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充满死亡的森林,黑色的风带来了一片呼啸,紧接着是惨状的嚎叫在世界悬荡。
直到钟塔的响起……
他醒了。
挂钟滴答的响动,四点。
皎洁无暇的月光照亮了安诺那憔悴的脸庞,他努力的忘记那一场场诡异的梦,步出房门,来到厕所洗了一把脸。
虽说在房间里温暖舒适,可每当自己身处那样一个梦境,便不寒而颤。很多时候安诺甚至将现实模糊,将梦境混淆。
他抬了抬头,镜子里的自己与之对视。
安诺勉强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该持续多久。
再次洗了一把脸,抬起头时,盯着镜子那一张脸。
看得深沉,直到像是注视着旋涡。
那张脸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边丑陋无比,清晰可见,另一边看似完好,可镜子破碎不堪。
仿佛是模糊的真相。
安诺走进了书房,他最后没有犹豫打开灯,在黑暗中泛起的月光,让这个房间显得格外的古尘。
坐在了电脑椅上,他犹豫了很久,拿了一本沾满了灰尘的书。父母在三年前,他十五岁时就到了第五区,从此一去不返,自此之后,印象中的书房就永远定格了起来,再也没有碰过书架里任何一本书,即便积满了灰尘。
他早已习惯,从无反常。
书房的灯,开了。
刺眼的光迫使他闭上了眼,又听到了姐姐安欣气汹汹的声音。
“这么晚你起来干什么?睡不睡觉了?”
“你管我?”
三个字,让姐姐哑口无言,她怒视着安诺,他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被盯了几十秒后,安欣才转身离开,还不忘随手关灯。
他和姐姐一起生活在这栋别墅,安欣比他大了一岁,是亲姐,性格不算暴躁,他并不讨厌。两人都就读于当地的名校,不过因为上学晚的缘故,安欣和他一个年级,甚至一个班,因此刚刚不久一起毕业。
姐姐从小照顾他,因此就很尊重她,不管是在三年前父母拍拍屁股走人之前,还是之后,安欣什么事情都为他着想。至少在他一次印象中,自己因为那个噩梦搞得头疼,提出要去看病,安欣咬了咬,塞了五百块钱给了安诺,之后的几个月,她都没有买下自己喜欢的漫画书。
安欣喜欢用手机看漫画,而该漫画程序的公司恰好又涉及互联网通讯业,一开始姐姐拿他的通讯账号注册漫画时,他还很惊讶。直到后来安诺也下了那个手机软件,反正买都已经买了,白看不看,因此直到姐姐购买电子漫画的全部动向。
那时他还很感动,自从父母拍拍屁股走人,为了实现两人年轻时的理想前往第五区后,每个月给安欣打了一小笔生活费,这笔钱交给姐姐保管,姐姐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每个月还能抽走几十块钱买买电子漫画,这台电脑更换过两次,三年间手机也换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姐姐主动向父母主动“申请”的。
父母还活着,这是为数不多被安诺归类于好消息的事情了,他们每个月都会打一次电话给安欣,而每次他们聊得起劲时,他都一个人在客厅沙发打着手游,但耳朵像兔子一样窃听里面每一个字,就像特务一样。
每当父母让姐姐将手机给安诺时,他又会拒绝,或者随便几句话敷衍过去。
安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乎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天亮了。
安诺放下了耳机,鼠标作响的声音也终于停止,重新站起来后,将门锁上,翻起了角落里的箱子。
稍许,他找到了一本厚大略重的书。
这是一本有些年代的古董了,名为《恶魔录执子之魂》,并没有出版日期,可里面每一个奇怪的字体都告诉着人们,这本书不一般。
孩童时,父亲就曾经告诉过安诺,这本书是爷爷传给他的。爷爷一生行走江湖,后来靠着倒卖古董发达,一次被同伙出卖栽了跟头,出来时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开始一段人生,于是靠着积攒的财富,热衷于收集古籍。
但都是一些与历史不符,像是一位又一位冒险家的魔幻历记。
他不懂为什么爷爷热衷于收集这些书籍,五年前,他溜进书房,凭借记忆找出了藏起来的古籍,当好奇翻阅了的那一刻,噩梦开始了。
也是自此那时,父母将所有古籍全部带走,拖朋友带出了第一区,但噩梦已经根深到了脑海之中。
起先并没有太大影响,直到后来每晚的折磨,使得他变成了一个憔悴忧郁的人。
他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即便是自己的朋友,还是亲姐姐,但父母一定知道,那本书里隐藏的诡秘之物。
虽说是二十一世纪,但他并不完全是唯物主义者,当任何一个人在那真实到将现实模糊的噩梦中待久了,都会开始质疑起来。
他坐在沙发抬起了头,但手指一直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七点了。
安诺瞥了眼在厨房捣鼓早餐的姐姐,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她惨败而归,手捏一张钞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买早餐。”
“还有嘛。”他翻阅着群里的聊天记录。
“就和以前一样,再带一瓶橙汁,要大瓶的。”
“我不想吃面。”安诺漫不经心的回答,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多了一个群聊。
用一张银色钢笔的图片作为群头像,背景却是餐布桌。安诺快速的扫了一眼,发现群聊名为“寂静的动物园”。
这是什么老土又奇怪的群聊名?
