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第059章

“多谢。”霍天北将她安置在膝上,温柔抚摸她的鬓角。

“难得你对我道谢。”顾云筝挂着明丽的笑容,“那你今晚要陪我和熠航用饭。”

“当然。”

顾云筝环住他,下巴抵着他肩头,欲言又止,转而道:“抱我一会儿,就这样抱着我。”

霍天北无言点头。

云家在明面上,也只有云凝、云笛、熠航,她总是希望云凝与云笛齐心协力,如今已成奢望。

云笛看不起云凝,就算来日明白、体谅云凝也是为了报仇才出此下策,恐怕也不能自心底亲近起来。

而如今的局面又是千头万绪,顾云筝真的担心来日云笛、云凝面和心不合之余,又与霍天北闹翻——事情已摆在那里,云笛要慢慢查证,而霍天北不会帮衬,甚至会暗中阻挠。

也明白,就算是云家还在,平日里也不可能一直和和气气,如今的百般担忧,都是因着家族覆灭的缘故,便总希望亲人拧成一股绳。失望无从避免,还是难免失落。担忧全不需要,还是忐忑不已。

回往内宅时,霍天北满含歉疚地低语一句:“我明白,最为难的就是你。”来日她少不得夹在亲人、夫君之间左右为难。

顾云筝心头敞亮不少,温婉一笑。

有这句话就够了,有人能懂得心头悲喜,真的就足够了。

用饭之前,熠航和肥肥一起跑进来,前者径自到了罗汉床上,扎到顾云筝怀里,后者则是跳到她身边,肥乎乎身形噗通倒下,吐着小舌头喘气。

片刻后,两个小东西才看到了霍天北,俱是有些意外,前者怕被责怪,心绪地把脸埋在顾云筝衣襟,低唤一声“天北爹爹”,后者显得有些紧张,抬眼看了看顾云筝,之后又往她身边拱了拱。

顾云筝失笑。

霍天北有些无奈,唤熠航:“你这成何体统?”

熠航嘀咕道:“谁叫你总是没个踪影的?我没看到你。”

两个人说的其实不是一回事。顾云筝笑着打圆场,唤丫鬟传饭。

霍天北目光含笑,审视着顾云筝。她与熠航除了年纪显得有些不符,猛一看竟很像是一对亲密的母子。

照她对熠航现在这样,来日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做不成寻常人眼中的慈母,也会对孩子百般宠爱。

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他笑意更浓,想一想心里便已暖融融的。

此刻的元熹帝也想到了孩子的事,冷声吩咐身边的太监,日后要多寻几位良医进宫,为云凝好生调养。

这话,元熹帝自己说着都很心虚。

继位登基之前,身边便有不少女人,直到今年,他膝下还是没有一儿半女。每日里也没少忙活,女人们的肚子就是没个动静。

有几年总是坚定地认为是嫔妃之间相互算计,才使得一直无人诊出喜脉。可这么多年了,在云凝之前,碰过的女人难以计数,长期短期宠爱过的都不少,可那些女人还是没有喜讯……

他早就怀疑是自己的事,也让太医尽心调养过两年,结果就不用说了,摆着呢。

没有儿女,天下又是一团糟,他这皇帝不就是个废物么?

早就想过很多次了,自己这样很可能会被重臣篡位——再贪玩好色,这些也是他能想得通的。可他也想象得到,什么人也是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到篡位的地步——名声太难听,千秋百年之后,还是会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有些人愿意做个不二重臣,手握皇权,代行皇帝职,谋得一生及后代荣华。但是这一场战乱,不仅惊醒了他这皇帝的美梦,也使得内阁、朝堂几名大员失去了往日威风。

长此以往,这朝堂可就要被武将或者少年人做主了,没人会再念着先帝的托付、恩情誓死保护他了。

眼下呢,就更别提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地领略到了傀儡二字。

这种问题就不能深想,只要深想就会从脚底开始冒寒气。

“朕一定要有个太子,必须有个太子!……”元熹帝无意识地絮叨着这句话。

云凝先是惊讶,随后看着他分外凝重的神色,好笑不已,笑出声之前问道:“皇上看中哪个佳人了?臣妾命人寻来。”

“不是,不是……”元熹摆了摆手,“你会错意了。我也是过而立之年的人了,哪儿还有心思寻花问柳,如今只想留个愿意陪着我我又看中的人在身边度日作乐,有你就行了。子嗣真是大事,你我都该慎重考虑这件事了。我一直无子,元老们为我说话都底气不足——必须要有个太子!”

