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谁是叛徒

叶星辉抱着昏死过去的上官无汲进入一家华丽的绸缎庄中。

这家名为“四季彩坊”的绸缎庄在杭州城内颇具规模,生意红火,顾客颇多。他一走进店门,就引来不少惊奇的目光。一个正为客人介绍布料的伙计走上前来,疑惑地看了他怀里的上官无汲一眼,有些迟疑地开口:“公子这是……”

“原来是杨公子,贵客!贵客!”一个掌柜模样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迎上前来,打断伙计的话,“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呀,赵姑娘也来了?快里面请,您要的布小的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向伙计喝道,“还不滚一边去!”

叶星辉木无表情地跟上。

穿过接待贵宾的小花厅,掌柜的将他请入了里屋,又小心翼翼地关好门。

没有旁人的目光后,掌柜的立即换成另一副表情,单膝跪地,恭敬地道:“小的参见左使!”

叶星辉皱眉道:“我不是让你把谭缪找来吗?”

“小的已经知会谭舵主了,说是午时之前会到。现在已经是巳时中了,左使稍侯片刻。这位姑娘……”

观察到叶星辉冷漠的眼神,他立即识相得闭了嘴。

“带我从后门出去,再把跟踪我的两个人打发掉。”

“左使不等谭舵主了?”

叶星辉没有回答,径自往里屋走去。

“左使!谭舵主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您是不是先在这里等一下?这位姑娘气色不好,小的可以命人去找大夫……”

“谭缪来了就说我会再联络他的。”

“可是……”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可叶星辉已经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

这是一间帐房,四壁设有许多木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料样品,中间一张檀木书桌,堆着一叠的帐簿。

一扇通往另一条街道的门紧闭着。

掌柜的紧跟着叶星辉,脸色苍白地道:“对了!夏老今早来了信,左使带走吧!”

叶星辉停下脚步:“夏汶?”

“今早刚由风队的人送来,说是找不到左使的下落,就交给了小的。”掌柜的边说边往走,“小的这就去拿来。”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掌柜全身剧震,整个人定在原地。

“是谁指使你的?”叶星辉冷冷道,“你一直在拖延时间,是不是在等帮手?”

“左使误会……”

“我一进店,你是不是就把消息传出去了?”

“小的没有!”

“你可知道叛徒的下场?”

这句话显然具有相当大的震慑力,掌柜脸色猝变,顿时忘了辩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

叶星辉目光如剑冷冷地盯着他,直到对方被他看得全身颤抖后才缓缓道:“我问你最后一次,是谁让你干的?”

“是……是……”

“谁?”

掌柜突然按着喉咙,恐惧地瞪大眼睛。一道柔媚的女声就在此时从外面传来进来:

“想知道是谁背叛了你,问我不就行了?”

叶星辉脸色微微一变,猛得转身往后门掠去。谁知前脚刚离地,他的身体就像失去了重心般往一旁摔去。后背撞上桌子,差点把上官无汲摔在地上。

“砰!”地一声巨响,掌柜直直地仰面倒下,两只眼睛仍瞪着上方,脸色乌青地吓人。

中毒?

叶星辉急忙环顾四壁。

“不用找了。要是这么容易就让别人看出破绽,叶红霜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混下去?”

“‘毒蝎子’叶红霜?”

“叶左使也听过贱名吗?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呢!”

“你们‘江东三煞’是活腻了,竟敢来暗算我!”

“叶左使已经中毒,又何必吓唬人呢?”门外的女子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怕你哩!谁不知道叶左使青年才俊、英雄无敌,若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敢来惹你啊!“

叶星辉面寒如水,没有说话。

“一个高明的用毒者是不会让人有机会逼出毒素的,这一点叶左使应该很清楚吧?可别白白浪费了内力与真气哦!”