但他很快就将这个群聊删除了,但耳旁传来姐姐不耐烦的声音。
“去不去?”
他耸耸肩回应。
安诺原本以为今天就和往常一样,平淡,枯燥,最后在夜晚中“穿越”进另一个真实世界,从未想过这是转着命运的一天。
“你有一本书嘛?”
在安诺靠在墙边等待食物打包时,一个声音在旁边传来。
起先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警觉的瞥了身旁一眼,声音的方向是一缕黑,这吸引了安诺的好奇。
那是一身大黑皮衣的男人,声音洪亮,待定睛一看,才断定这是个神秘的老人。抬起头时,恰好碰到了老人的视线,让安诺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哈喽?”老人用撇脚的第五区语言打着招呼。
安诺提好了餐袋就要离开,原本不想搭理的老人竟然直接跟了过来。
“你有一本书吗?黑色的,但又一点儿泛黄。”老人有搭没搭的问。
“你在和我说话?”
“这还有别人吗?”
面对老人似笑非笑的面容,安诺感到一阵寒颤,不知道为何,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老人,他竟感觉到了一种与众不同。
那一种感觉,就像是那一场梦。
“你谁啊你,我这没有你说的书。”阿诺装作痞气的样子,“老头你别跟着我。”
老头似乎认定安诺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书籍,那盯着死死的眼神,让他好不适应。
“那本黑色的书非常重要,这关乎世界!”
“神经病吧。”安诺心想,自己是倒了什么霉了,买个早餐就被个变态老头给缠上了,他隐约记得自己看过的某个漫画里也有类似的情节,雨中少女在夜晚……
“我还说那本书对我更重要嘞。”安诺随意地打发,“要留着拯救世界。”
原以为这么一句话能够让老头识趣的离开,至少表明自己不是一个傻子,却不曾想到他居然真那么想。
“真的?”老头眼前一亮,似乎安诺那随便打发的一句话真的关乎某个世界的命运。
他迅速的从大皮衣里摸出了一叠名片,熟练的削上一张,递给安诺的动作如有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我叫格鲁,嗯……格鲁·海温,是格勒斯大学理事,目前担任兴科一区学院的助理教授,这是我的名片。”
即便接过名片,安诺也只是半信半疑,格勒斯大学他是知道的,全世界最顶流的学校,没有之一,而这样一个充满古怪的老人竟是理事?这不仅仅是个槽点了。
但名片非常的正经,至少他挑不出毛病来,勾着袋子的手指弯弯酸痛,不知不觉,安诺开始感了兴趣。
兴科一区学院是第一大区,或者整个世界最神秘的学校了,虽然知名度没有格勒斯那么响亮,但作为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他也听说过里面似乎进行着一些神秘的活动。
有人说里面是超越时代的科研,有人说里面进行着诡异的超凡实验,但这都不过是人们的饭后笑谈。里面聚集了世界顶级的教授,各方面领域的专家,不进行招生,每年从各大学校的尖子生中掐上几名,但也有好几次例外……
而他的姐姐安欣,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入兴科大。
“我相信了。”安诺耸耸肩,“你信嘛?”
