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平湖秋月

大熊湖畔。

秦战没能等到夏雨荷,因此看了一会儿飞机便退回栈道,寻了处离湖最近的地界,铺上防潮垫,抬头仰望夜空。

灯光黯淡,月朗星稀。

许是主人归家,人工湖与大熊湖的连接处升起一道屏障,湖面无风,环形湖平滑如镜,映照出天上的皎皎明月。

“月为阴。”

“其光至柔,照万物而不伤,其里至寒,亘古行而不动,是以利而不争,少盈常缺,为万物之藏。”

“因其利,故常予。”

“因其藏,故常在。”

“是以静之徐清,动之徐生,蔽而新成,常藏而少现,以近月之将养承一夕之月华,方可涤秽除尘,剔透神魂。”

“藏养升华之道,便是月炼。”

“藏养升华,藏,养……”

秦战不断重复着清枚道长说过的话,却始终不得要领。

道长告诉他,月炼炼的是神,能涤秽除尘、剔透神魂,他不知具体含义,只知道能提升第六感,提前预判攻击。

但道长并没告诉他该怎么做,只是玄之又玄的讲了些丹道术语。

什么天地为炉,阴阳为碳,造化为工。

什么日积月累,一夕洗练,正如十月怀胎,一朝临盆,诞赤子元婴……

这是人话嘛?

秦战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天空骤暗,一片乌云遮住月光,于是他趁势低头,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不已的脖颈。

湖面升起一团薄雾,气温似有升高,空气近乎凝滞,暴雨来临前的低气压笼罩四野。

“咚!”

一颗豆大的雨滴落入湖面,浮起一朵水花,荡出一波涟漪,很快,越来越多的雨滴落下,在湖面上交相唱响。

神奇的是,暴雨距离秦战不到五米,却一滴都没落到他身上。

从科学的角度讲,这叫对流雨,民间称之为隔道雨,是一种自然现象。

但在先入为主的梅老板看来,这就是吸血鬼施展的邪恶魔法!

“丹尼!”

他心惊胆战的道:“你看到没?他一定是个强大的吸血鬼,他甚至能影响天气!”

保镖头子懒得再解释了,捂着鼻子道:“那又怎样?反正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

“唔,有道理!”

梅老板从装满圣水的浴缸中扭头,看看身侧堆成小山的银器,再看看墙上大大小小的十字架和遍地的大蒜,顿时安全感爆棚。

于是他重新躺下,继续心安理得的偷窥。

“诶?人呢?”

他惊呼一声:“丹尼!他是不是发现我了?”

“并没有。”

保镖队长回道:“他只是换了个地方,现在在你的飞机里。”

“他去那儿干什么?”

梅老板杯弓蛇影:“难道想用降落伞包裹全身,然后冲进来撕碎我?”

“你想多了!”

丹尼点了根烟:“下雨了,他只是进去避雨,该死的,我讨厌大蒜!”

梅老板带上氧气面罩:“我也讨厌,不过安全起见,再忍忍吧。”

丹尼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了。

……

对流雨通常是强对流天气引起的,降雨前有低气压笼罩,风平浪静,降雨后却是狂风呼啸,且风向变幻莫测。

所以秦战本想录下这神奇的自然景象跟江姑娘分享,结果风向一变就被拍了一头一脸,不得不找个地方躲避。

雨势甚急。

吸血鬼德古拉.秦阖上水上飞机的舱盖,全身湿透,佝偻在不算宽敞的驾驶位上瑟瑟发抖,狼狈的像条丧家犬。

今天是十二月十日,因为距离冬至还有十二天,所以依旧能称作深秋,但这个时节的雨可没有夏季那般温暖。

他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泡着姜丝的热水,知道带着辛辣的暖意自腹中升起,这才止住颤抖,长长的出了口气。

飞机不大,没多久,舷窗便在内外温差下生出水雾。

秦战捧着微烫的水杯,聆听着雨滴敲打玻璃的声响,不由生出「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悠然。

对流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俄顷,欢快奏鸣的交响曲转为叮咚作响的扬琴,掀开机盖,零星落入脖颈的雨水和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

他跳上栈道,拎着保温杯和防潮垫,再次回到之前的位置。

雨势越来越小,湖面也从暴雨时的沸腾慢慢平复为初降时的涟漪,几滴,几圈,一滴,一圈,最终归于平静。

“咚!”