叶星辉冷冷道:“你给我进来。”

“左使这可就为难奴家了,”叶红霜娇笑道,“连‘枪神’曹老前辈都被你怀里的小妹妹打成重伤,奴家就是再不要命也不敢小瞧二位。反正你已经中毒了,就算内力再深厚也有倒下的时候,不是吗?不过,奴家为了保险起见,可能要对不起你了。”

她应该是打了什么手势,一道耀眼的剑光立即破门而入,直刺叶星辉。

叶星辉微一冷笑。

身体纹风不动,抱着上官无汲的右手微微抬起,一下抓住剑尖,轻轻一推。

持剑之人顿时被弹了出去,重重地撞上门,与碎片滚作一团。

门外的情形一览无遗。

通往店面的门开着,可以看到店内已经没有客人。十几个武装大汉分别守住各个方向,站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两人。其中一个正是在酒楼里用“鬼影血针”暗算上官无汲的“鬼手”韩文博,而他身边这个将近三十,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自然就是“毒蝎子”叶红霜了。

短短两天,上官无汲就与“江东三煞”中的每个人都有了“亲密接触”。

偷袭叶星辉的剑客摔在地上,偏头喷出口血,昏死过去。

众人脸色一变。

叶星辉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叶红霜的脸上,冷冷道:“你以为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就能杀了我?”

所有人都看向叶红霜。

如果叶星辉已经中毒,何来这么霸道的内力将他震成重伤?

叶红霜明白众人的疑问,笑道:“叶左使的内力果然深不可测,但这样一直硬撑下去的话,你会更难受的。”

叶星辉微一冷笑:“我会让你们比我更难受。谁先上?”

韩文博向旁边的人使个眼色。那人立即拔出配刀,大喝一声,往叶星辉劈来。

他的身材魁梧蛮力十足,这一刀要是劈中,叶星辉与上官无汲恐怕都要被分尸两半。

叶星辉还是没有动。

刀锋眼看就要劈到头顶时,他才一脚踢出,正中那人腹部。

一声惨叫,那人连人带刀往后飞去。刀脱手而出,直嵌入地板,而他的人却陀螺般旋转着飞向一个大汉。那人一惊之下伸手去接,两人撞在一起,滚成一团。

刀嵌入地板,刀柄犹在抖动,血红刀衣如同一团火焰闪个不停。

好深厚的内力!

其他人终于察觉异样,立时戒备起来。

韩文博看向叶红霜,问道:“怎么回事?”

叶红霜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他一定已经中毒了,这只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叶星辉冷笑不语。

此时他手抱上官无汲,身体标枪搬笔直,不仅脸色如常,更是气势逼人。除了叶红霜,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露出怀疑的表情。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的确看不出已经中毒的样子。

叶星辉突然向前一步。

几乎不约而同地,那些劲装大汉的拿兵器的手一紧,有的还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叶星辉这三个字显然具有极大的震慑力。所有人都很清楚,与这个人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叶红霜杏目一寒,冷笑道:“叶左使的胆量的确让人佩服,可惜叶红霜亦不是鼠胆之辈。既然你不肯乖乖就范,那我只好得罪了!”

她的确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对自己用毒的本事也相当自信,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往叶星辉逼了过来。

一把短剑自袖子里滑出,手腕一翻,直刺眉心。

一般精于用毒的人都不擅长搏斗,但她的身手速度倒也相当不错。

叶星辉纹风不动。

叶红霜的手腕突然一痛,脸上现出惊骇之极的表情。似乎想要后退,可又像什么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一个清润甜美的嗓音响起:

“有我在,你想把我可爱的情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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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红霜全身剧震。

她就是深信叶星辉已经中毒,所以才会亲自动手,但没有想到的是,抓住她手腕的人竟不是叶星辉!

“内力不济就不要靠近敌人嘛!”虽然自己的手臂正像铁钳一般抓住别人,几乎要把别人的骨头给捏碎了,但这个人的声音却还是十分地甜美,“作为一个用毒者却连这么一点耐性也没有,这可不行哦!”

上官无伋!

所有人都惊呆地看着她。

上官无汲小鸟依人般靠在叶星辉的胸前,显得十分俏丽乖巧,一边看似轻松地扣住叶红霜的手腕,一边向韩文博微笑道:“韩公子的速度可真快呢!刚刚才在酒楼里碰过面,现在又来这叙旧。你老这样跟着我,会惹我的情人不高兴的。”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韩文博竟然还笑了笑:“姑娘已经把血针逼出来了?”

“谁说的?这样的宝贝我当然要留在体内作个纪念了。唉!真不晓得怎么形容你们三个好。那个‘鬼娃’吧,长得还挺吓人的,可没本事。至于你韩文博,凭着几根生锈的破针,就自以为无人能敌,还笑得那么阴险。还有你……”

她看向叶红霜,“你真的会用毒吗?不会是读了几本药书,学了几个偏方就出师了吧?”

