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熬过饥荒的岁月

钱文蔻努力将佝偻的身子坐直,正色道:“我想回到两个月前,亲手做一盘蛋皮饺子,给我的外孙女吃。”

听到蛋皮饺子,舒柔蓝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蹙眉问,“就这么简单?”

钱文蔻的脸上有了沉沉的悲恸,掩面擦拭眼角泌出的浊泪,沙声说,“是的,这是我入土前最后的愿望。”

舒柔蓝望着眼前的凄凉老人,若有所思,片刻后偏头看向未明,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未明面无表情,淡淡询问,“蛋皮饺子并非特别稀罕的食物,对你们桦城地界的人而言,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做。我想知道,你回到过去,特意做这盘蛋皮饺子,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钱文蔻的情绪有些不稳,瘦弱的身子颤抖着,语声哽咽,断断续续地说,“是的。蛋皮饺子本身不稀罕,但是我那可怜的外孙女,一辈子就只吃了那么一次,一直到临终前,还惦记着我这可恨的外婆的蛋皮饺子。”

未明问,“你外孙女生前不是和你住在一起的吗?”

他说话间,抬手指向侧面一个虚掩房门的卧室,卧室里有小姑娘的和布娃娃,证明钱文蔻的外孙女曾经在那房间里住过。

钱文蔻抽泣起来,转眼间老泪纵横,“是的。那丫头一直和我住一起,住了好多年。我一直知道,她想吃蛋皮饺子,可是我一次也没做给她吃。”

舒柔蓝听着十分疑惑,忍不住问,“既然小姑娘想吃,你为什么不做呢?”

钱文蔻小声说,“因为不管是鸡蛋还是猪肉,都很贵,我舍不得花钱去买。”

舒柔蓝与未明对视,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奇异色彩,那便是嫌弃。

如果仅仅是因为鸡蛋和猪肉比较贵,就一连好几年都舍不得做一顿像样的饭菜给外孙女吃,这样的人显然不配当人家外婆。

钱文蔻继续说,“桦城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城市,而桦城周遭的县城、小镇,更是一穷二白,捉襟见肘。你们来自富饶的大城市,可能不能想象饿殍遍野的凄惨景象。可是在桦城,那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活了六十多年,其中有接近二十年时间是在饥荒年岁中度过的。你们相信吗?我曾是一名人民教师,享受国家的优待,然而我依旧多次饿晕在课堂、办公室、或者其他场景。

在我们生活最艰难的那个时代,吃饱饭就是最大的愿望。所以我们从来不奢求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只求一口糟糠,把命吊住便已知足。”

舒柔蓝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钱女士,我并不怀疑你说的这个情况。毕竟我也是碌洲的人,虽然没经历过桦城的饥荒,却也有所耳闻。但那终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个时代,人是不容易饿死的。”

钱文蔻缓缓点头,脸上的眼泪更多,“是的。虽然现在的桦城依旧贫穷,却已度过了最艰难的饥荒年代,人们已经不容易饿死了。可是那段饥饿的岁月,宛如一个烙印,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在这个能吃饱饭的时代,依旧不敢浪费哪怕一粒米,一滴油。”

舒柔蓝轻叹,“你身为教师,思想理当开放一些,怎能如此墨守成规?”

钱文蔻流着泪,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舒柔蓝思忖着,想到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当即问,“钱女士,你能告诉我,你的外孙女是怎么过世的吗?”

钱文蔻闻言身子猛地一个抽搐,随后嚎啕大哭起来。

舒柔蓝等了很久,钱文蔻一直不愿说,于是她就切换话题,“好的,钱女士,我不问这个,换个问题。你能告诉我,那些小孩子为什么要砸你的窗户吗?”

“因为他们都讨厌我。”钱文蔻伤心地拍着双腿,“如他们所说,我是个吝啬鬼,吝啬到连饭都舍不得吃的吝啬鬼!”

舒柔蓝的眼中泛起一抹怜悯。

钱文蔻的思想固然可恶。可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活成她这番模样,实际上也是非常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反过来说,可恨的人,或许也会有那么一丁点可怜的地方。

舒柔蓝安静等候着,待钱文蔻的情绪稍稍平复后,轻轻抓起她的手,认真说,“钱女士,我先告诉你,时间回溯一旦开启,你就没机会后悔了。待到回溯结束,你也就没几天好活了。”

钱文蔻悲伤说道:“我的老伴走了,一直乖巧懂事的外孙女也走了。我在这世上多活一年就多一年的孤独与痛苦,所以早点死掉,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解脱。”

舒柔蓝问,“所以你已经想好了?”

钱文蔻毫不犹豫点头。

舒柔蓝说,“好的,你现在试着全身心地相信我。只有你心底对我没有任何抵触,我才能带你回到过去。”

钱文蔻再次点头。

却在这时,未明冷声说,“钱文蔻,你在说谎!”

钱文蔻不解问,“我说了什么谎?”

“你根本就不想死。”未明冷笑一声,质问,“你的老伴死了,外孙女也死了,那么你的儿女呢?他们也全都死了?”

钱文蔻张张嘴,好半晌说不出话。

未明继续说,“你从最艰难的饥荒年月里熬了过来,当然知道生命的可贵,也必然无比珍视自己的生命,哪怕你现在孤孤单单一个人,活得非常痛苦,你也不愿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钱文蔻依旧沉默。

舒柔蓝帮忙解释说,“人想活着,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未明的表情越来越冷,“是的,人想活着,这没错。但是钱文蔻在你面前说谎,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你的表现。我这么说,你能理解我的忧虑吗?”

舒柔蓝闻言稍一思量,表情顿时变得恐惧起来。

空虚者带着普通人回溯时间,需要一个前提,便是后者对前者的信任。

这是一个隐晦的桥梁。如果两者的信任关系并不牢固,两者的相对时间便将产生排斥,即使是牢固的时间结,也极其容易拆分掉落。

进而两人各自迷失在时间乱流中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舒柔蓝意识到其中凶险,一扫平日的温婉形象,严肃地看向钱文蔻,“钱女士,请你务必对我说实话。请问你的外孙女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不惜消耗自己的寿命,也要回到过去为她做一顿蛋皮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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