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从检查室里出来，脸上带着显眼的困惑。
他什么都没检查出来，束飞云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如果只看数据，他会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年轻人，然而事实却是束飞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想不明白，但是该有的解释不能少，毕竟病人亲友就在门口。
医生轻咳一声，提醒门口的少年。
唐益从“表演”中回过神来，给了何诎一个“稍候”的眼神，转头看着医生。
“病人身体没有问题，但是可能精神受到影响，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需要留在这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犹豫片刻，没有说出病人奇怪的昏迷，那除了增加亲友的担心外毫无意义。
医生继续说道：“我建议暂时不要打扰病人，给病人一个静养的环境。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留下电话号码，等到病人醒来以后，我会安排护士通知你。”
唐益点头应了声好。
他对束飞云的状况早有预期，而且和束飞云的关系很一般，没有任何提问的念头。
医生松了口气。
若是唐益问起昏迷的原因，他可以用严肃的口吻塞回问题，唐益不会有所察觉，但是他的心中却会异常尴尬，毕竟他很清楚，故弄玄虚的原因在于他无法检查出病人的问题。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幸好。”医生暗道侥幸，同时决定回去立刻上传病历，与同事们讨论可能的原因——他得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医生还不知道，他不用费心研究，因为很快就会有人接手昏迷的病人。
唐益跟着医生去往前台。
留下号码后，唐益在医生的注视下离开。
何诎的身体凭空消失，之后瞬间出现在唐益的肩膀，在唐益耳边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左右无人，唐益直接开口：“回去，吃饭，睡觉，下午上课。”
“也许你该再想想？”何诎又恢复到温和的模样，即使是问句也毫无攻击性，听起来就像友好的请求。
唐益偏头看着肩上的妖怪。
榕爷的声音刺耳难听，总是唠叨个不停，而且还常常闹些小动作，令人格外烦心。与之相比，何诎的声音温和，措辞简洁，总能体谅听众感受而适时变化说辞，很容易令人心生信赖。
然而唐益依然更喜欢榕爷。
因为榕爷足够简单。
不需要费心去猜去想，榕爷不用催促，便会主动说出心里的想法。
而何诎？
唐益轻叹一声，问道：“这就是你出现的理由吗？”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是的，这就是我出现的理由。”何诎的声音有些无奈。
这一刻，何诎开始后悔之前对唐益的调侃，他早该想到的，唐益只是个年轻人，他不缺思考的能力，但是没法自如地控制情绪。
何诎对唐益的猜测有所偏离，但这没影响两人的谈话，至少没有影响到唐益。
唐益直接发问：“你的建议是什么？”
何诎没再绕圈子，回答道：“你可以把束飞云的事情告诉陈维远和谷虚白。”
陈维远，谷虚白？
唐益楞了一下，花了几秒钟才想起名字的主人，迟疑说道：“需要告诉他们吗？”
唐益不想联系小陈，他担心自己又被谷教授“关起来”，而下一次，余生未必会专门过来“救”他脱身。
在实验室的日子简单到无聊的地步，而且还要被逼着学习异能知识，体会过这几天的学生生活，见过那么多熟悉的、想念的同学，唐益很难再接受实验室那种重复的生活。
更为重要的是，回到实验室，谷教授一定会要求唐益使用异能，而最近几次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使用异能会伴随非常强烈的痛苦，痛到唐益一想起异能就心中一紧。
不。
不想回去。
唐益朝何诎摇头说道：“没必要联系他们。”
何诎看出了唐益的抗拒，温声说道：“就算你不通知，他们也会知道。”
看到唐益面色一僵，何诎心中好笑，但是有了前车之鉴，何诎控制着没在声音中流露情绪。
何诎继续说道：“主动告诉他们，至少能表明你配合的态度。”
只要问题未到眼前，人们就能视而不见！唐益心中愤怒地想着，然而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这份愤怒究竟是针对自己错误的不满，还是对问题出现无能为力的愤懑。
确实如何诎所说，从谷教授过去的态度来看，谷教授不可能放任唐益完全脱离的视线。
余生之所以能带他离开，很可能是因为谷教授处于昏迷之中，陈维远无奈做出妥协，但就算这样，陈维远也不可能彻底放手，不再关注他的情况。
毕竟，谷教授总会醒来。
快则今天，慢则下周，陈维远和谷教授一定会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隐瞒不说也无非是多拖延几天。
“我知道了。”唐益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
如果麻烦不可避免，唐益宁愿趁早面对问题，因为等待带来的折磨，有些时候比结果带来的痛苦更深更重。
何诎微笑不语，无声消失。
唐益皱眉望着空无一物的肩头，出声唤道：“何诎。”
何诎心声回应：“我在。”
“在你醒着的时候，能一直保持现身状态吗？”
何诎又一次出现，落在唐益身前一尺，回答道：“可以，但是有些人能够意识到我的存在。”
唐益皱眉：“他们能威胁到你？”
何诎摇头：“我没有关系，但是他们会联想到你。”
“那就一直保持现身状态吧。”唐益看着眼前的何诎，认真说道，“这样我能安心一点。”
因为帮手的存在而安心，还是因威胁的减少而安心？
唐益没说，何诎自有理解。
何诎用那幽深的眼眶对着唐益。
它的身体与唐益前进的速度同步，始终维持在唐益身前一尺。
唐益忍受着视野中的异物，踏过罕见人影的走廊，走出实训楼，看刺目的阳光肆意洒落眼前。
在何诎身上镀上一层亮光。
站在实训楼门前，唐益默不作声地看着何诎。
何诎说道：“你希望我一直挡在眼前？”
唐益明白，何诎是在表明态度。
二十米的活动范围，何诎可以留在远处，而不是在如此近的地方挡住视线。
唐益不打算退让。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是的，我希望你挡在眼前。”唐益以何诎之前的话回敬。
何诎默然回视。
许久，在脸上裂出一道笑容，谁也读不懂这笑容中隐藏的含义。
它眼中的鬼火却渐渐缩小，缩小，最后化为米粒，镶嵌于漆黑一片的眼眶之中。
定在空中，定在唐益身前。
“如你所愿。”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