问题。
“他没问题，那你有去看过吗？”方母拍着手想了想，说隔壁村有个产婆这方面瞧得特别准，有几个生不出孩子的小媳妇经她开药调理，都生了大胖小子。“明天妈带你去瞧瞧，必须得治好。”
“我也没问题！”她无奈地解释，瞧到大姐拉着小侄女出来，扬起笑喊了声，“大姐！”
方木玲一惊，诧异地瞧着她，小声回了句木兰。
“大姐要做什么去？来坐着一起说会儿话！”她亲切地招呼道，说好久没见，大姐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方木玲神色迟钝木讷，嗫嚅着唇半响才说出一句。“我，我带大丫去茅房！”
说完，拉着女儿步伐慌乱地走到后面去。
“这死丫头！”方母瞧着大骂起来。“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一点不懂事！拉不出牛圈门。”
方木玲身子一晃，拉着女儿的手走的更快。有月光照路，倒是没绊着，大丫却被她拉的小跑着才能跟上。
“妈，妈！”她着急的喊道:“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方木玲像是没听到，还迈着步子飞快往前走，直到大丫跟不上，绊倒块石头，倒在地上，她扯不动了才发现异样。
“大丫！”她连忙蹲下身扶起女儿，着急地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大丫睁大眼，看着母亲，抬手抹了抹她的眼角.“妈，你哭了？”
方木玲这才慌忙地转过头，手忙脚乱地擦拭着眼泪。“妈，妈没哭！我们去茅房！”
她说着，抱起女儿，往茅房方向走去。
方木兰被她妈逮着说了许久的话，无不是叮嘱她和国祥好好过日子，国祥工资高，让她能拿就多拿点，自己手里有点钱，才不心慌。
有的话是真的关心女儿，而有的话，又让人心生厌恶。
比如现在，关心过后，她就开始说家里人口多，粮食如何如何不够等。
前面方木兰还配合，现在黑了脸，沉声问那从小草那拿走的一百块，用到什么地方了。
方母神色一讪，“这不花钱的地方多嘛！分房地后，大家不一起生产，这干什么都要花钱！”又说她三哥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得留着点娶媳妇云云。
方木兰:“……”
“我日子过得好，我自是愿意帮家里的！可妈你似乎把我当银行了！每次我回来，都找我要钱。”她苦笑了声，满是悲戚。“我感觉，你不爱我，你只是把我当成随时可以提钱的物件！”
“妈没找你要钱！”方母讪讪地嗫嚅着唇，“只是你过得好，家里穷，你能帮就帮一把。”
“我帮家里的还不够多吗？你从我这拿走的钱，足够一家子吃上一年半载，可每次回来，你还是在要钱。”
方母反射性的想骂养你这么大，找你拿点钱不应该？
话都到了嘴巴，又被她咽回去。
这半年来，女儿没以前和她亲了，也不像以前她说什么都听？变得有主见还犀利，连她都有点怵。
这话出来，两人指不定又闹矛盾。
她忍了忍，才息鼓偃旗地说不说这事了，仰头看了看月头，“你大姐咋回事，这死茅房里了，去个茅房这么久。”
方木兰猛地一惊，看了眼手表。
大姐去茅房半小时了！
“我去看看！”她立即站起来，往茅房去。
这个年代的茅房她到现在都没习惯，半敞着，树木枝条混着玉米杆搭建而成，只到半人高，连门都没有。
人凑近点，里面场景一览无遗。
晚上还好，白天上厕所，路过个人都能注意到。
更可怕的是还男女共用！若是大解，突然闯进来个男的，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她一路顺着过去，还没到茅房，就见到了大姐。
她和大丫坐并肩坐在一堆杂草上，看着满天繁星，她正想喊大姐，却听到两人对话，声音咽了回去。
“大丫，你想回家吗？”
“不想！”大丫扯着母亲的手摇头，“爸和爷奶会打我！”
在外婆家，外婆她们虽也骂她骂得难听，但不像爸，打得她下不来床。
而且在外婆家，她每天能吃两顿饭，可回家，她几天吃不上一顿饭。
“妈，我们一直在外婆家不好吗？我不想回去！”大丫低下头，可怜巴巴的道。
方木玲抹了抹眼泪，把女儿揽进怀里。“是妈对不起你！”她哭声压抑，断断续续，却让人极为心疼。
“我没本事，在家生不出儿子，被杨家嫌弃。又不会说话，讨不了你外婆她们的欢心……”
母女俩抱头痛哭，方木兰站在阴暗处，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气压中。
母女俩的哭声，压抑又无望，一声声传入她的耳中。
她低眉耷眼，双手捏起。
早该想到，方家一家极品，这个唯一不极品的大姐在家过得什么日子。
她这妹妹做的真是失败，连大姐在丈夫家过得如何都一点不知。
草堆上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压抑地哭声。“好，我们不回去，就算死皮赖脸，也留在这里。就是心疼我的大丫，小小年纪就要受尽白眼，步入妈的老路。”
“我没事！妈你不用担心。在外婆家咱们还能吃上饭呢！”
方木兰深吸口气，走出阴暗处，沙哑着嗓子喊了声，“大姐！”
草堆上的两人如惊弓之鸟跃起，结结巴巴地喊，“木，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