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月空青

赵渊如这时方知道这人正是赤阳侯府的大将军铁谨,听说此人算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

曾听江湖人说,他本人却不承认自己是少林弟子,只含糊地对人说自己天赋异禀,自悟而成。

甭管他是不是少林弟子,这人的一身内外功夫确是十分了得,外号人称铁臂担山,自己号称内功外练,外功内练。

南少林寺曾有七罗汉,他们都是主持方丈枯叶大师和师弟腐木大师的亲传弟子。

听说铁谨的事之后,七罗汉便寻上门去,准备清理门户,但在铁谨的手里死伤惨重,据说当场被打死一人,三人重伤,其中一人回到寺里伤重不治,另外还有三人轻伤,此役之后,少林寺绝口不提铁谨二字。

其实这人的武功确是来自于少林派,也是一个少林俗家弟子传给他的,只不过传他武功的人功夫太菜,早已被别人打死了,所以他也羞得向人说起自己的师父,至于师承门派吗,反正他的师父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是不是那人的徒弟,也没人去刨根究底,以致后来干脆就不说自己的师承门派了。

不过,他硬是通过原来那个师父教给他的一点武学皮毛,悟出了少林武学的真谛,最终练就了如今的这一身过硬功夫。

江湖中有许多人都不相信他所说的,认为他是有意隐藏,不愿意暴露出自己的武学渊源和师承来历,因为在江湖上,有很多神秘的帮派,他们对关于自己的师门的所有信息讳莫如深,或是故意给人以神秘感,以便自神其技;或是怕被暴露信息太多,为别人所觊觎,等等。

但铁谨却实实在在地是凭着自己聪颖,自悟加苦练走到今天的。

列位看官莫笑,这个是有道理的。

《列子》一书中曾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个说自己知道长生不死方法的人,燕国国君听说之后派人去迎接他,还没有到地方,那个说自己知道长生不死方法的人却死了。

燕国国君很恼火,于是迁怒于那个派去迎接的人,要把他杀掉,但有个大臣便劝他,大致的意思就是说:没有人是不怕死的,自己所重视的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了!他自己都丧失了生命,怎么能叫您长生不死呢?你就是把使者杀掉了又有什么用呢?燕国国君一听说的有道理,便饶了那个使者。

当时有一个齐国人也想学那人的长生不死方法,但听说那个人已经死掉了,于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一个叫富子的人听说后便笑话齐国人说:“想学的是长生不死的方法,可是那人已经死了,你还要悔恨不已,这岂不是很可笑么?”这个观点与那位燕国的大臣差不多,而且当时的绝大多数人也认可这个逻辑。

但偏又有一个叫作胡子的人在听说了富子的话之后却持有不同意见,他的观点认为:一般说来,有的人是懂得方法道术却自己不能领悟吃透那些方法道术,有的人有足够的悟性,能够领悟出那些方法道术的精髓,却不一定能掌握那些方法道术。

他还举了例子来说明,就说:“卫国有个擅于术数的人,临死的时候,把口诀告诉了他儿子,他儿子也一字不露地记录了他的话,但记是记下了,却不会用。

有个人便详细询问他父亲教给他了什么,这个卫人的儿子自己悟不透父亲教给他的那些东西,便觉得没什么用,便把他父亲所传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那个人。

结果问他话的人照他说的话去做,不但学会了,而且技术直追他父亲活着的时候。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自己会死的人为什么不能讲长生的方法呢?”

卫人的儿子虽掌握了口诀,但肯定不是最能领会和掌握口诀的要义精髓的那个人,但那个问他口诀的人却一定是!

那个死去的燕国人和卫人的儿子也一样。

所以,这铁谨的师父就好比是那个卫人的儿子或那个掌握长生不老术却死掉了的燕国人一样,他自己虽不是练武的料,记性却不错,他的师父教给自己的口诀、要领,记得一字不错,可是却悟不透其中的玄机。

但铁谨却能,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见赵渊如进来,那铁谨与公孙佐忙抱拳施礼,将赵渊如让到上座。

方一坐定,待丫环上茶毕,那铁谨的第一句话便是:“侯爷的宝贝让人偷走了!”

赵渊如道:“喔,有这回事?侯爷的什么宝贝丢了?”

铁谨道:“新月空青!”

赵渊如道:“什么?新月空青?”赵渊如大吃一惊。

又补了一句道:“就是那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新月空青’么?”

