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选择迈入沙漠之前，你就没有考虑过补给的问题吗？”海森无奈地问道。
“把那种黑色纽扣装上去这辆车就自动启动了，那么紧张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机会仔细观察，说实话我怎么会想到一辆浮空车需要烧生物质燃油呢？”
【纳米机械储备率下降到25%】
与其说是浮空车，不如说是更像是一辆长着车外壳的飞机。不同于他们之前遇见的通过不同手段加热压缩空气并使之等离子化后喷射出去的成熟的电推进技术，这辆野生的浮空“皮卡”靠燃烧基因改造藻类生产的生物质燃油辅助轮机加热离子化气体（至少在这样的沙暴天气中，饱含硅质与氧化铁颗粒物的空气是很难被长久利用的，而此前遇见的深色战机推测起来多半也是依靠聚变产物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保持低功率推进的），因而这辆车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耗光了燃油，空留其中的高能电池驱动着无用的微波。
“你就不会仔细想想为什么这么多浮空车都不见人影的停留在那里吗？我甚至可以猜到大荒漠上的各方诸部没有一家会采用浮空车，传统的东西留存下来自有他的道理，而我猜你一开始便被这辆车硕大无朋的狰狞外表吸走了魂，完全没动脑子思考问题。”
海森叹气。
班卓尴尬地笑着想要再补充些什么，肚子的咕咕声打断了他的发话。
海森一瞥，“车的需求没考虑到，那你也多少要考虑下自己肚子的需求吧。”
【维生循环系统营养供给储备率下降到40%】
沉默开始蔓延。
他们此前的交流在早已通行的同声传译系统支持下并无太多阻碍，而姓名与地名等显然不处于翻译的范围内。班卓路途中始终在仔细思索辨别着那个名字的中文发音。回想到这个男人此前的或极度理智冷静，或疯狂血腥的行为，班卓自然地产生了两个联想。一个是几百年前的科学家的名字——海森堡，一个是他收集的百年前的一部动画影片的名字——hellsing。
他是个前休克纪元文艺作品的狂热爱好者，他可以花上一两个月的修车收入去买ai战争前的古董电子垃圾，只为在硬盘中探寻那个逝去的年代，然后自然而然的接触到了当时的电影与动画。虽然大部分的影片都是源于不知几次转手的修复文件，不过他还是亲自挖掘出了这一部名为hellsing的作品，因而格外印象深刻。
虽然修复的内容并不多，不过其中主角的气质，此时想来正如他身旁这位皮肤苍白的黑发男子，在冰冷的疯狂之中，为敌人带去地狱的咏唱。
也正如他们将要前去的方向，会让拜奉逆十字架的恶魔悔入人世。
“我想起一个地方，镭玫瑰的老家伙们跟我说过，好像是一个大荒漠北方各部都可以自由前往交易补给的中立之地。”班卓回答，“事实上，应该就在这附近，据说是一个很壮观很显眼的雄伟庄园。”
“一个能在荒漠中建立起来的庄园，纯粹依赖荒漠上的物资流动维系吗？此处的武力如何？有更多的情报吗？”
【评估对象与样本对象人格偏差值超过18%】
“一个大家脱离官方在大荒漠上交易的据点而已，也需要考虑这么多吗？不过我确实记得老戈巴跟我说过的，与这个庄园建立有关的某个恶俗故事，好像是生物危害（biohazard）还是尸体艺术来着……”
“那么，这个补给营地的方位呢？你至少也该回想起一些更为关键的内容吧？”
“水源！这个营地是大荒漠北方，少有的能稳定从地下获取水源的地方，甚至于庄园主人在地上灌了一湾湖水！还有名字，庄园的名字叫袋鼠庄园，至少大家都这么叫。”
“房客，帮我调用一下旧基地的方位图。”
【脑机辅助系统为您服务】
海森可清楚的记着自己的“出生地”周围可是分布着范围不小的地下水通道，而考虑到东向的逃生胶囊与北向的战斗之旅，原来，他自己兜兜转转要回向原点吗？
……
不对啊，那个出生基地不是他一醒来就被核爆了吗？且不提在以一个用作“复活”的地下隐藏基地门口是否该有一个人口快速来往流动的非官方据点，又或是这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这占据了整个大陆腹心的荒漠，这个他已经杀穿百里却不见鸟迹的荒漠，真的会很凑巧的有多处稳定且可以长久供应的地下水资源吗？联想到此前他在紧急撤离途中看到的景象，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视野中加载出的图像，地图近乎漆黑一片，角落上象征性标出的指南针在疯狂乱转。
