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站在时间中的旅者(3)

离开花山之后,老小两个道士就要和我们分别了,郭山林看向我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我们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我这次来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表明态度,宁汗青如果想要重启长生计划的话,我们郭姓道人这一支是愿意参与的。”

我道:“为了什么?是为了进入漩涡最中心的那个点吗?”

老道士哈哈大笑道:“我说过,围绕在宁汗青周围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野心家,另一种才是逃离派,我是第一种。”

我接道:“那我就是第二种了。”

“不。”老道士摇摇头,“你还年轻,野心家也有可能是逃离派,逃离派说不定就是最大的野心家。”他低沉道:“尘埃尚未落定,大幕方才拉起,谁是谁,谁又是谁,还说不定呢。”

郭辉煌插嘴道:“师父你又装深沉。”

郭山林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走了!”

俩人驱车离开悬回堂。

回来之后我眼睛就好得差不多了,看人不再跟看恐怖片似的了。有可能如同推测那般是真菌感染,也有可能是某些其他原因。三人休息了好几天,最后我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拾掇拾掇回重庆吧。”

白夜道:“得嘞。”

送我们出门的时候,白夜拉住我道:“宁小爷,不管最后发生什么,我都是站你这边的。”

我道:“这台词整挺烂俗。”

他目视我们过了马路。我带着重阳一路回重庆,后来对经历的这些事情进行整理。

最大的疑点有两处。

一处是宁汗青在我身上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使我能够躲避深渊辐射,并且接收母体向外传递的记忆。

另一处是张同盟,他到底是我梦中的那个张同盟吗,为什么指甲的形状会不一样。最后我们离开母体洞穴的时候,张同盟用的什么办法使母体崩解,他的手伸进母体中是为了取出什么东西吗。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还活着吗?

对这个问题,我花费的精神最多,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突破点,我问重阳:“你对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假如现在以做梦都形式,每天让你接收以前的记忆灌输,每天重复不断的灌输,一遍又一遍洗脑,那你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重阳想了想,“应该是能的吧。”

我道:“连情绪、思维都能够恢复吗?”

“什么意思?”

我道:“我举个例子,假如,你以前住在花山的时候对秦婉玲有意思……”

“我对她没意思。”

“我随便举个例子意思意思。”

“你很没意思。”

“好吧好吧好吧。”我心说你还挺叛逆,“假如你以前在花山的时候很喜欢山上的一个小动物,你对它的情感是‘喜爱’,那么现在的你接受记忆灌输以后,通过梦境一幕一幕观看你以前和那只小动物相处的细节,你能够恢复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对吧。”

重阳点点头。

我又接着道:“但是你对那只小动物除去记忆之外还包含着别的东西,比如我所说的‘喜爱’的情感,你还能够通过梦境灌输重拾这种情感吗?”

重阳露出思索的神情,最后道:“是不能的。”

“没错。”我点点头:“画面可以复制,但是情感却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话,换一个时间段换一种心境发生,都会产生不同的情绪。通过梦境灌输记忆可以将当年的画面在记忆中复制下来,但是如果要重塑当年的情感却是难之又难。

群体同化的第一阶段是记忆片段的母体复制和本我磨灭,这一过程中原本属于个人的喜怒哀乐就全部消失了,只有画面传递出来。第二阶段就是接收他人的记忆片段,这时候却只有画面,没有情绪。所以整个地下民族应该是一个没有性格、麻木而机械的群体。”

重阳点点头:“对。”

我又道:“那么说回张同盟,在几十年间,他是地下唯一的记忆片段传递者,也是唯一的接收者,他传递自己的记忆,也接收自己的记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失去吗?”

重阳的脸色也是变了变:“他很不对劲。”

“没错。”我点头:“他虽然仍旧是张同盟本人,但他应该不会再对以前那个张同盟产生认同感,他会逐渐的失去过往的性格、情绪,最后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旁观张同盟的记忆。

可是他表现出来的却又真的像一个四十年前的青年一样,热烈而稳重,激进而执拗。其实那种家国情怀,不应该再出现在一个经过本我磨灭的张同盟身上,即使他已经接收了自己的全部记忆。”

“他在演戏?”重阳道:“他在依据脑海中的记忆表演出一个张同盟应该有的样子,让你来相信他是张同盟。”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张同盟。”我道,“如果真的是张同盟本人,他也许对失去了过往热烈的信仰与情绪而感到疑惑,但他不会企图表演出一个张同盟来让我看。而如果这个人是假扮的张同盟的话,他为了让我相信他就是张同盟,就依靠脑海中张同盟应有的样子进行表演。”

“那他是谁呢?”重阳道。

我摇摇头,这件事实在的太头疼了,宁汗青在1973年回到长宁,给张同盟打了一个电话,那时候张同盟手上的指甲仍旧是三角形。这个接电话的记忆片段也以梦境的形式进入了我的脑海中,那个时候的张同盟应该还是真的张同盟。

后来就变成了这个指甲是方形的张同盟,他应该是在1973年以后鸠占鹊巢的。

最后我看向重阳,他正朝窗户外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他至少有过两次沉睡,第一次是在广西,被赶尸人发现,最后醒来。第二次是在远山花园地下车库。两次醒来他都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中间会不会有更多次,我不知道,他遇见过多少人,又忘记过多少人,我也不知道。

我不会是重阳遇见的最后一个收留他的人吧。即使很多年后他再一次醒来,将我们现在的经历重新灌输进他的脑海里面,他也不会是他了。

重阳是站在中时间的旅者,或者说,他是时间的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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