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看向他，见繁华正看着我。
我说：“我没有生气。”
我哪有资格生气呢？
“我知道。”他幽幽地说，“你只是觉得很累，想离开我。”
“没有。”我忙说，“我本来打算去完候太太家就去公司找你的……”
我住了口。
因为繁华突然笑了，并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我也明白了，阿金都说了，我和侯少鸿在喝咖啡。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一时间陷入无言
一路安静。
到家后，繁华叫医生来帮我做了个检查，而后便让我坐在沙发上，拿着冰袋帮我敷脚。
他全程都没说什么话。
房间里好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感到压力好大，忍不住开了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为什么会跟他喝咖啡？”
繁华垂着眼，低声说：“不想。”
“……”
我才不信他不想。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说：“其实是因为，上次那个特产的事，他以为是我说服了你，觉得是因为我喜欢他才这样。我不想让他误会这个，就……”
“菲菲。”繁华突然撩起眼，看着我的眼睛，说：“别说了。”
“……”
他说：“我不想听。”
我完全看得出，他哪里是不想听，他是气坏了，但可能是怕伤害到我，又强忍不发而已。
想到这儿，我不禁又心疼起来，说：“我不瞒你了，今天我其实……”
正说着，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繁华直接便说。
门开了，来人……
竟然是林修。
林修拄着拐杖，步伐闲适。
一进来便说：“什么事啊我的好舅舅，非得叫我来？我老婆还叫我回家陪她呢~”
说完，看向了我，笑了：“哟，舅妈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的脚弄成这样了。”
我说不出话。
我知道完了。
虽然这家伙表情随意，但我就是知道完了。
繁华把我的脚放到地上，看向林修：“你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林修坐下来，拿出茶杯一边倒茶一边问：“我的哪件事啊？”
繁华说：“菲菲已经知道了。”
林修撩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问繁华：“还没弄死他，怎么啦？”
“那就停手吧。”繁华说。
林修又笑了：“什么意思啊，舅舅？”
“敏敏性子烈，这件事一旦被她知道，后果会很严重。”繁华说，“你还是主动跟她坦白，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你诚心道歉，她会谅解的。”
林修眨眨眼，居然也不生气，只是笑。
繁华看着他问：“行么？算我欠你一次。”
“说什么欠啊？”林修勾起唇角，“还是我欠你俩的。”
说到这儿，他看向我，“对不对呀，舅妈？”
我完全接不上话，因为实在是太震惊了。
繁华……这是为了我才改变态度了吗？
“你不用看她，”繁华握住他的手，说，“是我的意思。你要跟她过一辈子，还是要对她真诚。”
“行，我真诚。”林修笑着说，“不过我今天其实已经动手了。”
繁华一愣，问：“你不是说还没死？”
“是没死啊，”林修喝着茶，表情随意，“在医院躺着呢。”
繁华皱起眉。
“怎么？”林修笑着问，“舅妈没告诉你啊？”
我就知道。
林修不可能没有第一时间了解到车祸的事。
繁华没做声，但他怎么会听不出林修的弦外之音呢？他攥紧了拳。
“本来嘛，今天是可以把他搞死的。”林修说到这儿，看向了我，“幸亏舅妈搂着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老公呢。”
“不是这样！”我忙说，“是因为他一开始推开了我！”
林修撇撇嘴角，笑而不语。
我说完也明白过来，我这样说反而越描越黑了。
我连忙对繁华说：“侯少鸿以为那是来杀我的，所以他立刻推开了我。那辆车把他撞伤了，然后还想撞。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繁华没吭声，只是看着我。
林修闲适地喝着茶，一边说：“是呀，哪能让我把他杀了呢？毕竟是自己的晴夫，要不是我舅舅搅合，搞不好现在孩子都抱上了。”
我看向林修：“他已经说不会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林修顿时脸色一变，眯起了眼，危险地盯着我：“你跟他讲了？”
“没有！”我说，“我只是套了套他的话，他告诉我的和林敏敏告诉我的一样，但他完全不记得敏敏，看着她的人都没认出来！而且他还告诉我一个细节，就是那天他之所以会遇到敏敏，是因为他回家的时候发现你在他家！”