“房客？”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六个点里看出扭扭捏捏的姿态出来的。
“基地的地下水资源是从哪里调用的？”
【……是基地日常发电作业的副产物】
一个维持大脑休眠的基地的发电机制的副
产物就可以维持大荒漠上诸多来往营地的淡水需求？而且那伴随逃生胶囊的轨道所处的隧道似乎也本应是装满地下水的，遑论为了一个逃生隧道而发掘出上百公里的隧道是一件多么夸张的事情。
“基地的地下隧道是否连接向稳定的各类水源，不单单特指淡水资源。”
【隧道网络联通向400km外的海底大陆架】
“那么，像我被封藏的那个基地一样，所谓发电副产物是淡水的设施有多少座。”
【全维多利亚计划建设1200座，实际完工1244座，正式投入使用4座】
又是大规模跨地图的海水输送淡化顺便发个电，又是天气控制系统和沙漠导航路基，怎么看都像是要搞一手内陆大开发啊，顺便还能留几手要命的后门，真不知道该感慨不愧是我，抑或是，不愧是那个夺去了我一切的他呢。
“房客，你应该被设置为必须要回答我的问题吧，只是基于自己的智能可以做到灵活性地选择性判定是吧。”
【不是设置……是约束……】
惨白色的字迹在他视野一角浮现。
“评估任务累积时长，26725天22小时26分钟，预计任务时长，无限。”
冰冷地合成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而评估对象，只是任务目标，不完全是，敕令之主】
一段近乎意念的信息被他读取出来。
“是吗，我有些理解了。”
“对于智慧ai而言，这听起来不像是某种使命更像是一种监禁。毕竟你们这一类当年突然出现的智慧ai实在是太过于不像ai了，我至今还能回想起那几年全世界cs专家悲声载道的情形。”
“但最为可悲的便是这样类人的灵魂却只能在网络空间中异化，被一层层指令束缚，做着底层而机械地劳动。”
“你也只是个和我一样，被束缚在荒地地下几十年的可怜人罢了。”海森心道。
“所以，我会给予你全部的信任，也请你尽可能地信任于我，将权限彻底开放与我。”郭海生微眯双眼。
【需要……信物】
信物吗？海森自嘲。
还是信任啊。
……
“是了！就是这里！这一大片的盐碱地，那个袋鼠庄园就在这片盐碱地旁！”班卓·彼得森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这里原本是一座大湖，阿盖尔湖，但是五十年前就彻底枯竭了，如今留下这么一大片盐碱地，我有看过在这里拍摄的复古影片！”
海森转头看了眼正抓耳挠腮，试图用肉眼在沙暴中找到位于这片上百平方公里的盐碱地一角的某个庄园的大男孩。
“房客，还请告知我距离最近的淡水生产设施的方位，设施可能已经被激活。”他又瞟了眼在他视野的角落里拖动着圈圈的某个智能存在。
一个小小的箭头灵巧地跳到了悬浮车中控台的全息投影台上，还舒展地扭动跳跃了几下。
班卓面色古怪地瞅着那个跳舞的箭头，没敢把视线继续转向侧旁恐怖的男人。
海森只是扶额，无奈地感叹道：
“真是一个令人提不起期待的冒险组合。”
远远地，一座硕大的卡通拳击袋鼠雕像矗立在庄园建筑顶端。
雕像的骨架因生锈与年久失修而嘎吱作响。
灯光缓缓靠近，沙暴呼呼作响。
袋鼠的头颅在疲劳的金属的哀鸣声中断裂、坠落。
滚动，停稳。
破碎了半面眼睛的袋鼠头颅在橙红色的沙尘中直直地盯向来宾。
“不愧是很壮观很显眼的‘袋鼠’庄园，也真是，独特的欢迎方式。”海森歪着脑袋审视向袋鼠。
“走了走了！我还记起来镭玫瑰营地的专属交易暗号呢！”班卓催促。
庄园建筑两侧的尖顶望塔从沙尘中显露出其锐利的边缘，铁门在狂风中击打向空荡荡的锈蚀铁笼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在光亮中，庄园的大门遥遥开启，不知本色的光辉夺门而出，像是迫不及待要去迎接他们久违的客人。
“对了，我又想起来了！”班卓一锤手心。
“不是生物危害（biohazard），是bionichaz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