说完,他就大步想要离开。
他无法肯定老头是个坏人,同时也不能否认其来路不明,他所说的一切并没有任何的可信度,即便有,又和安诺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去兴科大,对于自己的前途也只停留在了睡梦之中,所谓的想象用于打法时间。安诺找不出自己能够自豪的地方,即便有,也不足以所谓的教授来找上门来。
如同一潭死水,无亮。
可教授并不打算让安诺离开,而是大步越过,挡住了他的去路,从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皱巴巴的纸,好不凌乱。
“这是我的证件。”他从皱巴巴的纸张中抽出一张卡。“还有这些文件证明。”
安诺一怔,即便这些证明是真的,随身携带着,只为向他询问一本黑色的书,怎么想都感觉奇怪才对。
“好好好,我信了,我信了,但我还要赶着回家吃饭的。”安诺将老头轻轻推开,同时示意手中的餐袋。
“我老姐还在等……”下意识的说了出来,迅速改口,“我没有黑色的书。”
若是黑色的书,他的确是有一本的,但谁家没有一本书呢?黑色封面或许特殊,但不至于只有他一个人有。
“你有几个姐姐。”老头脱线似的问了这个问题。
“三个,大姐,二姐,三姐。”安诺焉儿坏的撒了个谎,问家庭情况准不是什么好人。
“可安欣已经走了。”老头说。
安诺愣住了。
回到那个清新的家,放下了东西,安诺找遍了每一个房间,确认姐姐不在后,才来到了客厅。
他用迟疑的目光审视这个跟回家的老头,他满脸得意的笑容,像是终于在凡人面前发动了神威,好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竟打开餐袋,喝起了里面的橙汁。
“你姐姐爱喝这个。”老头顿了顿,“但她不在了。”
“去了哪?”
“这你得告诉我,那本黑色的书在哪?”
“你们串通好了的吧。”安诺还是不相信老头说的每一个字,到现在姐姐连个消息都没有留,若是真的走了,肯定会留信的。
“呸呸呸,别把我想着那么坏。”老头摆手,“其实吧,你刚出门不久,她就被我们的人接走了。”
“你们这是人口拐卖。”
“那我还说全世界的大学都是入口拐卖嘞。”老头有些生气,“安欣是我们学校的特招生,为了怕别人抢了,就这样了咯。”
“兴科大?”安诺不相信这运气能落在安欣身上,对于姐姐的成绩,他还知道的,虽然还不错,但算不上尖子生。
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吧,画画一般般,唱歌的话,也没在安诺面前唱过,体育方面便是惨不忍睹,他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出众的能力。
莫非她一直在暗地做着机密级研究?这倒是让安诺觉得有可能的,每当深夜自己因为各种原因醒来时,过不了多久,安欣总会出现,往往都不是刚刚在睡觉的模样,一脸憔悴,跟在熬夜似的。
所以那时候,他总是幻想自己的老爸老妈都是机密的研究员,而他们的女儿,姐姐安欣继承了家族行业,为着研究奉献一生。而研究的对象便是他,每日每夜监视着他,因此每次自己醒来走出房间时,安欣总会出现。
安诺挠挠头,叹了一口气。
“这未免运气也太好了,给我个为什么招收安欣的理由,我就相信你。”
老头露出了鄙夷的目光,但没有持续太久。“不是兴科大,也不是格勒斯,是另一个学院,在第五区。”
“一个野鸡学校?”
“你父母资助的学校,这一点我们提前和你姐姐说明了。”老头比划着,随后意识到了什么,掏出了手机。
他翻出了某个软件的聊天记录,递给了安诺。“这几天……其实我们和你姐姐一直在交流,最开始,是你父亲主动跟她说的。”
在那刹那间,安诺觉得自己脑袋嗡嗡嗡的,他感到无比的轻松,这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多么爆炸的消息。
“他们没有告诉我。”安诺毫不知情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头翻到了另一个记录,在这个过程中,安诺诧异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群聊,那张熟悉的图片。
“这是我和你父亲的交流。”老头微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事实上,你的父亲资助的金额不菲,是这所学院董事会最大的一席,换句话来说,你是个富二代,剩下的时间,请与你的父亲通话吧。”
他拨开了一个电话号码,交在了安诺的手机。
安诺还在沉寂其中时,悦耳的铃声的让他回过神来,怀着紧张与不安的心情坐等,不知道何时才等到那一个声音。
“格鲁老师啊,事情进展怎么样了?安欣已经接受了吗?”熟悉的声音在响起那一刻,安诺竟有些不知所措。
从来都是父母打电话给他,只需要随意的敷衍就可以过去,但这一次却有所不同,他要询问的事情太多了。
“是……”他咬下了第一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是我,爸。”他犹豫着下一个要说的字,“那个,我听说,老姐被安排进了一个野鸡,哦不是,一个学院里,是不。”
“噢哟,是你啊,安诺。”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极其豪爽,顿时让安诺轻松不少。“这么说格鲁老师也在你旁边咯?”
