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譬如流水去人世间的烦恼太多了...

谢云潇身边的一百多名亲兵都是凉州人。虽然他们的武功没有谢云潇高强,但是他们冲杀叛军的锐气丝毫不逊于谢云潇。他们不知疼痛,不惧危险,刀剑所向之处,硬生生地杀开了一条条血路。

在亲兵的掩护下,谢云潇斩杀了叛军的两个都尉。他接连砍断了两个都尉的脖颈,握剑的右手仍然运足了劲力,没有丝毫的狼狈之态。他疾速掠过一条堆叠尸体的血路,锋利的剑光凌空一转,剑上气势刚猛至极,堪比长虹贯日、雷霆劈山,猛地扫向了叛军聚集的地方,刹那之间,地上又多了十几具魂断气绝的尸首。

谢云潇的神勇堪称万夫难敌。在他的面前,哪怕是训练有素的火铳骑兵,也只有束手受戮的下场。他率兵包围了叛军的后方,官兵的斗志空前高涨,杀得叛军血肉模糊、脑浆迸裂。

叛军的阵型一片混乱,军中纪律荡然无存,数千名士兵四散溃逃,势如潮水一般,乱糟糟地涌向了各处。

趁此机会,华瑶、秦三、祝怀宁各自率领一队人马,旋风似地杀进敌阵,逐渐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叛军的死伤已经过半,士气跌入了谷底,又因为雨水落到了火铳上,铁铸的火铳变得格外湿滑,拆装弹药都成了一件难事,不少叛军都丢弃了火铳,拔刀出来死战。他们就像是落入陷阱的困兽,徒有一腔怨气,却再也无法复仇解恨。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身穿钢甲,但是,钢甲无法保护他们的头脸、脖颈、手腕、以及双膝之下,官兵专攻他们的弱点,把他们的颅脑劈得粉碎,鲜血溅满了钢甲,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山谷。

叛军死伤惨重,官兵越战越勇,华瑶高喊道:“杀贼!杀贼!杀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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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范田巾加入叛军以来,他从没打过一次败仗。今天是他第一次被官兵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他大惊失色,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他中了官兵的毒计!

官兵先派出了一支几百人的敢死队,大张旗鼓地挑衅,再把叛军引到山谷之中,借由天时地利之便,趁机剿杀叛军。官兵约有一万多人马,这些人马被分成了至少四队,暗藏在茂密的山林里,一队接一队地出现,把叛军杀得措手不及、疲于奔命,哪里还有一点重振旗鼓的力气?

可笑的是,官兵的统领,竟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那姑娘还不到二十岁,就有如此歹毒的心肠、狠辣的手段。她的杀伐果决,远非常人能比。她的武功也很不错,身法迅捷如风、轻盈如燕,短短几个瞬息之内,她的剑上就沾满了叛军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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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田巾总算猜到了她的身份。她必定是大梁朝的四公主,高阳华瑶!

华瑶剿杀了岱州之贼、平定了凉州之乱、驱除了京城之疫,她的美名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范田巾知道自己即将全军覆没。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这辈子白白地来世上走了一遭,哪怕他注定葬身此地,他也要在死前为叛军铲除最大的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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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范田巾的随从忽然大叫了一声。范田巾转头看去,又望见了谢云潇——这小子也是个天纵奇才。

谢云潇的剑法奇绝高妙,锐不可当。读书人最爱吹嘘的那一句“银台飞血三千尺,一剑霜寒十四州”,放到谢云潇的身上,便是恰到好处的形容,竟然一点也不显得虚浮了。

今天早晨,谢云潇至少杀了上百个人。他从叛军的后方一路杀过来,后方的兵力是最薄弱的,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挡,火铳放出的炮火远不及他的反应迅捷,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叛军的进攻。那些贪生怕死的士兵见了他,就像见到了阎王,不由得恐惧万状,只顾着逃命去了。

范田巾看了一眼谢云潇,又看了一眼华瑶,想从他们二人之中选定一个断头鬼。他细思片刻,还是觉得华瑶的威胁远大于谢云潇——谢云潇确实是绝世高手,但是,再厉害的高手也有脱力的时候,谢云潇不可能从早晨一直杀到晚上。若要解决谢云潇,只需派出两万精兵、两千高手,便也足够取走他的性命。

反观华瑶,她阴险狡猾、诡计多端,在官兵中的威望极高。她的身份更是无比尊贵,金枝玉叶般的公主,谁见了她都得磕头,官兵肯定也要谄媚她。如果她死了,那官兵的士气一定会大跌,叛军的士气也一定会大涨!