叶红霜冷冷道:“你尽管羞辱我,反正叶……”

上官无汲的手一用力,她立即痛得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叶星辉中毒了是吧?我也知道啊!但你以为我会给你说出来的机会吗?

上官无汲暗中加重手劲,捏得她的骨头“啪啪”作响,脸上却现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微笑道:“叶什么?”

叶红霜咬着唇才没有叫出声来,但已经痛得冷汗直冒,杏目紧紧地瞪着上官无汲,射出可怕的仇恨目光。

上官无汲视而不见,目光扫过全场,笑道:“这件事真是越来越蹊跷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来凑热闹。看你们明明彼此都不认识,却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在这个时候,有谁愿意赌上性命,上前来试探一样我们二人呢?是你吗?”

她向前面一个拿双盾的大汉看去,那人立即倒退一步。

“没有人吗?看来你们还不算糊涂,最起码知道自己的命比别人重要。你们与这位韩公子不一样,与我们没有丝毫的个人恩怨,只要你们识相一点,我会放你们一条生……”

她突然停下,贴在叶星辉耳边,聚音成束:“很多人马正朝这里来,是你的人吗?”

叶星辉没有回答。

上官无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暴雨般急促的脚步声,最外面的店门一下被击得粉碎,无数的清一色黑衣武士潮水般涌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上官无汲脸色猝变,

这么多人?

不过她的惊骇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里屋的众人亦是同时一震,似也大吃一惊,显然也没有料到。

“锵!”“锵!”

两声兵器出鞘声响起,最前面的两名黑衣武士同时出刀袭向两个大汉。

“啊”

一声惨叫,鲜血飞溅,这两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滚倒在地。

屋内顿时一阵恐慌。

“安静!”一声冷喝自门外传来,一位高大俊伟的青年男子穿过黑衣武士,快步走了进来。他一身天蓝色锦衣,头挽纶巾,手持一把折扇,风度翩翩。但此时他的眼中却闪着令人生畏的寒芒,目光冷冷地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韩文博的脸上。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马上放下武器滚出去,三年之内不要再踏入中原一步。否则……”

他略微停顿,向身后的两个黑衣武士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跃起,挥刀投向另两个大汉。

这两人亦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在持扇男子的声音听顿时就已生出警觉,立即迎面反击。

“当!”“当!”“当!”

三声急速的兵器交击声过后,这两人同时一声惨叫,被刀劈地向后飞去。

三招,两个人加起来只接了三招!

当这两位牺牲品的鲜血由伤口流出来时,立即就“当”的一声,有人把兵器丢在了地上。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通明教的英雄在此办事,还请……”

“滚!”

“是!是!”连连哈腰道谢之后,此人逃命也似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有了这位“出色”的榜样,这些满屋子的老江湖立即能伸能屈好汉不吃眼前亏,争先恐后地丢下兵器,以更加惊人的速度窜了出去。一时之间,地板上竟扔满各式各样的兵器。

当偌大的店铺只剩下上官无汲、叶星辉、韩文博与谭缪以及持扇男子五人包围在一群可怕的黑衣武士之间时,气氛突然变得安静且诡异起来。

上官无汲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着持扇男子。

“快下去。”叶星辉突然道。

上官无汲一愣,“什么?”

“快滚开!”

“你对我说话?”上官无汲一头雾水,“还是跟他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星辉一下松开手。上官无汲自他手中滑落,灵巧地一翻,稳稳落地,右手仍然紧紧地叩着叶红霜的手腕脉门。

叶星辉倒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左使!”持扇男子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关心地道:“你没事吧?”

上官无汲斜眼看着他。

他是叶星辉的人?

叶星辉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只是吃力的抬起手指向叶红霜。

他果然已经中毒!

持扇男子往叶红霜瞄了一眼,目光随即锁定了韩文博,焦急地道:“还不快拿解药来!”

韩文博微笑道:“叶蝎子下的毒,我怎么会有解药?”

“你竟然真让她下毒?”持扇男子责备地瞪着他,不悦道,“这么危险的事你都不阻止?”

