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恭是个普通的学生。
父母是普通的职员，家境过得去，仅此而已。
郑长恭的父母对他从不吝啬，郑长恭从未感受过经济上的拮据，他见过贫困的学生，知道什么才是贫穷。
但也只是普通意义上的“不拮据”。
郑长恭的早饭钱没有超过十块，百元算得上大额零花，超过千元的现金，则是只有过年才能见到的大额红包，从来没人将数百万的现金堆叠在他眼前，告诉他，他可以拥有这一切。
最左侧是薄薄的一张纸，然后是低矮的方块，再往右去，崭新的现金累成小山，几近遮挡郑长恭的视野。
两边的高度形成强烈的对比，给了郑长恭强烈的视觉刺激。
这种强烈的刺激才能帮人直视真实的自我。
“我不会为钱出卖朋友。”在徐克用的目光下，郑长恭这样说道。
话一出口，郑长恭感到一阵轻松。
这就是真实的他。
桌上的钱很有份量，很有诱惑力，但是他会用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去争取这些东西，而不是以出卖朋友的方式。
郑长恭的手重新稳定下来。
桌上的份量没有改变，但是郑长恭却感觉重量减少了许多，现在的他有能力一直坚持下去了。
徐克用微笑说道：“我还没有开口问，你的拒绝太过着急了。”
郑长恭回道：“但你总要问的，不是吗？”aosu.org 流星小说网
看着空间所剩不多的桌面，郑长恭对注视他的徐克用说道：“继续吧，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填满。”
徐克用示意面具人继续放钱，而他没再动作，微笑看着郑长恭。
那曾是郑长恭无比羡慕的笑容，现在笑容没有丝毫改变，依然如此真诚，如此纯粹，但是郑长恭的心中却生出异样的感觉。
任意时间任意场合都能露出的完美微笑，和侍从脸上的空白面具又有什么区别？
钱越堆越多，慢慢吞噬了桌上的空间，郑长恭的手始终稳定，面色甚至越来越轻松，不仅仅因为即将得到的奖赏，还因为刚才对自身本质的认识。
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抗这种诱惑，郑长恭开心地想着，心中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箱子里的钱很快摆完，高度甚至超过了坐着的两人，不用计算，郑长恭也知道那是一笔巨额的财富，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有能力抵挡它的诱惑。
见面具人退回到徐克用的身后，郑长恭问道：“结束了吗？”
徐克用从口袋拿出一串钥匙，拿在手上摩挲，目光一直停在钥匙上，对郑长恭说道：“差不多了，再坚持三分钟，就算你成功了。”
郑长恭觉得这个等待毫无意义，别说三分钟，三十分钟他也能坚持下去，不过他没有提出要求的资格，点了点头耐心等待。
等待中，徐克用说道：“郑长恭，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邀请，也许是给你一个保护朋友的机会？”
郑长恭疑惑望着徐克用。
徐克用看着钥匙，嘴角带着笑容，继续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我想对付唐益，没有你的参与，唐益的结果依然不会改变。”
郑长恭回道：“我可以帮他。”
徐克用笑着摇头，说道：“你能给唐益什么帮助？钱，实力，还是足以逆转的信息？”
“你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超人的实力，你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你得不到这些东西。”
“除非。”徐克用看向郑长恭，“你选择接受我的邀请。”
“选择接受，你现在就能得到一巨额的财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能给你更多的帮助，比如给你训练异能的方法，或者安排与你训练的对手等等，许许多多的帮助。”
“如果你足够优秀，你可以从我的命令中，推测出我对唐益的具体计划，进而在里面找到关键的信息。”
“钱，实力，足以逆转的信息，答应我，你能得到这一切，那个时候的你才真正具备了帮助唐益的能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给出苍白无力的许诺。”
徐克用略微停顿，加重语气说道：“声音再响亮，情绪再热烈，一事无为的帮助依然不是真实的帮助，唯有实质上的状况改观，那才算的上帮助。”
“而你现在该做的，便是答应我，然后获得帮助朋友的能力。”
郑长恭眉头紧皱，他感觉徐克用的话有问题，但他没法作出具体且有力的反驳，只能否认道：“你的说法有问题。”
徐克用微笑道：“什么问题？”
“你刚才说的东西，是让我以保护唐益的名义，去做伤害唐益的事情。”郑长恭略微思索，他好像捕捉到些许思路，“本质上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代替别人做出选择。这不合理，说不定比起你的设计，唐益可能更难接受朋友的背叛。”
