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老魏

素娥没想到墨一会这样开解自己,惊讶了一瞬。

她回味着他的话,眼眶发烫。

其实那年的事,她渐渐有些想通了,在她心中,袁姝已然不是过去的姜姝,但生出这种想法,会令她觉得残忍,她会忍不住质问自己,姜姝变成这样子会不会因为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自己,而现在自己作为罪魁祸首,又有何资格去大义凛然地去指责对方。

“韩姑娘若是有无法下定决心的事,可以告诉卑职。”

墨一一字一句道,“卑职知道怎么做。”

她可以不忍,他不会。

幽云谷在离兆阳县百里之远的鸿鸣山中,素娥一行人从北而至,虽然没有经过兆阳县,但在鸿鸣山靠北的几个地方都听说了兆阳县的灾情。

在离鸿鸣山最近的城镇中,她和墨一坐在一家茶楼稍作歇息,便听闻邻桌的客人谈起这事。

“听说兆阳死了好多家禽牲畜,不知道这瘟疫会不会传染给人。”

“不是说除了畜禽,暂时还没人染病嘛?”

“说是这么说,但是不少大夫去了兆阳县,恐怕还是有什么问题,”说话的人摇摇头,一脸忧色,“这瘟疫若是和洪灾一起爆发,简直民不聊生啊。”

他的同伴安慰道:“莫怕,大将军的人马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肯定能遏制住的。”

素娥听到瘟疫二字,心里一紧。

看来这件事早有征兆,只是前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引起重视,导致后面情况恶化。

一道声音插进来,是个年轻人。

“要我说,朝廷的人马再不来,兆阳就要完蛋了,”出声的人愤愤道,“那狗县令贪生怕死,还无能至极,这次出事他肯定又早早躲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好奇问。

“我姑伯家就是兆阳的,几年前发过一次洪水,那县令就是不闻不问,甚至因为害怕被责罚,没有上报朝廷,所幸那年洪山不严重,没出大事。”

兆阳的县令……素娥皱眉,不就是那个私自派兵镇压前来声讨的难民的官员吗。

看来这人已有前科,无怪乎会做出那样的事。

不管对方是真的昏庸愚蠢,还是恶意陷害,她一定要提醒父亲提防这个人。

在茶楼歇了一小会儿,他们准备继续赶路,前往鸿鸣山。

鸿鸣山是座名山,方位好找,素娥差墨一去打听幽云谷的具体所在,结果店里的掌柜想了半天,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幽云谷?从没听说过,鸿鸣山什么时候有个这地方了?”

墨一沉默半晌,“那鸿鸣山下的怒河上可有一个叫老魏的船夫?”

掌柜闻言,停下拨算盘的手,认真想了想,“这倒是有。”

“不过已经很久没人会乘船去河对岸了,老魏便搬走了,偶尔才会出现在怒河旁,也不知他如今还在不在,”他说,“客人可以去找找看。”

得到答复后,墨一道了谢,转身回到韩素娥身边,将情况复述一遍。

“老魏搬走了,那有人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

墨一摇头,那掌柜的说没人知道老魏在哪儿。

“那我们还是先去鸿鸣山看看吧。”

素娥决定先去探一探,万一今天那个叫老魏的船夫刚好在呢。

他们抵达鸿鸣山脚下时,天已经隐隐暗下来了。

绕着鸿鸣山山脚,从北走到南,便能望见一条奔流的江河。

怒河之所以称之为怒河,是因为其水流湍急,布满暗礁漩涡,水位高时,挟着泥沙的河水便从高处急流而下,发出轰隆巨响,犹如雷鸣,又像是天公发怒,故名怒江。

以前还会有人乘船从这头到对岸去,但这个季节多发涝灾,对岸也没什么人迹,便少有人坐船。

他们只在靠近上游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码头,上面孤零零的,一条船都没有拴。

看来那个叫老魏的船夫是不在了。

素娥站在码头旁,望着奔涌的河水,想起李棠说的话。

这个叫老魏的船夫,知道幽云谷的所在,若是找到他,出示令牌,即可被他带领进入谷中。

老魏是唯一能够联系到幽云谷的人了,可他如今并不在这里,他们也不知究竟要如何进幽云谷。

她对着眼前的景象叹了口气,如果当初能多问问李棠就好了。

不过——

素娥突然想起李棠一句半开玩笑的话,“那个魏老头儿酒瘾极大,一到月底便要下山去买一次陆记黄酒,这也倒算了,他经常喝醉了载客过河,吓得船客都不敢坐。”