林修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抖，茶水泼到了桌子上。
“他说鉴于你们的关系，他不打算参加你们的婚礼！”我说，“这样不就可以了吗？如果你今天没有动手，这件事就皆大欢喜了！”
“是，都是我的错。”林修笑着说，“我怎么能杀舅妈的晴夫呢？你真的没考虑过嫁给他吗？你这么疼过我舅舅吗？”
他鬼扯什么啊！
我说：“你……”
“你继续吧。”
说话的不是林修，而是繁华。
我以为我听错了，愕然看向他。
繁华把茶杯撂到茶几上，说：“做得干净些，别再弄成今天这样。”
“繁华！”我忙说，“你不能被他带着走，他在煽动你的情绪……”
“穆容菲。”繁华转过头来看着我，语气其实还算镇静，“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们就结束了。”
我看着他。
繁华的目光并不充满愤怒，相反他很平静，并且很坚定。
就好像……
已经这么想过千万遍了。
想到这儿，我说：“好。”
林修走了，屋子里彻底陷入了寂静。
繁华原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探身握住了我的脚，作势就要拿起来。
我下意识地用力抽出了脚。
繁华动作一僵，我说：“我天黑之前就搬走。”
繁华直起身，转脸看向了我。
良久，他说：“你威胁我。”
“不是的。”我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不会改变想法。但是他今天救了我的命，所以我要去陪他最后一程。”
“……”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可是我觉得他不该死。”我说，“我也理解你恨他，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也不该又回来和你在一起……”
繁华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眼里满是受伤。
我很心疼。
可是……
“对不起，”我避开他的目光，说，“谢谢你愿意勉强原谅我，这么久以来，也一直对我非常好，可是……”
“……”
“可是我很贪心。”我说，“对我来说这样不够……”
“……”
“因为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可是也希望自己能完全被原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贪婪，可我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把我心里真实的感受告诉他，也希望他能明白我有多糟糕。
“不是像现在这样，看似好像被谅解了，可总是在不断地跳出来。”我说，“自从住过来，这几个月，我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好慢，好煎熬。”
“这就是你背着我跟他见面的理由？”繁华终于开了口。
我说：“我不是要跟他见面。”
“那你去他妈妈家里做什么？”繁华问完，不等我说什么，就继续说，“你希望我完全谅解你，可你却连让我放心都做不到。”
是啊，我没有办法让他放心。
他说得对。
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改变，我反正也解释不清楚这些事了，索性放弃了，只说：“所以我们离婚吧。”
完全谅解别人有多难，我原本是最清楚的。
我根本就不应该那么贪心，不应该幻想这个。
繁华陷入沉默，许久，才低声说：“你只会说离婚。”
停了一会儿，又道：“动不动就不要我……”
说完，他抹了一把脸，疾步离开了房间。
我在沙发上坐了呆坐了一会儿，起初满脑子都是繁华哭着离开时狼狈的样子。
我真的好心疼他，也好恨我自己。
我自己明明也可以活得挺好，可就是怎么也搞不定和繁华之间的关系。
只要我跟他在一起，无论他对我好与不好，总是弄得一团糟，让彼此都很痛苦。
而且，想到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的心里还真的涌起了一丝轻松。
以后就可以真的当个缩头乌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面对每一个人，尤其是林修了。
果然，其实我根本没有认真悔过吧……
我陪繁华回来时只是想住几天，所以也没拿什么东西，很快便整理好了。
剩下的时间主要是用来做了几份文件。
全都搞定后，我下楼准备离开，刚一出电梯，就看到了林修。
我就带了个小包，别人要是看到，我随便编个借口就够了。
但林修不一样。
我连忙转身准备回去，就听到拐杖声来了，电梯还没合上拐杖就伸进来了。
电梯门又开了。
“这是要去哪儿啊？”林修笑着问。
我说：“繁华不在家。”
“我不是来找他的。”林修说，“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