云凝心念转动,与元熹帝想到了一处——她也认为宫中没有太子公主是他的问题,否则实在是说不通。

思及此,不由自嘲一笑。这一点而言,与他倒真是匹配。

他若是注定无子,日后该怎么办呢?从哪位王爷膝下过继一个?倒也不是没有前例,关键是他是个昏君,几位王爷背地里不定骂了先帝多少次有眼无珠,如果他们看到儿子能够继承大统的希望,保不齐就会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呢?——有野心没野心的人都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怪不得他说的是要个太子,而非要个孩子。

云凝喃喃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遍寻良医,为你调理身子……”元熹帝双眼变得十分明亮,闪着兴奋的光芒,“你只管调理身子就行了,别的我来安排。”

云凝这才知道,他想子嗣的事怕是已经想了好几年,如今需要的兴许只是下个决心。有耀觉的事情为前车之鉴,所以在这种时候,她真不敢小觑他,隐隐觉着那应该是一件谓之疯狂的事情,却又对她有利。

她对未来的憧憬也不过一时半刻,心急的还是云笛与耀觉的事,满心巴望着快些见到他们。

翌日,午后,元熹帝循例去了养心殿,听内阁大臣回事。他是每三日见一次内阁大臣,要用去半日甚至半日一夜的光景与他们商议朝政。

云凝命太监通传之后,去了皇城外一条僻静的街道,转入一座宅院。

院中站着一名少年,身形高挑,负手而立。听得下人提醒,转身施礼:“拜见贵妃娘娘。”

云凝泪盈于睫,上上下下打量着气宇轩昂的云笛,讷讷地道:“真的是你?你躲过了那一场祸事?”语毕,泪水无声掉落。

比起她,云笛显得分外冷静,点头称是。

云凝如今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如何看不出云笛自心底对她的反感,可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控制情绪,又问起他落难后的经历。

云笛言简意赅地答了。

该了解的都了解,云凝先要告诉云笛的当然就是熠航的事。

云笛现出一抹笑意,“这件事已经知道了,熠航在国公府过得很好。”

“……”这答对让云凝有些失望,之后便笑自己又操之过急了,理了理妆容,指一指室内,“要见的是谁,想来也有人与你说了吧?”

“是。”

“那就一同去见见。”云凝对云笛一笑,率先走进室内。

室内陈设简单,地上摆着三个蒲团。耀觉盘膝而坐,闭目捻着佛珠,双唇无声开合,念念有词。

云凝在蒲团上落座,挥手遣了宫女,语声温和:“你我已有几面之缘,寒暄就不必了。有人要我们来见你,想来你是有话与我们说?”

耀觉眼睑缓缓抬起,目光空洞地瞥过云凝与云笛,放下佛珠,木然一笑,“此刻在你们面前的,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云笛道:“说来听听。”语声并不急躁,平平静静,一如见到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

“小小年纪,倒很是沉得住气。”耀觉赞许道,“来日若是不走歧途,必能堪当大任。”

云笛充耳未闻,“说吧。”

云凝则是满含欣慰地看了云笛一眼,太后的话,她再赞同不过。

耀觉怅然地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去倒了三杯热茶,举动间自然而然地没了出家人的样子,变得优雅悦目。再度落座后,她啜了口茶,语声也不再是如水平静,有了愧意,“害得你云家覆灭,是因哀家而起。当初是哀家逼迫皇上铲除云家,皇上虽然不是勤政之人,却有一颗仁心,下不得这样残酷的旨意。再加上他觉着哀家干政,便潜心给天下人演了一出诈死的戏——哀家暴病而亡,实则是被送到了护国寺清修。”

姐弟两个异口同声:“你为何有这祸心?”

耀觉怅然望向门口,看着被春风拂动着的门帘,“因宿怨。哀家恨云家入骨,一生的目的便是将云家赶尽杀绝。皇上将哀家送到护国寺也没用,我的亲信依然能逼着他痛下杀手,所以,便有了那一道列满罪行却无证据的圣旨,有了那一夜的腥风血雨。”她垂下眼睑,放下手中茶杯,“罪魁祸首在这儿,任由你们发落。”

云凝的手颤抖起来,使得手中茶杯中的水溢出,溅到了衣衫上。

云笛的手紧紧握住了佩剑,愈来愈用力,使得指节慢慢发白。

但他们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情绪。

云凝嫣然一笑,道:“这说辞实在是牵强附会。云家若是与你家族有宿怨,我们岂会不知?你还是如实道来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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