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余生，纪筱筱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刚才，她发现道士仿佛变成了一本书。可是，仔细一凝神，又发现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
只是，人怎么会是一本书呢？
纪筱筱想不通，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化仙崖上的夜晚过于安静，连一只异兽、一只鸟虫的鸣叫都没有。或者，是奉家铁骑这几日的杀戮，太过彻底了。
纪筱筱微微把自己的眉头展开了些，即使就坐在余生的身边，她也不会知道，二十一年来，余生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怎样的收获……
余生告诉过纪筱筱，他暂时没有修为。
他这样说，当然不是无的放矢，毕竟，他不是不会修行，他只是还没有修行。
二十一年来，他看过无数经卷，读过无数修道法门，悟过无数奇怪的道韵，他有过无数机会可以开始修行，甚至，道家天目自开。但是，他的三千经没有读完，他修行的时机，便还没有来到。
所以，他并不因元石内的元气引起自身感应而震动，不因面临险境而蓦然修法。他已经等了二十一年，他有的是耐心。
道士虽然在九年前就下了山，但昆仑老道士说过：读完了所有的经之后，你才应该修行。
这一读，流年似水，时光涛涛。
二十一年来，余生见识了无数神妙的法门，无数高深的道则，见识了无数纵横天地的修士，无数玄妙莫测的神通，但是，道士都只是读。
道士动过修行的念头吗？
当然是动过的。面对唾手可得的力量，谁不动心呢？
但最终，道士并没有修任何法，炼任何道。
这是怎样的自律呢？
万卷道法尽在胸臆，无论是很久以前就领悟到的天地元气，产生的气感，还是纪筱筱刚刚拿出元石时产生的感应，道士相信，修行的机会，只要他不放手，便不会溜走。
读得经越多，知道得越多，余生就越相信，道海难渡，走得早，并不一定就走得好。
因此，虽然莫名陷入了奉家铁骑圈定的化仙崖，生死难料，但余生，并没有马上开始修行。
他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
他不急。
毕竟，无论是昆仑山上，自家师傅对自己的灌顶，还是十数年如一日的药浴；又或是乾坤袋中，一直伴随自己的三千道藏，特别是经卷蕴藏的，各种各样的道韵；以及，十一岁开天目后的日夜观想；昨夜发现的，自己那瘸掉的左腿里恐怖的血气；刚才蓦然生出的对元石元气的感应……
所有这些，都在告诉余生，他的师父，早就已经为他打好了修行的基础，为他铺好了前进的道路。
他虽然尚没有开始走，但他的路，已经修好了，只需要踏上去，往前走，便是修道。
那么，他理所当然地会比别人先到达彼岸。
所以，他平静的告诉纪筱筱，他以为，他应该是后发先至的人。
平静的背后，是绝对的自信。
月亮出来了。
天地苍茫，夜色浓重。化仙崖上，古老树下的道士，如此平静，仿佛，这并不是他的第一次修行。
或者，是因为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当这一刻终于到来的时候，他反而没有了兴奋的感觉，只剩下无言的平静。
道士的心神，全部放在他的心海里，那篇浮现出来的伐髓境经文上。
经是《天师伐髓经》。
经的名字如此直白，一看便知讲的是伐髓相关的知识，专攻修士伐髓境界。但，直白，并不意味简单。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士子，在伐髓境琢磨、止步，难以前进。
余生的心神，仿佛一只手，翻开了虚幻的《天师伐髓经》。
经书首页上写着两句话，十个字，仿佛一句偈子。
“天师洗伐髓，从微而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