铁谨道:“正是!这是侯爷准备送给当今太皇太后,祝贺她八十大寿的礼物,这也是当今皇上多年来的心愿,现在一旦丢失,那可是要砍人头的呀!”

赵渊如道:“那将军知道是谁偷的吗?”

铁谨道:“侯爷的判断是——千面魔女凌绰约!”

赵渊如道:“千面魔女凌绰约是谁?”

铁谨脸色愈发凝重,半晌才道:“大人有所不知,据听说,她乃是阊阖宫来的人,不知是不是真的!”

公孙佐大惊失色,喃喃道:“阊阖宫?不会吧?”

阊阖宫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引起这些人的震动?

其实阊阖宫在什么地方,真没有人能说清,都传说那是一个既遥远又很近的地方,通往那里的只有一条通道,据说还有一只巨大的神兽在把守,江湖上从没有人说他涉足过那里,有的话,那也只能是死人!

死人当然说不出什么话来,所以外界也就无从所知。

赵渊如沉吟了片刻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将军能否对我详细道来?”

铁谨立刻道:“是,大人!”

摩尼图那晚在亮出桃花珊瑚、金刚石、龙涎香和夜明珠之后,又自身上掏出一样东西,众人一看,那东西足有一个醋钵大小,不知他是如何收在身上的,之前看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鼓鼓囊囊的样子,真难为他是怎样做到的!

就见那东西在烛光灯火之下微微地泛着清泠泠的莹光。固然没有水晶那般晶莹剔透,甚至也没有美玉那般纯洁温润,毫无瑕疵,但整个看起来却显得光采空灵,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一件东西,而是在掌心托起了一片霞采。

列位看官不知,那空青能清楚地自外看到里面,有的里面往往是空的,仿佛有人自中间掏走了一块,更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里面空的部分还象形一些物类,如日月星辰、飞禽走兽等,而更有极品者,在那空的部分里面竟能生有浆液。

据说这浆液除了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好端端的人若喝了更可以延年益寿。

如果拿在手上仔细看,你就会发现上面往往还有着波浪一样的纹路,有浆液的,在摇晃时还会发出声音。

那摩尼图手中的这个空青里面空的部分仿佛是一弯新月,迎着灯光看去,里面的银色浆液柔光清婉,摇动时如波浪般荡漾,还发出一种如梦似幻的光辉。

座中无人不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梦幻的东西,当真是鬼斧神工!

那赤阳侯一见,也不由在心里吃了一惊,他曾听人传说过,蛟龙最喜欢吃空青和燕肉,所以空青又俗称叫“馋龙逐”。

空青分为太易、太初、太元、太素四个等级,这种里面有浆液的空青便是最好的等级。

空青里面的浆液叫作碧云浆。

只要有浆液,空青就属于太素级别的,是空青当中最好的品种。

对于赤阳侯来说,空青他见过,但象这种带有碧云浆的空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都传说那里面的浆液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功效,不知到底可是真的!?

这可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稀世宝贝!

这个天竺番子难道真想用这样一件宝贝来交换绿萼夫人吗?

这时便听那摩尼图又一次哈哈大笑道:“侯爷,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件稀世的宝贝来换人?如果我说是因为她太漂亮了,是不是显得有点过于勉强了!但我确实是另有说法。”

说到这句话时,摩尼图看了绿萼夫人一眼。

那摩尼图又道:“我须当与侯爷借一步说话,不知可否!”

那天晚上摩尼图与赤阳侯谈了很久很久,而且到很晚才走,但自第二天起,就再也没人见过绿萼夫人。

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赤阳侯也绝口不提绿萼夫人一个字,众人也不敢问他。

直到前天晚上,那绿萼夫人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赤阳侯大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她风尘仆仆,蓬头垢面,一幅才经过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样子。

于是,赤阳侯便命人先将她送到翡翠宫梳洗休息,更换衣服。

谁知道,更换完衣服后,便有侍女来禀报,说绿萼夫人不见了!

赤阳侯一听大惊失色,一边忙封锁侯府及赤阳城,又马上派人到处寻找,一边急忙将自己的秘阁打开,这才发现,自己放在那里的那枚宝贝“新月空青”没了!

要知道,那放新月空青的地方可是在距地面数十丈处的一处地宫之中,来去只有一道门可走。

因为是在地下,虽无人把守,但要到这地方去却需要开六道门才行,这六道门都是上的洛阳卢氏以金铜铁锡的合金段造的金锁,没有钥匙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那锁的!

这个盗新月空青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人知道!

