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吹着夜风，赵青青回忆起合则县初见夏楠莺，少女握着黑石忐忑等待结果，之后少女为黑石的变化喜极而泣。
当时赵青青心中极快掠过一丝恶意，赵青青很快自省，继而对夏楠莺生出一分歉意。
如果夏楠莺没有觉醒异能，那么这歉意会自然隐藏，赵青青不可能为偶尔出现的恶意而专门帮助夏楠莺，毕竟赵青青没有过任何具体行为，只是心中转过一个念头。
但是夏楠莺觉醒了，并且会在赵青青身边待上一阵，于是赵青青稍稍接触夏楠莺，准备顺手为此前的恶意补偿夏楠莺。
最开始接触只是这个理由，而之后，理由变了。
赵青青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夏楠莺惊讶地张开嘴，下巴略微开合，始终没能合拢嘴巴。
她不明白赵青青的意思，喜欢？那是什么性质的喜欢？她身上有什么值得赵青青喜欢的地方？
“你和我有点像。”
一个疑问解答，却令夏楠莺的神情越发困惑，从相貌到背景，夏楠莺不觉得她和赵青青有丝毫相似。
赵青青转头望着夏楠莺：“离开合则县的时候，我向你承诺，如果你把母亲和弟弟带到上京，我会帮你照顾他们。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会拒绝？”
夏楠莺的目光有片刻退缩，她下意识想要回避问题，但是想起刚才鼓起勇气的“质问”，夏楠莺很快恢复，迎着赵青青的目光坦率回答道：“因为我没有接受你帮助的资格。”
“你怀疑我？”质问的台词，赵青青神情平静，看起来似是普普通通说了句话。
夏楠莺放下心来，赵青青向来直接，这副表情便是没有生气。
“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从没有怀疑过你，只是当时的我没有回报你的能力，所以我无法接受。”夏楠莺真诚看着赵青青，“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回报，但是我无法允许自己这样做。”
赵青青问道：“如果现在的你回到那个时候？”
夏楠莺不假思索回答道：“我会接受。”
赵青青看着前方夜色，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绝大多数人会接受帮助。
越是清楚无法回报，越是确定不需回报，他们接受的念头便越强烈。对他们来说，这是巧合，是奇遇，是蒙恩，是错过一次再不可来的机会。
剩下的少数人会拒绝。
他们会耐着性子不提任何要求，像夏楠莺一样，不是因为不需要，而是将其视为一个赌注，期望它能博得赵青青的好感，换取更大更长远的收益。今晚他们依然会拒绝，因为他们没有得到预期的回报。
夏楠莺会先拒绝后接受，就像她一样。
“你很我很像。”赵青青又一次说出这句话，伸出手，破天荒地摸了摸夏楠莺的头。
夏楠莺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努力控制脸上表情平静，沉默不语。
赵青青看着天上孤悬的明月，对夏楠莺说道：“入学以来，你从未向我提过任何请求，为什么这一次，你会向我询问唐益的消息。”
“因为只有你能帮我。”夏楠莺说道。
赵青青收回手：“这是原因的一部分，但我想听其他的理由，想听你真实的想法。”
夏楠莺沉默无言，方才夏楠莺有多坦诚，这时的沉默便显得多异常。
赵青青忽然停下脚步，面朝夏楠莺，她看着夏楠莺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
夏楠莺神情平静，与其说赵青青能知道她的想法，不如说她能想到赵青青的念头，无非是对唐益的喜欢高于一切，甚至愿意妥协原则。
“就像现在你会接受一样，你相信你能回报我，不是因为异能的变化，而是因为唐益。”
赵青青确实提起唐益，方式却出乎夏楠莺的预料。
“与徐克用的战斗中，唐益用出瞬步，你知道瞬步是属于高位超凡的技巧，而高位超凡对夏国来说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你还知道，你对唐益依然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性，你有这份自信，你相信若你靠近唐益，唐益不会拒绝。你有足够的能力影响唐益，而唐益有能力回报我。”
“这一切的前提是唐益还活着。”
“向我询问唐益的消息，是为了让我关注到唐益，防止有人提前下手对付唐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我关注事情的经过，进而了解到你对唐益的重要性。”
“这就是你的想法。”
“而我，知道你的想法。”
惜字如金的赵青青忽然说出一长段话，夏楠莺起初无比惊讶，这惊讶慢慢转化为对赵青青话语内容的恐慌。
夏楠莺移开目光，有心否认，但是张口变成无比艰难的动作，最后夏楠莺的嘴巴紧紧闭着，像过去一样，露出倔强抗拒的表情。
她已很久没有这副表情了。
赵青青的右手覆在夏楠莺的侧脸。
夏楠莺被赵青青的动作惊了一下，眼神晃动，瞳孔转动向上对着赵青青，那团漆黑挤在眼睛上方，眼神如受惊小兽一般充满犹豫与退缩。
夏楠莺可以面对真实的、丑陋的自己，但她难以接受这一切暴露在其他人的面前，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赵青青能够对她心中的想法如此清楚。
“我知道，因为你和我很像。”又一次，赵青青说出这句话，好像读懂了夏楠莺心中的想法。
赵青青的手掌轻轻抚摸夏楠莺的脸颊，慢慢移至夏楠莺的下巴，手掌收回，指尖贴着下巴滑出，最后停在赵青青的眼前，指尖曲进掌心。
“为自己活，这没有错。”赵青青看着夏楠莺说道，“人们得先学会爱自己，才能知道如何爱别人。”
“没有谁会接受的。”夏楠莺垂下头，声音透出深深的疲惫，在一个了解她的人面前，掩饰毫无意义。
赵青青将拳头探到夏楠莺的眼前，说道：“但是你要的一切都在手里，你不再需要其他人的接受。”
夏楠莺定定看着拳头，许久，夏楠莺抬头看着赵青青：“其他人呢，悠悠，徐公主，她们也和你很像吗？”
“只是你。”赵青青脸上的冰冷又融化了些，只有夏楠莺，会在这种时候在意这种问题，像她一样。
“为什么。”
“因为她们只把自己看作女人。”
夏楠莺困惑看着赵青青。
赵青青露出极浅的笑容，微不可察，转瞬即逝，她抬头看着天上孤悬的明月，在漆黑夜幕中那是唯一夺目的明亮。
“她们始终不明白，女人不为男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