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更早一些的时候。
青山庄园内，各势力的管家，便已经整装待发，向着各地的不平楼售粮处赶去。
与第一次的试探不同，这一次，他们每家都下单了大批量的粮食，不平楼能否将这些粮食拿出来，直接决定了他们各家的售粮战略是否能够安稳运行。
而在山庄之内，以柳汉山为首的众多家族、商会话事人们，也早早地聚在了一起，表面云淡风轻的喝茶闲聊，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并不平静。
不多时……
一辆辆满载着粮食的货车上了山。
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在场的众人便纷纷坐不住了，齐齐来到了入山口处的小广场上，眼见着自家的管事，带着大批的粮食赶了回来，众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一阵不可思议。
“竟然真卖了？”
“会不会有诈？这可是几百万斤粮食，他们一下卖出来，接下来还拿什么救济灾民？”
“都马上检查一番，仔细一点，不要出了什么漏子！”
“……”
在场的众多家主、会长们七嘴八舌的说了一番，然后便纷纷来到了自己家的粮车前，如昨日一般，仔仔细细的检查着那些堆积如小山般的粮食。
因为量实在太大，他们检查了足足小半天的时间，才终于将每一袋粮食都给检查完了，结果却是令人惊讶。
“居然……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都不是什么沉粮，品质都很不错……”
儒雅中年人喃喃自语。
“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的粮食，他不平楼还有粮食救济灾民，还有粮食稳定粮价吗？”
粗犷壮汉皱着眉头，看向了那些下山去往不平楼的管事。
“一切正常。”
那管事连忙开口，道:“属下特意去了一趟善粥棚，无论是救济灾民的善粥，还是卖给普通平民的每日两斤粮食，都在正常开售。”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壮汉搓着自己的光头，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道:“他们到底准备了多少粮食？一千万斤还是两千万斤？总不可能比这还多吧？”
“虽然按常理来讲不太可能，但……他们摆出的这份底气，没有千万斤以上的粮食，是不可能的。”
儒雅中年人缓缓摇了摇头，吐出了一口气，看向了柳汉山，道:“柳家主，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还继续吗？”
“当然。”
柳汉山的表情平静着，说道:“他们能拿出粮食卖，是一件好事，他们现在卖的越多，我们以后抬高粮价，赚得也就越多，一斤粮食在他们这里买是十两银子，我们卖出去，就是二十五两，净赚十五两，这笔生意，各位应该还是会算的吧？”
“这是自然，前提是我们能把他们的粮食买到断货……以我之见，今天再去买他个几百万斤，不平楼的粮仓应该就见底了！”
有人咬着牙说道。
话音落下，柳汉山摇了摇头，道:“按一千万斤来，先摸摸底，看看他不平楼还有多少存货，各家分摊一下，看看每家要拿出多少钱来。”
众人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
一千万斤粮食，一斤十两银子，总共就是一万万两，这个可怕的数字，对于在场的任何一个家族势力来说，都是个极大地负担。
不过，若是分摊到十几家身上，每一家也就显得没那么多，众人仅是稍稍思虑了一番后，便相继点了点头。
这一千万斤粮食，可以说是他们做出的最后一次试探。
如果不平楼肯卖，那他们一定就没有了多少存粮，在场众人宁愿将这一万万两银子交给他们，换接下来的暴利售粮空间。
而如果不平楼不卖，就代表着，不平楼的存粮，已经不足一千万斤粮食，按照他们这些天的每日消耗，一天大概是两百万斤粮食左右，这一千万斤不到的库存，最多也就是能让他们再支撑三四天。
所以，在场的众人，都接受了这个试探，并且在心中期望着，不平楼拿不出来，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最多在四天之后，就可以大展宏图，将手中的粮食以极高的价格售卖出去，赚的盆满钵满了。
随后……
各家族、商会的管事们，纷纷下了山，去往了不平楼的售粮处，提出了这个要求。
众多大人物们，在这青山庄园上等待着，这次他们连喝茶闲聊的心情都没有了，每个人都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车，心中思虑闪烁。
终于……
各个管事们都纷纷赶回了青山庄园。
“怎么样？答应了吗？”
众人立刻问道。
管事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相继点了点头，道:“不平楼收下了钱，还是说明天这个时候来收粮食……”
“见鬼！”
粗犷壮汉立刻忍不住骂了一声，皱着眉头怒搓头皮，道:“怎么可能还有一千万斤？他们真拿的出来？”