想到这里,范田巾抽出腰间的一柄大刀,纵跃向前,他领着一群亲兵,势如排山倒海一般,浩浩荡荡地杀向华瑶,打定主意要把她的脑袋割下来。

华瑶只觉一股强烈的杀气朝着自己吹来。她侧目一瞧,明晃晃的长刀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她吓了一跳,转身就跑,才刚躲开了那一击,又听见一阵劲风平地而起,似要砍断她的脚脖子。

华瑶连忙纵身一跃,蹿到了半空中,还翻了一个筋斗。她趁机看清了范田巾的神色。

范田巾的脸面通红,双目瞪得如铜铃一样大,死死地盯着华瑶不放。他对华瑶的恨意深入骨髓,怒火从他的眼眶里喷出来,他恨不得把华瑶活活烧焦。

他的腮帮子也鼓起来了。华瑶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他的牙齿快被咬碎的响动。他往地上“呸”了一口血,吐出来两块崩裂的烂牙。

华瑶见状,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招降他了。他憎恨华瑶,更憎恨官府。只要能推翻大梁朝的政局,让他死一万次他也愿意。

虽然华瑶的武功不及他高强,但华瑶一点也没露怯。她一边逃跑,一边嘲笑道:“范田巾,你牙齿坏了,心也坏了!你在邺城杀了多少老百姓!今天,我就要代他们向你索命!你这个畜牲养大的王八蛋!你死有余辜!!”

范田巾被华瑶激怒,当即发号施令道:“杀她!杀她!都来给我杀她!重重有赏,我重重有赏!”

人世间的烦恼太多了。昨日的愁绪好似流水,匆匆而过,他从水中捞起的景况,也不过是无形无状的浮光掠影。或许是因为他把有限的心思都放到了华瑶身上,现在,他不因自己的处境而感怀,他心中所念的,有且仅有华瑶。

此时此刻,华瑶距离秦三约有十丈远。

他朝华瑶望了一眼,未消的晨雾之中,华瑶的身形影影绰绰,好似山神一般虚无飘渺,与他遥如天各一方。

而后,他就穿着叛军的盔甲,走过一条狭窄陡峭的山路,毫无迟疑地跑向了叛军的援兵。

“你赏个屁!”华瑶高声道,“叛军都快死光了!叛军逆天而行,统统都要遭报应!!”

姚德容却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军。他在私塾上过学,也曾看过几本书,据说他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这让华瑶感到慌张。可她连慌张的时间也没有,便立刻敲响战鼓,重新排兵布阵了。

范田巾气沉于丹田,运劲于双臂,忽然间纵刀如狂,朝着秦三的左、中、右三个位置猛斩,分别对应秦三的左臂、面门、右臂。秦三躲闪不急,被范田巾砍伤了右边的肩膀。

范田巾不由自主地偏开一步,想要远离那一支携着罡风的飞箭,但他正在和秦三对阵,高手比武之时,切忌分心——范田巾躲开了华瑶的毒箭,却没有避过秦三的杀招,他的脑门被秦三劈成了两瓣。

或许这世上真有报应吧?弥留之际,范田巾不无痛苦地想着,邺城参将被他砍碎脑门的那个瞬间,是否像他现在一样,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甚至没来得及放出最后一击,就这样十分憋屈地咽气了。

齐风眺望远处,大饱了一番眼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青山之外的壮阔景色。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下辈子,他想做一只鸟,是鹰是雀都无所谓,只要他高飞远翔,就能无拘无束,能到达茫茫世界的海角天涯。

