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洛京城，桃李争妍。洛水之畔，游人如织，杨柳丛中，车如流水。芳树之下，园囿之间，出来踏青的人们罗列杯盘，互相劝酬。
各色人等都在享受着大好的春光，成毓之也不例外。
此刻，她骑着一匹温驯的白马，驰骋在郊外的草地上。云鬟微乱，鞭笼翠袖，好胜心被点燃的她始终领先肖成半个身位。
肖惟本想放放水，可小姑娘的骑术实在超过了他的想象。
不可小看天下英雄哟。
输得心服口服的肖惟，提议再比试一下射柳。
“好。”虽然成毓之不擅长射箭，但是她不会在尝试之前就认输。
“三局两胜。”肖惟请成毓之先来。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霜镝抱着酒壶，发出略带鄙夷的啧啧声。求实丢给她一块蝴蝶酥，霜镝用两根指头轻轻夹住，连糖粒子都没掉下来。
“赌一把？你猜谁会赢？”求实摸出了一两银子。
“我押成二小姐。”霜镝咬起了蝴蝶酥。
“那我押少爷。”
细长摇曳的柳枝上，拴着醒目的红绸。百步以外的成毓之，搭箭、挽弓、瞄准。前头分杈的特制竹箭，射断了一根柳枝。
箭矢快如电，白马急如风，在柳条堪堪落地之前，成毓之一手拉缰绳，一手抓住了红绸。
“好俊的功夫！”肖惟眉飞色舞地鼓起了掌。
“成姐姐的骑射好厉害啊，不愧是燕赵之地的女子。”
肖会言正把采来的嫩柳野花编成圆环，见到成毓之骑马的风姿，竟有些呆住了。成颖之早就习以为常了，她把嫩柳枝缠在金钗上，然后直接插进发髻里。www.)
“二姐每天晨起都要练剑半个时辰，手上有一把子力气的。别干坐着了，咱们也去放风筝吧。”
“松醪，这柳环你给我接着编好。”
霜镝赢到了求实的银子，缠绵病榻的输家肖惟还没有恢复状态。比完了射柳，两人也坐下休息。成颖之和肖会言的两只风筝扶摇直上，笑声宛转如风吹银铃。
“小姐，现在的风正好，您要不要也去放风筝？”可贞问道。
“拿那只沙燕的吧，再把笔墨拿来。”
可贞拿来了风筝和笔墨，成毓之在上面添了几个字。肖惟看了只是笑，陪着她一起去放。淡绿的沙燕有好风相借，一下子就蹿上了空中。成毓之接过可贞递来的剪刀，剪断了风筝线。
希望所有的秽气霉运都能随风飘逝。
成毓之为他祈福，肖惟想得却是这种做法虽然浪漫但是不太环保……
直到日暮，肖家兄妹才把成家姐妹送回了永丰坊。归家的路途十分拥堵，尽兴而归的男女老少，有的烂醉，有的半醒，吵吵嚷嚷，混乱不堪。他们的马车在在翠绿的垂柳下穿行而过，看着窗外的成毓之忽觉手心一热，肖惟借着宽大的衣袖握起了她的手。
还好，另一边的成颖之和肖会言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清明踏青过后，两人都忙着准备大婚的事宜了。
好像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又好像永远都忙不完，姜尧期来添妆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个眼圈乌青，没精打采的待嫁新娘。
“你得多喝点参茶，好好补补。”
“喝什么参茶，乱补容易上火。”
成毓之打开姜尧期送来的添妆礼，是一个椤木文具盒，共有三屉，每屉都放着精致典雅的文房用品。小端砚、宣德墨、黑漆墨匣、铜镇纸、宾铁古刀、高丽笔、青绿鎏金笔洗……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可真是太重了。”成毓之很喜欢，“要不要给姜小姐好好捏捏胳膊呀。”
“那敢情好，顺便再把肩膀也揉了吧。”
姜尧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成毓之的按摩，她的手劲儿柔中带刚，很是解乏。揉完了，利贞进来通报说王悦瑶来了。
王悦瑶送的是一套金银首饰，她捧着热茶小口轻啜着，成毓之的下巴颏儿尖得厉害，明显是忧思过度导致的。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人没事，婚期也没耽误。
“出阁那日记得早饭要多吃些，一整天折腾下来，可别晕倒了。”
“好，我记着了。”
朋友们的添妆礼收完，家人们也开始添箱。
成夫人每日来寒碧馆，教导她与肖家人和睦相处，交代她陪嫁的人手和田庄。这些事，成毓之平时都有帮着母亲打理，光看一眼名册就了然于心。
成老爷把她叫去书房，为她厘清了肖家人的官职和姻亲，又让她分析出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完这些，成老爷点了一小块沉光香，叫她有事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回来跟爹娘诉苦。
“好的，女儿答应您。”成毓之笑得很舒畅。
出嫁前一天，成夫人藏着本册子来到了寒碧馆。她支支吾吾，面色不自然的翻开了那本秘戏图。成毓之囫囵吞枣的扫了扫，根本不敢细看。成夫人虽然教导过成敏之，但是第二遭还是一样的难以启齿。
“总之，顺水推舟，跟着姑爷的步调就行了。”
“是。”
最要紧的事交代完，成夫人忽然很舍不得毓之嫁出去。她搂住女儿，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成毓之安静地依偎在母亲怀中，她也撒起娇来。
“娘，我也舍不得你。”
“嗯。”
最后，还是成毓之安抚了一番涕泪横流的母亲，又把人送出了寒碧馆。
可贞和利贞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寒碧馆里又空荡又拥挤，空荡的是要带走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拥挤是因为堆满了大小箱笼。
人躺下了，可是睡不着。
有点兴奋，有点忐忑。明天，她真的就要嫁给肖惟了吗？从初次相遇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她所求不多，可月老却如此厚待于她。
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和她一起度过。
“……可是，我不愿意看你嫁给旁人。毓之小姐，我想随着时光的积累，这个为什么，会有很多很多的答案。”
不行，不能再想了！成毓之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起太上感应篇，逼着自己赶快睡着。念着念着，眼角和嘴角还是弯了起来。
傻兮兮的成二小姐直到三更天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