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万丈高楼平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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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俨在张景宗的陪同下莅临刘宅,赐绢、帛两百匹。

素娘、崔兰珠等人当不起奉迎重任。

刘纬只好领着刘娇、刘慈出面,礼数才算勉强周全。

赵元俨脸上一直挂着笑,让人如沐春风,还和蔼可亲的考校刘慈功课,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贤王风范,泪眼婆娑的看了熟睡的赵念念一小会儿,叹了几句嫂嫂后继有人,便引驾而去。

张景宗多留了片刻,心急火燎拉着送行的刘纬道明原委:“今日官家大喜,广陵郡王念及娘娘往昔恩情,屡屡失态,再三上请,不得已而为之。”

刘纬不信,至少没全信:“都知的好,纬一直记在心中,但纬门第不高,四娘尚在闺中,又无尊长在堂,迎来送往实在是不方便,几位亲王若还有探视之心,万勿纡尊降贵,由纬奉殿下入宫相见。”

满子路也不信,一开口便将中庭妇孺惊作鸟兽散:“他没安什么好心,你先请诸王出宫就府,而后力压高怀德、王承衍这两个驸马都尉之后,满朝宗室、国戚都盼着能出一口恶气,有什么举措既不犯陛下天颜、又让你有苦说不出?抬举娇娇即可!什么气都出了!”

卫绍钦盯着刘纬冷冷发问:“你知广陵郡王今夜驾临?才有宴上之言?”

刘纬啐道:“张崇贵恨不得跟马翰同吃同住,我怎么知道?你老人家还在皇城司使坐镇倒是有可能。”

满子路惊疑交加:“两位在相国寺说什么了?”

卫绍钦从未和满子路搭过腔,这次也不例外。

刘纬充耳不闻:“别听少管事胡言乱语,他的话若能信,母猪都该上树了。”

满子路冷笑:“不用激将,是个人都能想明白。他带来的两百匹帛绢,并非坊间样式,显然蓄谋已久。明明早就出宫就府,不接外人,过从有禁,出入往还皆有约束,不得会见宾客,不得街市下马,怎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无非是有人通风报信,陛下一日无子嗣,潜结一日不止,妄想之……”

卫绍钦拂袖而去。

刘纬意味深长的笑道:“少管事这些话怎么不当着广陵郡王的面说?我限制过少管事言行?”

满子路蛮不在乎:“你向来谋定而后动,某何必多此一举?”

刘纬不屑一顾:“谋?阴谋、阳谋?根本不需要!他敢开口,我就敢回绝,王旦敢作壁上观不成?”

满子路不以为然:“倘若是妻呢?王旦肯定乐见其成吧?妾弑主屡见不鲜,王妃一命呜呼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刘纬胸有成竹:“劾他虐妻致死即可,少管事的那些手段在我看来,太小家子气,即便是赢,也容易落下口实,何不堂堂正正碾压?”

满子路冷冷的问:“你就不怕陛下无子?”

刘纬反问:“安定郡公不是还在东宫?不也是楚王殿下当初之愿?”

满子路语气阴森:“陛下若是真的抱有此想,安定郡公命不久矣,某拿人头作保!”

……

赵恒对耶律燕哥相当满意。

刘纬在内的很多人都这么想。

九月初四,有诏:贤妃耶律氏内东门幄殿省亲。

本应欢欣雀跃的萧知可、萧札剌、耶律谐里等人却忐忑不安的告知卫绍钦,因贰臣传之故,萧绰赐王继忠以契丹国姓耶律、名显忠,隶两院皇族。

搁在耶律燕哥没出嫁之前,这事能瞒多久瞒多久,如今……惟恐耶律燕哥遭池鱼之殃,刚开始恩爱便入冷宫。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赵恒得知所谓的契丹两院皇族并非契丹宗室,仅仅只是迭剌部拆分的五院、六院两部之后,并未苛责刘纬,反而赞其博学。

令赵恒耿耿于怀的是另外一件事,耶律隆绪请将出生两月的庶子录入族谱,取名耶律宗愿。

刘纬却认为耶律宗愿的诞生可以媲美耶律燕哥南嫁。

因为耶律宗愿生母耿氏是不折不扣的汉人,而契丹建国以来,一律以乙室已部、或是拔里部萧氏所出为帝,庶长嫡幼很可能是耶律隆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甚至可能引发契丹皇室和传统后室的决裂。

史上,耶律隆绪为了保住耶律宗愿的性命煞费苦心,硬生生的把耶律宗愿过继给六院部耶律兀立宁,两人几乎毫无血缘关系,也从侧面证明耶律宗愿确有问鼎可能。

刘纬甚至认为武州榷场的运作必须以扶持上谷耿氏为最优先,力劝赵恒密诏向敏中谋划具体事宜。

赵恒不太想介入遥不可及的契丹皇位之争,“万一耶律隆绪仅此一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纬道:“就算耶律宗愿登基,也行不了柴册礼,有耶律贤即位旧事在前,乙室已部、两院皇族、横帐三房会再行推举之制。上谷耿氏不是没有一争之力,他们一直依附玉田韩氏,耿氏也是契丹国母和韩德让为萧菩萨哥留下的后手,如果萧菩萨哥无所出,耶律宗愿就是拔里部萧氏、玉田韩氏的日后依靠,北地汉人会是她们的倚