安诺看了眼老头,只见他用满怀期待的目光与之注视,点了点头。“是的,是叫格鲁教授,还有,那个学校……”
“嗯对,是有那么个学校。”电话那头似乎想要敷衍,“一个不出名的学校而已,格鲁教授是我老朋友,最近正好在兴科大这边任职,不就托他帮个忙。”
再次看向格鲁时,老头皱了下眉头。
至少能够肯定老头并没有说谎,不过从经常敷衍的经验来看,父亲似乎也很想敷衍自己,早些挂断电话。
“照这个时候你姐姐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吧……”
“才刚接走。”格鲁打断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哈哈。”电话那天尴尬的笑了下,紧接着说,“你要不要也来?”
“我确实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安诺有些犹豫,这是一次机会。“但我不想离开这里。”
“那就等你考虑好……”那边迅速挂断电话。
安诺呆呆的看向了格鲁,老头也没有了先前的笑意,他一副严肃的面容,接过手机后,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久,他才道:
“你的父母,不希望你去那所学院。”
“我是私生子咯。”安诺开起了玩笑,“才没有这么回事,我也是我爸妈的儿子,而且他们现在那么有钱。”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魔法吗?”格鲁突然说。
“什么玩意?”安诺正在给姐姐拨打电话,“我还是愿意相信我老姐是个超人,显而易见,现在我将失去这个超人了。”
“喂?”接通电话,传来了悦耳的女音,安诺迅速的示意格鲁不要说话。
“姐啊,”他思考自己该说的每一个字,“你人呢?爷都把东西买来了,你人跑哪去了?”
那边沉默了很久,安诺甚至都能够听见挂钟一针一针的滴答声,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敏锐过。
“啊,忘记和你说了,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格勒斯大学,刚刚打电话说来了信,我去取呢。”安欣隐瞒着。
“噢哟,你还能考上格勒斯?”安诺摸着餐盒滚烫的边缘,格鲁诧异的看着这个没有任何变化的年轻人。
如同往常一样。
“就你那点成绩,妈的,没准是一封拒信。”
“你耳聋了吧,我说了自己被录取了。”那边用笑意叱喝,“这年头都会提前打电话告诉你,倒是你,啥也考不上,以后怎么办?”
“就这样呗。”安诺撅起嘴,“随便进个不出名的学校呗,我成绩又不是垫底的,然后过这一辈子,如果有时间就结婚,哦对了,你一去格勒斯,这一栋老别墅就由我来继承了,别想着回来了。”
“多稀罕啊。”
“回来的时候,拿录取通知书给我开开眼界。”安诺边说,边看了眼里面房间,也吸引了格鲁的注意。
电话那头半响没有说话。
“快到机场了么。”安诺突然问。
“你……知道了?”电话那头略显惊讶。
“爸主动给我打电话说了。”他和老头对视一眼,在笑意之中,安诺感觉到了轻松。
“他还问我啊,我要不要去,你觉得我会去么,我觉得这里挺好。”
“是嘛。”
“好了不说了,我这里有正是要办。”挂断了电话,安诺深呼一口气,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生活是这样被轻易的改变。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至少,客厅会变得凌乱不堪吧。
安诺带着格鲁来到了书房,最终还是拿出了那本黑色的书,既然他是父亲的好友,那么也是父亲告诉他,自己有这本书的吧。
“你要的黑色的书,你是研究哪方面的?这也不像什么历史文献。”他慵懒的说,“里面的字我一个也看不懂。”
“你翻过了?”格鲁问。
“何止,每天晚上都要看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晚上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告诉老头。
“起来以后就会心神不宁的,感觉世界扭曲了,我的意思是……反正那种感觉就像抽象,无论走哪个方向,总感觉一步之外,有一堵透明的墙。一看这本书就清醒了,你说奇怪不?”
“既然如此。”格鲁顿了顿,“你相信超越这个世界常理的事情吗?如超能力,又或者……魔法。”
“相信呗,教授——”他用讽刺的意味咬紧了教授两个字。
“先放在你这,明天早上我会来取。”格鲁离开前说,“你的父亲当初就漏下了这本书,也许是命运,所以你会下定决心离开这里,来到那个学校的。”
安诺觉得这个格鲁教授跟神棍似的,便不怎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