徐克用微笑说道：“接不接受，那是他的选择，但是怎么为他考虑，那是你的选择。”
“孩童讨厌严格的学习，但正是我们的强制，孩童才有学习成长的可能，而不至于在蒙昧无知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你和唐益，也是这样一种情况。”
“伤害唐益可能是种令他痛苦的行为，但是在最后，这些痛苦都会转化为对他的帮助，真切意义上的帮助。”
“更何况，他还未必会在其中受到伤害，不是吗？”
郑长恭眉头紧皱，他还是无法接受。
无论徐克用的说辞多有道理，他依然做不出背叛的事情。这和唐益本身没有关系，换成其他的普通同学，他依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不喜欢这种行为方式，
好像看破了郑长恭的心思，徐克用缓缓说道：“说不出反驳理由，却依然无法接受，因为你本能地反感这种行为，而这反感很大程度上源于桌上的钱。”
徐克用的手在钱堆上抚过。
“把钱换成其他的东西，换成一项能够拯救千人的机密情报，换成能够造福人类的先进科技，你的心中还会有如此强烈的反感吗？”
“不是因为伤害朋友的行为不能接受，而是其中牵扯到了钱，于是伤害朋友显得不可接受，哪怕你知道，暂时的伤害能够实现更好的保护。”
“钱是坏的东西吗？难道我们活着的每个人，不是因为钱的交易而活着吗？每一个正常工作的人，不是在用时间、经历和智慧去交易金钱吗？”
“郑长恭，放下抗拒，放下对钱的厌恶，仔细想想，怎样的选择才是真正的合理。”
“你决定要帮助唐益，那你就该选择接受我的邀请。现在这些钱是第一步，之后还能得到更多的信息，还能得到更多的帮助，尽可能地从我身上获得，以此提升实力”
“就像你所想象的，我们就是这样无聊的人，会用小小的考验测试你，会和你在这里玩简单的游戏，而我现在说的，则是另一个游戏，另一个赌局。”
“你相信你不会输，但我想试着赌一把。如果我输了，你最后还是选择帮助唐益，那我在你身上付出的一切，都是对我赌局失败的惩罚。”
徐克用摊开手掌，向郑长恭亮出手上的钥匙。
“这是一栋房子，一栋上京的房子。别看它只是轻飘飘一把钥匙，它比桌上所有的现金加起来还要值钱，而这就是我最后要放上去的东西。”
“如果你拒绝，你只能选择一样。可以选择拿起桌上的钱和钥匙，也可以选择向我要其他的东西，比如你所在意的少女。”
“如果你接受，那么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钱，钥匙，你所喜欢的人，甚至更多。”
“做出选择吧。”
徐克用将钥匙扔在桌子上，钥匙平平躺在钱堆上面，看起来无比平常。
左与右，是极少与极多的对比；上与下，是极轻与极重的对比。
两个对比之间，则是个人的选择。
面具人从小车后方拿出一个计时器，按下上方的按钮，计时器上的数字开始跳动。
“120秒。”
这就是做出决定的最后时间。
郑长恭的脸上出现些许汗珠。
徐克用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中回荡。
其实一切没有区别，其实拒绝没有意义，那是一种纯粹且毫无意义的牺牲，任何人都不能从中收益，唯一的收获是满足了道德上的优越感，仅此而已。
然而这种优越感真的有价值吗？会不会像徐克用说的，他被这优越感所迷惑，反而做出不合理的选择？
时间还剩60秒。
徐克用说道：“我对你之前的表现很满意，事情已经不仅仅关乎唐益了。作为额外的奖励，如果你现在答应，这个游戏算你得胜。”
最右边的小山开始略微的晃动。
20秒。
徐克用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看来我还是被拒绝了。”
15秒。
徐克用的手伸向那串钥匙，动作不慢不快，在郑长恭的眼中却格外漫长。
12秒。
手抓住钥匙，没有离开，而是整只手覆在钱堆之上。
徐克用注视着郑长恭的眼睛，认真问道：“你真的做出了选择吗？还是单纯地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放弃，要知道，逃避和放弃，往往意味着后悔。”
哒。
计时器停止，时间到。
郑长恭的目光移向地面，一叠钱散在光线无法笼罩的地面上，却比阳光照射的地方更为刺眼。
他失败了。
就在时间到来的前一秒，他没有控制好心情，桌子产生了细微的晃动，右侧的钱堆倒下些现金。
什么都没有。
没有钱，没有钥匙，没有夏楠莺，没有提高异能的方法，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他的选择，吗？
郑长恭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散乱的纸币。
“郑长恭。”徐克用的声音此时响起，听起来格外遥远。
郑长恭望了过去。
徐克用依然在微笑，永远不变的微笑，带着这种微笑，徐克用说道：“最后一次。”
“郑长恭。”
“你打算拒绝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