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泪

在檀香脸色突变的时候,韩素娥心里就一个咯噔。

她几乎在下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知何时,腰间坠着的琳琅环佩中,似乎少了一些分量。

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颤抖的指尖抚上腰间,素娥垂头看去,原本挂着熟悉之物的地方空空一片,不由脸色发白。www.)

“快找找!”她声音有些仓皇,倏地起身,不住地四处打量。

午宴时还好好的,必定是丢在了这附近。

檀香和沉香赶紧在附近寻找,韩素娥自己也不顾形象地俯身去寻,视线一寸寸扫过方才待过的地方,急迫又慌乱。

石凳上没有,草丛下没有,假山旁也没有。

没有,都没有。那玉佩仿若突然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仆六个人在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也没见那玉佩的半个影子。

檀香急得嗓子冒烟,恨不能趴到地上去找,沉香也不放过任何地方,就差跳到假山去。

就连江璇芷也一直弯腰拨开花丛去寻。

“这里也没有。”江璇芷气喘吁吁地擦了擦汗,手上已满是土灰,冲素娥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她遣去附近寻找的两个丫鬟也匆匆小跑着回来,没有任何收获。

“唉。”江璇芷拧着眉,回看好友,已是失魂落魄,她心中微叹,抬抬手,小声示意下人再去多找几圈。

她该怎么办。韩素娥慢慢直起身,愣愣地站着,一想到陪了自己十四年的玉佩突然不见了,慌乱之余又涌上浓烈的愧疚和不安。

沾了泥土的指尖下意识揪住一株草丛,尖锐的木枝在指尖留下一道刮痕,素娥却毫无反应。

她眼眶慢慢泛红,脑中胡思乱想间,手足无措,一时间失了往日的镇定。

“素娥,你先别慌。”江璇芷看着她焦急的面容,怕她太难受,轻轻唤了唤。

“要不,咱们跟这里的宫人说一声,让他们也帮忙找找?”

之前听好友说过,她的那块玉佩十分珍贵,原是从三朝前传下来的雪域高原玉石,还是由先太后亲手雕刻,在素娥的满月礼上赐给她的,如今故人已逝,这事物必定意义非凡。

眼下这玉佩丢了,可不是件小事。

“我们先自己找找……”韩素娥咬了咬下唇,那是她的贴身之物,至记事起便不离身,若是张扬出去,被有心人拾到……

“啊,也对。”江璇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关心则乱,这种女子的贴身之物,弄丢了怎好闹得人尽皆知。

突然间她想到什么,猜测那玉佩兴许是掉在了来路上,不如几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或许能找到呢。

“对,往回走!”素娥闻言眼睛一亮,涌上希望的光,她猛地转身冲芙蓉城外走去,竟是两耳不闻,径自匆匆离去。

落在后面的江璇芷一边小跑着追赶,一边小声唤着慢些,路过那座假山时,看到柳淑燕和雅乐二人在不远处的小桥边说着什么,雅乐似乎在垂首啜泣,柳淑燕动作轻柔地半扶着她,应该是在安慰。

要不要同柳淑燕说一声呢?这个念头很快在江璇芷心中闪过,她放缓了脚步,远远望了眼两人,又回头看了看即将消失的背影,终究是压下了这个念头,继续加快步伐追出了芙蓉城。

方才那条小径上,站着几人。

“刚才六殿下带着辽地的客人从这里走了吗?”

谢景渊拦住一个步履匆忙的小公公,温和地询问,那小公公不知紧张还是怎么,慌不迭垂下头,低低应了声是,就匆匆离去了。

世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摇摇头。

“我有那么可怕吗?”他莫名其妙地问身边的两个人。

是安瞅了眼他,马上伶俐地答:“世子爷天人之姿,那奴才定然为您风姿所倾倒,不敢出声。”说完自觉不错,还得意洋洋伸长了脖子,等着被夸。

谢景渊闻言一愣,旋即失笑摇头,没说好也没说坏,倒是黄柏淡淡地扫了一眼,把这小侍卫看得脖子一缩。

算了,他还是闭上嘴吧。是安悻悻地想。

突然一阵叫唤声和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人不约而同转头去看。

是几个女子的身影,正朝这边来,为首的那个步伐凌乱,一路疾跑,似跌跌撞撞。

“姑娘,姑娘慢些。”檀香跟在韩素娥身后,又惊又慌。

不知何时,自家姑娘竟然能跑得这么快这么久了,难道每日绕着府中走路真的能强身健体?匆忙间她这样想到,但眼下却来不及高兴。

韩素娥专心地注视着路面,一边小跑着一边仔细地搜寻道路中间和两旁的草丛,甚至还弯下身去查看,连石头缝也不放过。

走着走着,视线内出现三个人。

“韩姑娘,你在做什么?”

是谢景渊温朗的声音。

“世子?”韩素娥有些茫然地抬头,撞上一双澄黑的瞳孔,是她和母亲上午帮忙解围的那个面生随从。

她很快移开视线,看向谢景渊,匆匆回了句“我在找东西。”

说完没有再交流的意思,继续低头找着。

被晾在一旁的世子哑然,他有些好奇地看她,细细打量,却见对方眼角染红,鼻尖泛粉,一看就像方才哭过。

这是怎么了?

