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积雪被清扫堆积在花坛，厚厚一层。
郑扬没有站在清理干净的路面，而是多行了几步，走到树旁，踩在雪上。
唐益被迫跟了过去，双脚陷于松软的雪中，让忍不住用上精神力隔绝鞋底。
郑扬摸索着外衣口袋，从里面取出支烟，刁在嘴中，左手挡住寒风，右手抓着打火机将其点燃。
灯光透过窗子向外，被层层黑暗消融，落于郑扬身上时只余薄薄一层暗光。
郑扬深吸一口，红光燃过，鳞状的灰烬堆叠，依然保持着原本的长条形状。随后郑扬叹息般呼出口气，烟雾带着浊气涌出，立刻被冷风吹散，再见不到痕迹。
唐益默默看着郑扬的动作，没有出声打扰。
身为队长，在队员面前被年轻的下属冒犯，还得强行克制怒火，答应下属的冒犯请求，郑扬肯定恨不得和唐益一拍两散。
然而作为成年人的稳重，作为队长的责任感，又在迫使郑扬强抑怒火，要求郑扬控制情绪和唐益沟通，劝说唐益不要肆意妄为，导致任务失败的后果。
唐益能够理解郑扬的心情。
一支烟抽完，郑扬从兜里掏出个简易收纳盒，把烟头扔了进去，转身严肃看着唐益。
毕竟要在郑扬手下待上一阵，关系太僵有害无益。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唐益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主动开口道：“郑队长，刚才有些冒犯，我很抱歉。”
“嗯，下不为例。”郑扬面无表情说道。
郑扬没有严厉呵斥，也没有揪着方才的问题不放。
不管再如何不满，郑扬心里清楚，唐益有一点没有说错。
如果任务失败，哪怕唐益是失败的主要愿意，身为超凡的唐益仍旧会被原谅，而作为主要负责人的郑扬却会被追究管教不力的责任。
这不算公平，郑扬没有管教唐益的权力，无法干涉唐益的行为，按理不该为唐益的行为后果负责，但现在只会如此，而且即便是郑扬，心里同样认可这种方式的合理。
因为当前阶段，超凡就是如此重要，理应为其灵活调整规则。
“时势英雄。”郑扬低声自语，见到唐益的疑惑目光，顺着话题说道，“草莽的时代，会有草莽的豪杰，你能理解这句话吗？”
唐益不明所以，犹豫回答道：“大概可以。”
郑扬看着面前的楼舍。
无数灯光不顾损耗地亮起，从外面看去，楼舍如同镀上一层金箔，显得格外奢华气派。
普通人家可能年夜才会如此，而这里夜夜灯火通明。
郑扬说道：“以你的年纪，大概不知道三十年前是怎样的状况。”
“那是一段混乱且迷茫的岁月，约束着方方面面的规则忽然消失了大半，世界充满了新奇与变化，同时也充满了无序和野蛮。”
唐益挠了挠头，他明明问的是任务，郑扬怎么转头介绍起过去的时代。
郑扬没在意唐益的反应，自顾自继续说着：“在那个时代，老老实实遵守规则，等于将刀架在脖子上，然后把刀递给对手。所以那个时候能够乘势而为的人，大多都曾做过一些不太合规的事情。”
“放在那个时代，有些事情无可厚非，那是规则的一种灵活应用，法无明令即可行。但是另外有些人，他们不仅仅是逾越规则，甚至还会做出些越过做人底线的事情。”
唐益隐约明白了，问道：“秦绍盛就是后一种人？”
郑扬点头说道：“我们得到消息，秦绍盛将很多信息存储在一个独立的保险柜。我们大概确认了保险柜的位置，现在只需要再得到密码，就能将秦绍盛绳之以法。”
“需要这么麻烦吗？”唐益皱眉，“你们能够发现问题，应该已经找到了很多罪证，为什么不直接逮捕秦绍盛？”
“这和任务没有关系，你不需要知道。”郑扬没有解答这个问题。
有些事情不用告诉唐益，也不能告诉唐益。
这些年秦绍盛不仅把生意洗干净了，还很积极地向上面表示忠心。
一些人的口风已经缓和，毕竟过错都在过去，现在的秦绍盛有功无过。所以，他们要求秦绍盛亲身来到上京，以此验证秦绍盛的态度。
很多人在这一步会心有顾虑，担心羊入虎口，拖延着不肯赴约。而秦绍盛接到消息后，二话不说直飞上京，甚至将妻子一并带了过来。
秦绍盛已经得到原谅。
这次任务，是另一些人的坚持，如果在期限内拿不到秦绍盛的证据，那么针对秦绍盛的行为就此结束。
见郑扬避开话题，唐益识趣停下深究，转而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密码，你们不能破解吗？”
郑扬摇头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除非确认能够打开，并且保险柜里确实藏着证据，否则我们不会尝试窃取。”
唐益疑惑道：“只有一次机会？”
郑扬沉默无言，拒绝回答。
一次试探尚可以解释，若是反复尝试，无异于将谅解秦绍盛那批人的面子扔在地上，毫不留力地反复践踏。
见郑扬不回答，唐益略微思索，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江婵知道密码？”
郑扬回答道：“不好说。”
唐益皱眉道：“你让夏楠莺接触江婵，但你不确定江婵有没有密码？”
郑扬说道：“江婵是秦绍盛最亲密的人，也是最后可能知道密码，或者密码相关线索的人。”
唐益回忆着接触以来江婵的种种表现，对郑扬说道：“江婵不傻，如果秦绍盛被抓，江婵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就算江婵知道密码，她也没理由告诉其他人。”
郑扬正准备张口，唐益抢先说道：“郑队长，你别说让夏楠莺隐晦试探，密码这种存在，根本没有隐晦可言。”
郑扬闭上嘴巴，但看那眼神，郑扬显然没有放弃想法。
唐益想了想，说道：“郑队长，你有没有考虑过，也许密码不是必须的东西。保险柜应该是金属制品，如果有个操控水平极高的金属系超凡，或许可以直接打开保险柜。”
郑扬愣了一下，皱眉思考唐益的建议，不过他对异能并不了解，想了片刻便放弃了。
郑扬说道：“我会把你的建议上报，但是在此之前，该做的准备不能少。”
唐益没再劝说，已经知道任务内容，唐益不打算继续惹恼郑扬。
“谢谢郑队长，之后我会好好听从您的命令。”
郑扬冷淡看了唐益一眼，转身回屋。
唐益望着郑扬入内，抬起头，二楼的窗口，夏楠莺正低头看他。
两人目光对视片刻，夏楠莺转身，消失在窗口。
唐益叹了口气。
雪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