儒雅中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孙兄淡定一些，就算拿得出来，以齐王府的底蕴，最多也就是这些了。毕竟，这三四天的时间里，他们售卖出去的粮食，加上救济灾民的粮食，也快要一千万斤了，再卖给我们一千万斤，总共两千万斤的粮食，最多最多，也就只有这些了，更多的根本不可能。”
“唐兄说得对，孙老弟你别太着急。”
几位中年家主相互对视一眼，也都沉住了气，说道:“等明天把这些粮食一卖，不平楼的存粮必然见底，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不平楼他自己也想在这里面捞钱，只不过，他还爱惜自己的好名声，不想从平民手里拿钱，而是要从我们这些商贾手中拿钱，呵……这不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吗？”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纷纷点头，都赞同了这个说法。
不管不平楼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总之，不平楼已经在他们手中，赚到了足够多的银子。
那些粮食，平日里的价格是一两银子三十多斤，而现在，却被他们以十两银子一斤的价格买了将近两千万斤，这里面的暴利，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
不平楼能赚，他们接下来肯定也能赚。
等不平楼关门了，灾民们可以去官府的善粥棚吃苦粥，而那些平民们若是不想沦落到和灾民一个地步的话，就只能来买他们的高价粮。
而且，官府的善粥棚，又能撑多久？
金霞城支援的粮食，只有区区三四百万斤，而朝廷批下来的一千万斤粮食，现在还在路上，就算到了，也只够灾民们吃上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还是要彻底断粮。
到了那个时候，苍南域内唯一手握粮食的，就只有青山庄园上的这些人，把粮食定价到二十五两银子一斤，他们都觉得太便宜了。
在经历了一番友好的吃饭睡觉骂不平楼之后，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青山庄园上的众势力，掌门人们几乎都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看着管事们各自拉着粮食车下了山，众人凝望着远处苍南巨城的方向，心中是一阵蓦然无语。
尽管他们知道，不平楼背后是齐王府，有承德王爷做背书，不会赖账，但他们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紧张。
毕竟……
那可是一万万两银子啊，分摊到十几家，每家也是将近一千万两。
这个数字，虽然无论哪家都能拿的出来，但如果一下子就损失了，那也是足够让人肉疼的。
在艰难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过去之后……
终于，那熟悉的大部队，又随着车轮行走时‘嘎吱嘎吱’的声音，出现在了山道上，这一次，管事们又带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回来了，几乎是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场景，又复刻着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真拿回来了……一千万斤粮食啊！”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粮食卸下车，没有多余的话语，所有人都立刻开始检查起来。
这一次检查的工作量，无疑是很大的，比昨天大了一倍不止，但或许是因为众人的手法已经熟能生巧，所以差不多也是用了小半天的时间，他们将所有的粮食都检查完了，一袋一袋，仔仔细细。
“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儒雅中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自家的管事，道:“山下的情况，还是一如往常吗？不平楼有没有发布什么公告，例如缩减善粥棚供应，或者每人每日购买的粮食减半之类的？”
“回家主大人，都一切正常。”
那管事连忙点头，说道:“善粥棚还是无限量的供应善粥，谁饿了都可以去领粥喝，售粮处对普通平民，也还是一人一天两斤粮食，价格和供应量都没有变化。”
“……”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一阵沉默。
“他们……还有粮食。”
儒雅中年人的声音无比的深沉，道:“已经支出了将近两千万斤粮食，他们还能拿得出来……这现实吗？”
众人没有开口，但心中的答案是肯定的，这当然不现实。
哪怕是齐王府那样的势力，也不可能有比两千万斤粮食还多的存粮，毕竟，他们又不养军队，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
而且，通过他们的检查，不平楼卖给他们的粮食，一点都不像是堆积在谷仓里多年的陈粮，而是今年才刚打下来的新粮食。
两千万斤的新粮食……
做梦呢？