这两日,正好就是月底。

既然老魏不在这里,那他们便去那陆记酒肆守着,总是能等到的。

李棠说的没错,那个叫老魏的船夫确实会在每个月底去买陆记的黄酒。

第二日下午,他们便在酒肆旁等到了老魏。

老魏年纪不小,但看着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压根不像一个嗜酒如命的人。

见到他们后,听说他们要去幽云谷,先是警惕了一番,直到看见韩素娥从袖中拿出令牌,才明显松了口气。

老魏显然是不愿更多的人知道幽云谷的,等走到无人处,才肯开口,承认自己知道去谷中的路。

要去幽云谷,得乘船渡江,到对岸后,走过那片瘴疠之地,才能抵达。

而最为关键的,便是通过瘴疠之地所需要的防具和解药。

“幽云谷不轻易让人进去,持有令牌的人,我可以带你们进入山谷,但只有去时的解药,”前往鸿鸣山的路上,老魏提醒他们,“但能不能出来,还要看谷主的意思了。”

素娥琢磨他的话,也就是说,想要进去只需要令牌就可以,但若是想出来,还得经过谷中的同意,老魏这是在向他们确认,是否真的要前往幽云谷。

“我知道了,”素娥沉吟后道,“烦请魏伯将我二人领去那里。”

那能够医治瘟疫的草药,她必须要拿到。

老魏见她决定好,也不再多说,走到码头附近,从树林中拖出一艘小木舟出来,缓缓推进水中。

素娥同蝉衣交代事情,让她和其他护卫在镇上等候自己。此次去幽云谷,她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只让墨一随行,万一途中生变,蝉衣就要随机应变。

坐上船后,才切实地感受到身下河水的湍急,若不是有绳索拴着,恐怕这小船早就被水流冲下去了。www.)

老魏举起酒壶仰头豪饮一口,手上一扬,解开了套在码头上的绳索,小船瞬间被水流带着向下,飘飘摇摇地驶出去。

船只随着波涛起伏,跌宕在滚滚河流中,老魏看了眼一脸欲言又止的墨一,咧开嘴笑了笑,“年轻人,莫要怕,这水流能带着我们去该去的地方,你且坐稳喽。”

两人的腰间被绳索相连,绳索的末尾又紧紧地固定在船上,只要船不翻,他二人坐稳,便不会落水。

“你没事吧?”墨一问韩素娥,见她死死抓住两边,虽然一直没说,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适。

素娥摇摇头,感受着船只打着转儿地被水流冲击而下,阵阵眩晕感袭来,还有与漩涡擦肩而过时心惊肉跳的担心,她索性挪开视线,抬眼却见老魏站在船头,两只脚像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挥动着手中桨叶激起水花,偶尔眼见着要撞上礁石了,他轻巧一摆,船只顿时偏移开,堪堪避了过去。

怪不得没什么人来乘船渡河了,她心想,在激烈的水花中,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她露出笑来,老魏有些新奇,“小丫头,你高兴什么?”

这姑娘分明脸色苍白,却还能高兴地笑出来,莫不是被吓傻了。

这话问出来,恰好渡过一个急弯,老魏将桨叶一横,撑在旁边的礁石上,借力将船只调了半个头,顿时天旋地转,船只划过弯道。

素娥被激起的水珠溅到双睫,忍不住闭上眼,口上回到:“我高兴没白来一趟。”

这辈子简直要把上辈子没经历过的刺激全都经历一遍了。

素娥觉得自己非常乐观了,不管是在汕水落湖,还是跳下悬崖,又或是现在这般,明明算不上是什么值得高兴的经历,但又是难得的、一般人绝对不会遇到的。

虽说这些经历的感受并不算好,甚至让她提心吊胆,但之后再记起,也不至于不愿回想。

大抵是因为,她经历的这些曲折,最后总是能化险为夷吧。

老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也高兴起来,提高嗓门盖过水流声:“那你肯定没白来一趟!”

“以前有不少人求着我撑船带他们渡河,说是想体验一把顺流而下的惊险,”他嘿嘿一笑,“我可不是轻易就答应的。”

那会儿他得收人至少五贯钱,还得看心情。

闻言,素娥连道了两声“多谢魏伯”。

说话间,素娥没那么晕了,等她适应了这种感觉,船只也抵达了对岸。

老魏一杆撑在水中,借力跳下船,落在岸上,将船只停靠稳当后,招呼二人下船。

他指着东边的一处小径,“从那里过去,便是瘴林。”

见他架势,韩素娥一愣,“你不同我们一起吗?”

老魏摇摇头,“解药只有两份,我不能同你们一起往前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沿着那片夹竹桃林走过去,就能到幽云谷的入口。”

他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两枚药丸和两瓷瓶,递给二人。

“服用药丸后两个时辰内都不会因吸入瘴气而中毒,这瓷瓶里的药,涂抹在裸露的皮肤上,可以驱走蚊虫。”

素娥郑重道谢,目送老魏撑船离开。

她转身,和墨一一起按照老魏的嘱咐吞服药丸,涂抹药膏,然后朝着夹竹桃林而去。

几个月前,母亲以她在幽云谷养病为由,解释了她不在府上的缘故,围封将军府的官兵无法查证,也没有办法去查证,这成功让她免于流言蜚语,也省得被抓回去关在府中。

如今,她才确确实实地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前世她印象深刻,却从不曾踏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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