仗,届时契丹南北两院很可能水火不容。”

赵恒静静看着刘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刘纬也知道犯忌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史上,萧绰、韩德让逝世之后,拔里部萧氏、玉田韩氏随即没落,不仅没能护住皇后萧菩萨哥,而且险遭灭族,关键时刻,耶律宗真生母萧耨斤心血来潮、有意改立次子为帝,耶律宗真这才想起安抚拔里部萧氏、玉田韩氏,并引以为援,继而幽禁萧耨斤,尽诛其党羽,乙室已部萧氏也就元气大伤,契丹不可避免的走向没落。

刘纬硬着头皮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契丹国主、契丹国母言出必行,不代表后世子孙萧规曹随。请陛下未雨绸缪,契丹无暇他顾,我大宋才能光复党项、回纥、吐蕃、交趾所占汉唐故土。”

赵恒问:“王继忠入籍契丹两院皇族一事如何处置?”

刘纬道:“王继忠在京眷属众多,陛下念及潜邸之谊厚加安抚,于情无碍,于理不合,倘若人人效仿,国家永无宁日。既然契丹国母有千金市马骨之心,何不成人之美?尽遣王继忠家眷劳契丹资费!汉之李陵固然可叹可悲!但其变节之耻累及乡党、子孙,陇西士大夫以李氏为愧,李太白以诗仙之资、终生不得寸进。两者际遇,足以告诫世人。”

赵恒再起考校之心:“卿以此意修书一封致契丹国主。”

刘纬挥毫泼墨,“大宋皇帝致大契丹皇帝阙下:近闻阙下新得一麒麟、一柱石,兄不胜之喜,君子有成人之美,执玉帛者万国……”

赵恒如沐春风:“朕无意学武帝,王继忠既已在北地新娶,其妻可携幼子留京承嗣。”

……

萧知可、萧札剌、耶律留宁、耶律谐里、耶律干宁魂不守舍的出东华门,再见耶律燕哥的喜悦已荡然无存。

韩德让之所以出隶契丹横帐季父房,无妻无后这一先决条件不可或缺,与王继忠改隶两院皇族有异曲同工之妙,内部反对声浪可以忽略不计。

但赵恒突然决定将王继忠家小百余人礼送至契丹,立刻让萧绰的千金市马骨之举变成一个笑话。

王继忠长子王怀节已经贵为六品崇仪使,次子王怀敏已为崇仪副使,三子王怀德已为内殿崇班。

去了契丹怎么安置?

官职就高不就低只是小事。

王继忠已改名耶律显忠,三个儿子难道还能姓王?

这样一来,韩德让的处境也就分外尴尬,惟有继续加恩,还得安抚横帐、两院皇族。

萧知可草草一算,大中祥符元年二十万绢、五万两银的岁赐已经去了一半。

可这二十万绢、五万两银的岁赐并非公孥,而是萧绰和耶律隆绪的私房钱。

是夜。

刘纬赴王继忠宅拜访,告知王继忠入籍契丹两院皇族、改名耶律显忠一事,并委婉道出赵恒决定。

母子五人哀求无果,便想留长子王怀节在京养老送终。

刘纬掏心掏肺:“留怀政在京承嗣是官家厚爱,他还小,日后能任事,不至于蹉跎一辈子。”

王怀节送刘纬时问:“少卿可有别的交待?”

“好好活着,各为其主,你我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兵戎相见。”刘纬含笑远去,“力战而降,无错无罪。”

卫绍钦等在宅外:“刘少卿还有如此壮志未酬?”

刘纬笑道,“将士既已流血,你我身居幕后,就不该让他们再流泪。”

卫绍钦不再逞口舌之利:“萧仲那老匹夫害人不浅,势家已在私下妥协,是时候杀鸡儆猴了。”

刘纬轻叹:“那也是你我先坏的规矩,未禁则许,随他们去。”

卫绍钦啐道:“有主意你就说,别让老夫措手不及。”

刘纬再叹:“没有信任,哪来的妥协?人心经不起揣摩。”

……

九月十五日,清晨。

启圣院外人山人海,仅修撰竞价参与者就不低于五千,包括契丹新城榷场都监刘日新。

刘纬担心出现践踏等意外,封锁四面坊道,许出不许进,太平兴国寺也受了波及,不得不闭寺。

竞价方式则改为一次性报价,且不公开,价高者得,现场统计,现场公证。

本准备打持久战的势家大族哀嚎一片,私下达成的妥协、默契、共识再无用武之地。

刘日新不得不标明玉田韩氏、卢龙赵氏、昌平刘氏等北地势家大族的心里底线,却又生不出半点怨言。

笔划多少决定揭晓顺序。

赵恒案头渐渐沉重,一封又一封的修撰竞价不断来袭。

当“王”姓族谱修撰权由并州太原王氏以九万七千零一贯夺得时,他开始为安抚王旦、安置刘纬而苦恼,当修撰总价突破三百万贯时,他开始为内藏库而忧心,装的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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