上哪儿整得啊这是？
在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终于又有人干咳了一声，道:“……我们，还买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回应他的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以众人的心思和魄力，这个问题，是不该问出来的，因为他们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就不存在跳下去的说法。
他们手里每家都积攒着数百万斤，甚至上千万斤的粮食，就等着粮食价格抬起来之后，再一波售卖出去，赚一笔大的。
而现在，不平楼横在他们的面前，维持着粮价，他们的高价粮就没有售卖出去的空间，不把不平楼的存粮买空，他们的所有投入和成本，就全部都砸进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存在退缩的可能性的，一定要倾尽全力，把不平楼的粮食都给买空了才行。
但……
真能买的空吗？
看不平楼这个架势，他们好像还有不少粮食，一点吃紧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买，当然要买，还是一千万斤粮食，我们要把不平楼的余粮彻底卖空，不然，这苍南域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柳汉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已经不再平定，眼睛里露出了淡淡的血丝，整个人像是一头进入了战斗状态的雄狮一般。
“对，柳家主说的没错！”
这一番话出口，在场众人纷纷点头，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再次众志成城。
然后，他们又拿出了一万万两银子，让管事们带着下了山，干脆也不回山庄了，就在这入山口的广场上等着。
不多时……
管事们两手空空的回来了，一见到众多大人物们认真且焦灼的目光，连忙答道:“收下了，不平楼又收下了，还是明天的那个时间去提货。”
话音落下，在场的众多大人物们，心中都是纷纷一沉，今天还能答应的下来，就代表着，不平楼的存粮，至少还有一千万斤粮食以上……
这都多少了？
加上前些天卖给他们的，以及免费分发给灾民的，正常售卖给平民的……
这已经是三千多万斤了！
三千多万啊！
都够整个苍南域吃饱喝足消耗半个月的了！
这不平楼到底是从哪里入手，才能准备这么多的粮食？明明之前在整个大明府范围内收粮的时候，不平楼也没抢到太多的粮食啊……整个大明府的粮食储备也都是有数的，能拿出来卖的更是有数的，不平楼连粮食来源都没有，就算再有钱又能怎么样呢？
“不好，会不会是我们的粮仓？”
有人脸色一变。
要说苍南域内粮食最多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他们的粮仓。
以他们的思维，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们的粮仓被偷了，不平楼从他们的粮仓里偷出粮食来，然后再以十两银子一斤的价格卖给他们，左手倒右手，在这里空手套白狼，难怪他们要一天的时间来折腾……
柳汉山眉头紧皱，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在粮仓的严密防守之下，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偷走这么多的粮食，但在此刻，这却仿佛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于是，一众人心中焦急，火急火燎的便往自家的粮仓赶去，一进门，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各处都查阅了一番。
毫无问题。
连一只老鼠都没有，干净的纯纯粹粹。
看到自家的粮食没有问题后，众多家主、会长们紧张地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随后，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自家的粮食没被偷，固然可喜可贺，但是，他们也成功的错过了最后一个可能是正确答案的答案，一个崭新的，令人扭掉脑袋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又一次的跃然纸上。
不是从他们这里偷的，那不平楼又是从哪里找来的粮食？
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贴近真实情况的一个可能性了，而现在还被证明是错的，这意味着一件事……
那就是，不平楼收集粮食的手段，是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不平楼到底有多少粮食可以拿出来卖，也是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