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重看欧阳易的记忆，唐益没有受到太多来自记忆的影响，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唐益猜测，这主要是因为过程中他能够意识到自身的存在，而非如之前“审判”那般，自我认知为欧阳易本人。
如果没有那阵撕裂灵魂的剧痛，这次重看，应该和第一人称电影没有区别。
在这之后一周，陈维远每天都会带着研究人员到访，记录数据后便会离开，而谷教授一直没有现身。
新历8月24日，周日，唐益带着遗憾离开了山南医院。
山南医院的床位并不紧缺，唐益也很愿意在里面多待一阵，毕竟有养眼的护士陪护，想要电影、图书之类的娱乐也能立刻得到满足，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但他还是没能在里面赖着。
进入山南医院的许可证是谷教授申请的，现在唐益恢复，谷教授撤销了申请，唐益立刻失去了赖床的资格。
离开的时候，唐益恋恋不舍，频频回望。这段日子对高中生来说异常悠闲，他不用学习，要啥有啥，想玩就玩，简直像是封建时代地主家傻儿子的享乐生活，他舍不得离开这种生活。
可惜，他没的选。
......
唐益被陈维远带着来到研究所，终于再次见到了谷教授。aosu.org 流星小说网
谷教授还是那副模样，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褂子，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也许这段时间工作太过忙碌，谷教授两颊越发下陷，看上去有些瘆人。
唐益抵达时，谷教授正在研究室指导一名学生工作，唐益本以为陈维远会带着他等谷教授说完，没想到陈维远径直向前，打断了谷教授的讲述。
谷教授没有生气，看了一眼唐益，摆摆手让学生先去忙活，紧接着领了两人出门，朝着另一栋建筑走去。
唐益安静跟着，目光在谷教授和陈维远身上扫来扫去，心中猜测陈维远方才举动的底气是什么。
或者陈维远深受重视，或者谷教授早有安排，又或者，谷教授一直是这样一个随意的人？
观察一阵谷教授那张严肃的脸，以及谷教授后续和陈维远的互动，唐益猜测应该是第二种可能，心中的紧张当即消退许多，清楚他已得到谷教授的高度重视。
陈维远小声为唐益介绍：“研究所的大楼没有名字，只以数字进行排序。前面这栋楼是3号楼，专门用以异能数据收集。”
唐益小声回道：“数据收集只用仔细记录情况吧，谷教授应该很忙，怎么会亲自陪着做这种事情？”
唐益以为，谷教授的行为是想要向他展示重视。
陈维远小声道：“谷教授想亲自体验你的异能。”
唐益惊叫一声，立刻用手掩住嘴巴，前面的谷教授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声响，连回头的动作都无，继续头前领路。
唐益依然忐忑难安，压着声音对陈维远说道：“我没办法控制异能的结果，如果过程中除了意外......”
唐益没有说下去，他相信陈维远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如果是体验余生的异能，可以要求余生使用异能，体现异能的种种特征，记录数据后让余生主动散去异能，一切立刻恢复正常。
唐益不一样，他的异能一旦发动，就会自动运行下去，直到“审判”结束。
这意味着，唐益无法控制事态的进展，无法确保谷教授的生命安全，甚至他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确保。
虽然对谷教授了解不多，但唐益能够肯定，谷教授是那种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如果谷教授出了什么事......唐益无法想象后果。
陈维远明白唐益的担忧，微笑安抚道：“谷教授知道后果。放心吧，谷教授做了许多安排，应该不会出问题。而且按照你的说法，只有判定为罪人才会出现伤亡，谷教授和你之间没有纠葛，最差也只是双方陷入昏迷。”
昏迷也不是什么好体验，而且谁又能肯定没有意外发生呢？
唐益有心拒绝，但也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力，带着无奈的口气说道：“谷教授何必亲自做这种事情呢？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你们大可以找其他人来体验，没必要谷教授亲自上场吧？我真担心出些意外。”
“不用忧虑意外，谷教授签署了免责书，就算出了意外，依然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我们没有怀疑过你，否则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事情。”
陈维远看了一眼身前的背影，用认真的语气说道：“至于谷教授亲自体验......受限于认知，每个人会对相同的现象做出不同的解答。因而真正的科学研究，永远需要亲自去感受，去体验，尽可能避免他人观察导致的错漏，然后才有可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但是一个人的时间总是有限的，总要把事情分出去，让其他人参与，提供帮助。”
陈维远微笑道：“细枝末节的问题可以依靠旁人，但是在那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上，必须亲自体验，哪怕过程遍布危险，真正的研究者也不能退缩，因为真理就在眼前。”
唐益瞪大了眼睛，看向身前的高大身影，仿佛看到了一个孤独前行的灵魂。
书上也常常会有心怀崇高的人，不顾个人私利坚持一些事情，比如布鲁诺坚持日心说被烧死，比如维萨里研究解剖学而被迫害。
然而那些都是书上的人物，他们身上带着一阵朦胧的光晕，就是这层光晕，让唐益总在心中保留一分怀疑，怀疑他们只在后人的重重美化中变得高大且神圣，他们的经历其实另有原因。
谷教授身上没有这层光晕，他是一个出现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人。
明明有足够的权威，足够的地位，但依然会抛弃个人安危的顾虑，参与一场无法确定后果的实验。
唐益不知该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他那粗浅的社会认知困住了他，就算谷教授走在身前，他依然难以相信，现实中会存在这样的人。
陈维远看出唐益的惊讶与质疑，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唐益的肩膀。
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这种想法，陈维远很清楚，在许多人眼中，好听一点，他们是从事研究的学者，难听些说，他们就是一些愚蠢的书呆子。
遇上了，有合适的时机，陈维远会多讲两句，但陈维远从来不会花费心思在意这些想法。
别人眼中的愚蠢，就是他们眼中的骄傲，陈维远骄傲于自己的工作，骄傲于自己的同事，骄傲于他一直跟随的导师。
这份骄傲总会得到证明，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都会在时间的冲刷中消失，露出永不磨灭的真理礁石，在时光中永立。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