时至今日,齐风认为自己略懂了一点。他悄无无声地念道:“殿下。”这个称谓,是他从小叫惯了的,也让他的心神稍定了些。

范田巾调用了所有气力。他想和秦三同归于尽。他的刀锋极快、刀光极亮,每一次击刺都有雷霆万钧之势,当他的刀刃撞到秦三的长缨枪,爆燃的火花溅了几尺高。他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老鹰,也像一头扑跳欲狂的猛虎,鲁莽又凶横地劈刺秦三。

年仅八岁的华瑶回答道:“这样才算是真情实意。”她看着他,谨慎地问道:“你明白吗?”

范田巾连退两步,抬头一看,便与秦三打了个照面。

纷纷扬扬的小雨渐渐停了,天色愈发明亮了,朦胧的晨雾正在散开,原本若隐若现的山水之景变得清新婉丽,雅洁自然。

范田巾的武功算是很不错,秦三动手杀他,也只是负了轻伤,可见范田巾的心性有多浮躁。

早在华瑶的亲兵举起盾牌时,范田巾就听见了他们的异动。随着箭羽越来越近,范田巾急忙回身,华瑶还朝他大喊:“箭上有剧毒!”

范田巾的惨死,宣告了华瑶的大获全胜,但华瑶还是高兴不起来。早在半刻钟之前,华瑶就收到了暗探的消息——叛军的援兵马上就要来了。

依照华瑶先前的计划,不少官兵脱下了叛军的钢甲,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队官兵的领头人是齐风。截至目前,齐风没受一点伤。他毫发无损,心情也格外平静。

秦三剽悍勇猛,视死如归。她连砍了范田巾的几个亲兵,范田巾挥手来挡,秦□□刀一劈,狠狠地削断了范田巾的半只手掌。

范田巾放眼望去,叛军几乎被官兵屠尽了,残兵败将不足两千人,随处可闻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崎岖的山路上,到处都是歪七横八的死尸,每一具死尸都展现出惨烈的死状——这其中就有范田巾朝夕相对的拜把子兄弟。

华瑶拿起弓箭,往前跑了三丈远,又命令她的亲兵高举盾牌,结成一堵人墙。而她站在此处,开弓拉弦,箭头对准范田巾,等到范田巾和秦三的双刀即将相碰的那一刻,她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猛地放出了一支利箭。

当时,齐风还问华瑶:“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远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忧愁,为什么……那种忧愁,就像春水一样迢迢不断?”

秦三的右肩流血不止,范田巾的左手只剩半掌,他二人本该是半斤对八两,然而范田巾心中的凄苦远强于秦三,他已是完全不想活了的人,他的势道就比秦三更疯癫、更暴戾。

华瑶统率的官兵共有一万零六百人。她粗略地扫视全场,估计官兵的伤亡超过了两千,也就是说,如果继续打下去,华瑶最多只能再调动八千六百人,而叛军的援兵又是整整一万人——这一批援兵的首领名叫姚德容,与范田巾齐名,也是叛军的一员大将。

他蓦地记起,小时候,他陪着华瑶在窗下念书。华瑶教了他一句古诗,诗曰:“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眼看着范田巾快要抵挡不住,秦三心情大好,范田巾却忽然说:“杀了你也不错!”

箭羽如流星一般疾速,“嗖”的一声,笔直地飞向了范田巾。

范田巾目眦欲裂,还没从全军覆没的震痛中恢复过来,闪动的刀光就晃到了咫尺之间。

秦三的众多亲兵也赶到了此处,双方立即厮杀起来,半里之内的沙石滚飞,等闲之辈都不敢靠近。

不过,范田巾只是一介武夫,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他见识短浅,脾气又很急躁,因而误入了华瑶的圈套。

华瑶看见秦三渐渐落于下风,心里很是焦急,祝怀宁还在扫荡敌军的残兵,谢云潇正在和另外几位高手对阵,只有华瑶能帮上秦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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