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响起手环单调的提示音。
应帆远重重倒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慢慢向着四周扩散。
唐益的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成了间隔的片段，宋和忽然从身后出现在身旁，然后瞬间到了应帆远的身边，双手抱住应帆远的肩膀。
“你杀了他？”
突然出现的怒吼压过了提示音，宋和抬头愤怒地瞪着符野。
也许是喊叫带来太过剧烈的晃动，泪水终于从宋和的眼角涌出，扭曲着淌过宋和的脸颊，顺着下巴滴落，溅在应帆远的脸上，之后重新汇聚落往地面，直到混入地上的血泊。
符野冷漠看着宋和，从应帆远的反击开始，符野的脸上一直是这副表情。
“是，我杀了他，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吗？”符野语速缓慢地说道，尚未恢复的嗓子发出瘆人的声音。
宋和张大眼睛死死看着符野，他没想到符野会说出这种话，眼中的怒火越发旺盛，好像下一刻便会飞扑上去。
“明明是一样的行为，活着的人，看起来却比死去的更为罪恶。”符野注视着宋和，继续逼问，“你能杀我吗，就像应帆远对曲聪做的，我对应帆远做的，杀了我，结束一切？”
宋和痛苦地低头。
他不能。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双手用力抱住应帆远，期待残留的温暖中获得些许力量。而那温暖还在逐渐消失，他能感知到这份消失。
宋和低声啜泣。
他知道这种行为除了表现软弱别无意义，但他真的不知道还该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以往都是符野和应帆远给他指令，而现在一个倒下了，一个却冷漠看着。
无人安慰，只有手环的提示音顽强响起，规律重复，符野看着这一切，好似看着一场陌生人的演出。
唐益轻声叹息。
符野转头看向唐益。
唐益站在门边回望符野，已经没人控制唐益的行动，但是唐益不打算离开。早会时候杨谨说过，手环的提醒会发送至后台，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有医务人员和警卫朝这里赶来，唐益没有逃离的必要。
对唐益的停留，符野似乎没有多少意外，他脸上的冷漠太有欺骗性，唐益无法分辨这冷漠是因为单纯的不在意，还是事先早已预料到情况。
就在唐益思索的时候，符野开口了，问道：”唐益，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这个场景，这个问题，充满了引人联想的味道，宋和扭头看向唐益，脸上的泪水还未停息。
唐益皱眉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符野仰头望着虚空：“用恶行换得更好的生活，而他所残害的人却沉默死去，这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善行应该得到奖赏，恶行应该得到惩罚，这样才算合理。”
符野神情冷漠，宋和的哭泣声，手环的提示声，好像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看向唐益说道：“刚才你没有趁宋和分心试图脱身，因为你知道一旦有人介入，我们就失去了惩罚应帆远的机会。这事或者以极端行为收尾，或者因外力介入而不了了之。”
“你不想不了了之，所以你没有逃。就算应帆远会逃脱惩罚，至少你不会成为帮助应帆远逃脱惩罚的人。”
唐益心中一惊，立刻否认道：“我试过脱身，只是失败了而已，而且我从没想过，你真会杀了应帆远。”
符野没理会唐益“脱身”的辩解，低头重复道：“从没想过，杀死应帆远。”
好像被这句话所唤醒，符野的脸上终于多了些情绪，那是一种生动的痛苦和嘲笑，带着这样的情绪，符野对唐益说道：“人们总是很难面对真实。”
没有外力推动，符野的轮椅缓缓向唐益靠近。
符野说道：“曲聪选择改变，我看见了，不肯接受；曲聪仍然在意我们，曲聪自己有所察觉，但他不肯承认。如果我接受曲聪的改变，如果曲聪承认在意，那么一切都能改变，但是我们做不到。”
“就像现在的你，坚持相信自己是个好人，相信所有发生的一切和你没有关系，对你所导致的一切后果视而不见，即使你明明知道与你有关。面对真实，你也做不到。”
符野脸上的神情令唐益有片刻动摇，心中反省过去的所作所为，但他很快意识到，符野只是在诡辩。
更进一步，唐益确定，符野说不出这些话。
即使遭遇再多挫折，在变故中发生再多改变，人们本身的能力不会立刻质变，除非与挫折相关，他们本身不懂的道理，挫折之后依然不会懂。
唐益退后一步，伸手示意逐渐靠近的符野停下，皱眉说道：“有人对你说了这些？”
如果真有“那个人”存在，符野方才对局势的掌握就都说得通了，但是唐益的心中犹有疑虑，真有人能把这一切计划得如此清楚，连说辞都应对得恰到好处？
符野脸上的讽刺更多了：“你又猜出来了，你总能猜出来。在别人的事情上，你总能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到了自己，却又对所有的事情视而不见。”
唐益从符野的反应上确认了答案，没有跟着符野讨论“真实”，而是问道：“是谁？”
符野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靠近。
唐益眉头紧皱，符野的移动一直没停，此刻已经到了颇近的距离，他不得不跟着符野的动作步步后退，确保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再缩短。
唐益说道：“如果你还不停止，那我只能离开了。”
符野没停。
“你不会离开。”符野说道：“你还没有得到答案，你不可能这样离开。”
这种程度的了解......无数人名在唐益脑中晃过，杨谨，尤三思，徐克用，徐夭夭，以及更多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唐益向后退出一大段距离，对符野说道：“我知道该去问谁。”
符野的移动终于停了下来，即便如此，唐益还是转身离开。
符野看着唐益离去，没再出声，没有试图阻止。
走廊尽头出现警卫和医护人员的身影，时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