随着最后一滴落入湖面,秦战喉间一凉,似乎它下落的地点不是湖水,而是心头,又或者说,落入他的心湖。

涟漪扩散,水波渐平。

秦战的心也随之澄彻宁静,天空、湖面、心底同时浮现出一轮圆月。

平湖,秋月。

他还是没能理解道长那些话,

但此刻能否理解已经不重要了,在浊浊尘世中找到一片画卷般的山水,在彷如画卷的山水中享受皎洁月色,

让终日奔波的身体和时刻思考算计的心得到片刻安宁,远比满心索求、得不到便烦恼劳累更令人心驰神往。

他伸出双手,分别托住湖面和天空中的两轮明月,原本虚幻和遥不可及的光影此时似乎也有了重量和质感。

掌心清凉。

片刻后,双手开始轻轻、慢慢的移动,他面露调皮,时而手指轻点又很快弹开,时而手腕抖动又迅速收回。

手指轻点时,就像点在自己的心上,痒痒的,颤颤的。

手腕抖动时,就像心被抛起又接住,弹弹的,晃晃的。

他无思无虑,玩儿的不亦乐乎,全然忘了自己在哪,昨天做了什么,明天又要做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跑到了天上,映进了水里。

它柔软、清凉、澄澈,喜欢藏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俯瞰尘世,也不介意在享受阳光之余,将之洒向那片大地。

秋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

秦战嘻嘻笑着,像是被挠到了痒处,他想抚平湖面,但湖水却不听他的指挥,波光粼粼间,细碎光影万点。

秦战生气了,不再理会湖面,抬头看向夜空。

那里,圆月依旧皎洁。

渐渐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去低头看湖。

“其光至柔,照万物而不伤?”

风平浪静,涟漪渐渐消失。

“静之徐清,动之徐生?”

乌云掠过,银盘先被遮掩而又重现。

“蔽而新成,常藏而少现?”

他喃喃自语,仿佛剥去一层轻纱,眼中月色越发明亮,记忆中虚无缥缈的描述终于和眼前的景象一一对应。

东方未晓,圆月西斜。

不知不觉间,秦战在湖边过了一夜,淋过雨的衣裳变得更加潮湿,脸色更是冻的一片青白。

他吸了吸鼻涕,起身要走,不料身形却不受控制的一晃,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感冒了还是起急了?”

他晃了晃头,双手撑在身后,习惯性的看了眼天空,忽然轻咦了一声。

可能是头晕的原因,此刻再从低处仰望,苍穹就像透明的碗盖,笼罩住这片山山水水。

而大熊湖四面环山,向远处眺望,山体似乎也带着向内侧弯曲的弧度。

“天地为炉?”

秦战不走了,仰躺在木质栈道上,静静看着月亮没入山巅、落进心田。

“日为阳,月为阴,阴阳为碳?”

“山川河流、日升月落皆是造化,造化为工?”

“日积月累……月圆每月一次,从这次到下次刚好是一个月,日炼?”

“日炼能炼化心中邪魅,催发生机,但却无法避免的带着一丝火气。”

他凝望着月隐后、日出前短暂亮起的点点繁星,若有所思道:“所以道长所说的十月怀胎,怀的其实是心神。”

“只不过人的心思繁杂,一旦动念,心神就会隐匿,而一念不起、点尘不惊的境界又不是我现在所能想象的。”

“所以平时该干嘛干嘛,不用刻意追求,等月圆之夜再想办法平心静气,通过观月祛除杂念火气,将养心神。”

“时间一久,自然能涤秽除尘,剔透神魂。”

“而神魂剔透就像毫无遮挡的湖面,不管是风吹还是雨淋,都只能触动水中月,却触碰不到隐匿高悬的心湖。”

“所以当我攻击道长时,我和她之间的空气就是水,她虽然看不见,但她映照在水面上的月亮却会泛起涟漪。”

“我一动,她就能通过涟漪判断出我的攻击方向。”

“原来,这就是月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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