那铁谨说到这里,赵渊如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一点端倪,便道:“你们侯爷是如何断定是千面魔女凌绰约所为?为什么你们又会来到水云坞的桃花山庄呢?”

沉吟了一下,不待铁谨说话,赵渊如又道:“难道那千面魔女跑到这里来了?”

铁谨点了点头道:“赵大人莫急,且听我与你详细道来。首先,侯爷当时分析就认为那绿萼夫人也是假的,也是别人所扮!

而盗新月空青的人之所以扮作绿萼夫人,主要是因为那地宫唯一的出入口就在翡翠宫中。再加后来据那守卫翡翠宫的守卫回忆道:‘他们被人迷倒之前见到的人就是侯爷’,这证明是有人假扮的侯爷。”

而且,这一路上追来,我们至少见到五个她假扮过的人,她的易容术之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就连扮作我的卫士,我都看不出来!”

公孙佐这时道:“能将易容术做到这种程度的,天下除了千面魔女凌绰约,估计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赵渊如一边沉吟一边点头,这是对铁谨和公孙佐两人所说的话作的肯定,同时也说明了自己正在仔细听他们的说话,并对他们所说过的话进行了思考。

铁谨这时继续道:“当时侯爷便下达了命令,让我带人立即一刻不停地追击,因为那魔女其实在出翡翠宫之前已经被侯爷击伤。所以,那魔女才始终不能摆脱我们!”

说到这里,铁谨突然放低声音,沉声道:“而且,直到昨天晚上,据我们各路情报反映,她最后就是在水云坞消失的,我们怀疑她一定是藏在了水云坞的一个什么地方!

而水云坞只有桃花山庄我们没有搜查了,故此才来到山庄,准备请公孙庄主帮忙,没想到赵大人也在这里,这可好了,想来只要赵大人能给我们指导指导,那凌绰约便想逃也是难上加难的了!”

说着再次抱拳向上一揖道:“况且,侯爷他老人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那千面魔女便是插翅也难飞出这水云坞的!”

那赵渊如道:“铁将军过奖,我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呢?更何况侯爷如此的英明神武,杀伐决断,量那女魔头也逃不出他老人家的手掌心!”

那铁谨道:“赵大人过谦了!想来那凌绰约也逃不到哪里去!”

赵渊如道:“想那凌绰约既然易容手法如此高明,铁将军又如何才能将她从这山庄之中找出来呢?”

铁谨道:“嘿嘿,她有张良计,我就有过墙梯。我一定能把她找出来,因为我带来了一样东西!”

赵渊如和公孙佐听到他这样说,一齐望着铁谨的脸,虽都未说话,但那意思明明就是在问:你究竟带来了什么东西?

这时就听铁谨喝了一声道:“儿郎们听着,速速把那东西给我带到这儿来!”

就听门外有侍卫应道:“是!将军!”

不一会,便听外面传来狗吠之声,虽然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

转眼就见有侍卫牵着一条半白半黑的狗走了进来。

赵渊如和公孙佐一看那狗,不禁啧啧称奇,因为那狗看上去是有点特殊,主要就是表现在其颜色上。

就见那狗从脑门到尾巴,黑白两色正好一分为二,便是木匠用墨斗去弹,也未必能比这条狗身上的这条“线”直溜。

再仔细看,那狗连两个眼珠都有差别,白的这边颜色要淡一些,正好作“白眼”;黑色那边便颜色深一些,叫黑眼不太好听,总有点“眼睛一抹黑”的意思,于是侍卫们便改叫作“青眼”。

赵渊如与公孙佐一见,连连点头,都不禁想,那凌绰约的易容术再高明,身上的气味终究是改变不了的,而要分辨气味,还有什么比用狗还更合适的呢?

这时只见铁谨一指地上那条左黑右白的犬道:“这狗叫作鹊卢。岂不闻春秋时,宋国有白犬曰鹊,韩国有黑犬曰卢,这都是当时世上最好的名犬,即便把它们送到再遥远的地方,它们都能凭借出色的嗅觉,准确无误地找回家来。

在中山那个地方,有一个叫作獒的人,他家世世代代豢养各种名犬,早已便试着将这两种犬进行交配了,现在他们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到他的手里终于培育出了这头鹊卢。我们侯爷不但花了一百两黄金,而且还费了好大的劲找人去游说獒,说服獒,他才终于同意将他卖给侯爷,所以这才从他的手里把它买过来!

二位可能对它的本领还有所怀疑吧!哼哼,我敢和你们打赌,就算是把人埋到地底去,它也有本领把他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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