纳罕间收回视线,世子正准备以眼神问黄柏,却发现后者也状若失神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地追寻着那抹身影。

一时间,谢景渊心头一震,他三番启唇欲言,最终却忍住了。

黄柏的确在凝神看她,目光是少有的专注。

他的目光掠过她光洁的额间,落在那几缕垂下的发丝上,发丝被香汗打湿,贴在耳侧,形成一道暧昧的弧度。

“请让一让。”她寻到了他身边,却见去路被挡住,头没有抬起,恳切而礼貌地开口。

这一声请求软软的,带了鼻音和哑声,好像还有哭腔,听在黄柏的耳中,像有什么轻柔的东西拂过他的耳尖,痒而酥麻。

但这声音包含的情绪并非是冲着他来的。

黄柏低头看她,见那原本水光清亮的眸子蒙了层雾,眉尖不自觉地微蹙着,浓翘的睫羽上悬着几珠晶莹,竟然有种楚楚动人的意味。

他不自在地扭头移开目光,轻轻退后几步。

这里也没有。韩素娥看着腾出的空地,什么都没有,她心中的希望一点点灭了下去,贝齿咬住下唇,有些用力。

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她确实弄丢了外祖母的玉佩。

韩素娥心中酸涩极了,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姑娘,先别找了。”沉香担忧地看着她,劝道。

东西丢了,人可别再出什么好歹。

“别拦我。”韩素娥闷闷道,拂开了两人。

都怪自己不小心,她一定要找到。

任凭几人在身后唤她,她也不死心,恍若未闻地继续往前走,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找。

一遍又一遍,失望也一阵盖过一阵。

最后,她慢慢停了下来,脸色越来越白,眼眶也越来越红。

“韩姑娘在找什么,不如我们帮你一起找?”谢景渊轻咳一声,温柔体贴地开口。

但韩素娥没理他,或者说压根就没听见一样。

她的两个侍女转过头,冲世子歉意地躬了躬身。

谢景渊只好点点头,又抬眼看向方才赶来的江璇芷,转而问她发生了什么。

对方似有些顾忌,只说了句“丢了重要的东西”,便守口如瓶,又打发手下两个侍女一起去寻。

韩素娥只觉得很疲惫,像被抽空了力气,又很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恍惚间听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找东西可不是这样找的。”

谢景渊惊讶地望着黄柏,见后者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这样只是白费功夫。”

喂,你注意点,你现在只是个随从。谢景渊冲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低调些。

可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黄柏很成功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再也低调不起来。

在那一瞬间,他有些懊悔。

但很快,这懊悔消融于那欲坠落的泪光中。

什么叫做白费功夫?

素娥愤而抬头,含泪瞪住那人,难道他就能找到吗?

“我不一定能找到。”黄柏猜出她的想法,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

“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

总好过这样无头绪般的瞎费功夫。

“那你说。”

“说不出来,我就治你的罪。”

韩素娥非常生气,甚至这羞恼盖过了丢失玉佩的悲伤,她气闷地嘟起唇,狠狠地瞪向那个随从。

惹得黄柏心中嗤笑。

呵,生个气也软绵绵的,像极了奶猫,看着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却连牙都没长齐。

虚张声势。他想。

“你丢了什么?”他走近几步,为了听清她的话。

告诉他吗?素娥有些纠结地攥了攥手指,算了,事已至此,再找不到的话,最后还是得惊动母亲和姑姑,还不如直接说了。

“一枚血玉雕的玉佩。”

是她的那个平安玉佩?谢景渊和黄柏了然地对视一眼,心中有数。

先前两人也见过那枚玉佩,无论什么时候,都挂在她腰间,看起来很是珍重。

而且第一次去韩府时,她的几个妹妹问起墨一的事,她当时找的借口便是那枚玉佩。

谢景渊很快想通,沉吟片刻道:“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韩素娥如实告诉他,脸有些烫,自己真是迟钝,偌大一个东西不见了,她竟然丝毫不知,还是檀香率先发现的。

“你觉得是怎么不见的,是系得太松了么……还是绳子断了?”谢景渊食指关节抵唇,自言自语地猜测。

一旁的檀香马上否认他的猜想,摇头,“绝不可能,奴婢今早系的可紧了,编绳也是新换的,结实着呢。”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景渊沉默下来,无言思索。

“你最后一次看到玉佩是什么时候?”黄柏突然问她。

“午宴后没多久。”

午宴后她去了一次净房,那时檀香替她整理衣裳时还顺手摆正了玉佩。

“之后你去了哪里?”他又问,语气冷静,却让素娥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太舞殿附近没多久,就来了这里。”

“途中有跑过跳过吗?”

虽然她看起来不会这样,但以防万一,黄柏还是问了一句。

问得韩素娥一噎,好看的眼睛瞪了他一下,生硬道:“没有!”

又发脾气,黄柏有些无奈,遂继续问:“有没有蹭到什么地方?比如花丛里的树枝。”

蹭到什么地方……韩素娥收回视线,努力地回忆。

应该没有吧?她不确定地想,又以眼神问一旁的檀香二人。

两人摇摇头,确实没有。

都没有?黄柏眉头一皱,好好的玉佩系得紧紧的,又没经过剧烈运动,怎么会突然不见?

那恐怕就不是巧合……

“你好好回忆一下,在这段时间内,可有其他什么人接近过你?”他看着她,一字一句,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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