这样的态度与对话显然不正常。上官无汲与叶红霜一齐吃惊的看着韩文博。尤其是叶红霜更是一脸的不可自信。

“你……”她的眼中满是惊骇之色,“你是……”

“叛徒。”韩文博微笑道,“江东三煞”的叛徒。可对叶左使来说,世上可能没有比我更忠心的人了。”

叶红霜的脸上血色尽失。

“把解药给我。”持扇男子冷冷道。

叶红霜微一冷笑,道:“姓韩的没告诉你,叶红霜下毒后从来不配解药吗?”

“啪!”持扇男子对着她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叶红霜艳丽的脸立即浮现五个指印。

“把解药交出来。”

“没有。”

“啪!”又是重重一巴掌,叶红霜的口中已经有了鲜血,但她用带血的牙齿咬着嘴唇,仍是一声不吭。

上官无汲往韩文博看去。

这位高瘦的年轻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与年龄不符的眼神。那么沧桑、那么绝望,仿佛经历了世间所有的苦难,承受了最难以想象的痛苦。

可他又是如此的冷静。

看着昔日的同伴受难,他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同样的,也没有丝毫的同情或则不安。他静静地站着也静静地看着,好象眼前无论挨打还是被打的人都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样的眼神上官无汲并不陌生,南宫绝就是经常都是这样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但上官无汲却隐隐觉得,他们两人的冷漠完全不同,似乎……

察觉到她的目光,韩文博向她微微一笑。

上官无汲一震。

是笑容!他与南宫绝不同之处就是笑容!

明明有着一颗那么冷漠的心,明明不把任何事任何人看在眼里,明明只爱着自己只关心着自己,南宫绝就永远的木无表情,而韩文博却可以随时露出这样轻松友好的笑容来,就好象他本来就是个友好随和的人一样。

这样的人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上官无汲冷冷地与他对视,突然伸手抓住持扇男子的手腕。——这只手正打算给叶红霜第三个巴掌。

“她都说没有解药了,你没听到吗?”上官无汲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抚mo着叶红霜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之意。

叶红霜厌恶地想要避开,却是有心无力。

――被上官无汲扣住手腕的人,怎么可能有力气挣扎?看她的手势就知道她练过正宗的少林擒拿手,只要她高兴,随时就能废了叶红霜的这只手,甚至是要了她的命。

持扇男子目光看向叶星辉。

叶星辉无力地垂下眼皮,轻声道:“随她去。文博,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韩文波淡淡道:“要救人没有问题,但可能会暴露我的身份。”

“你起先不是说没有风险吗?”

“那时候我还没料到这位姑娘会被伏击。昨晚她被邱阳盯上时就已经被描了画像,组织里的每个人都能把她认出来,我以为她会暂时避避风头,谁知道……”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上官无汲惊讶地问,“从我离开宅子开始吗?”

“不,是在姑娘打听酒楼的时候。组织为了对付左使,急召了大批人手来杭州,马上就设好了那场埋伏。我怕姑娘难以脱身,只好通知了左使。”

“是你让叶星辉来救我的?”

韩文博笑了笑,转向叶星辉道:“宫隐日关押得很隐秘。如果我把他救出来,组织就会怀疑有内鬼而彻查内部。我在酒楼伏击这位姑娘的时候离开过,要是这次又只剩我一个人回去的话,一定会引起怀疑。毕竟左使在酒楼里出现地太过巧合。”

叶星辉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话,我觉得宫隐日还是不要关了,他知道的不多……”

“不!”叶星辉坚定地道,“一定要把他活着带出来,真不行的话你就离开那个组织。”

“那我今晚就行动。”

“动作快点,亥时之前我们要离开杭州。”

韩文博点头。

上官无汲看向叶红霜。

他们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商量怎么样救宫隐日,完全把她当成了死人。如果换成她上官无汲早就要破口大骂了,什么样恶毒的话都能说的出来。然而叶红霜只是咬着唇,一声不吭。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上官无汲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了她。她的动作很温柔,脸上散发出恬静而神圣的光辉。

叶红霜的瞳孔猛地张开。

当上官无汲松开手时,她的身体就仰面倒了下去。在她的胸口心口,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插入心脏。

她死了。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没有血!

屋内的三个男人同时一震。

上官无汲注释着叶红霜那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眸,笑道道:“想用匕首暗算我,你还早了两百年呢!”

叶红霜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脸上都现出不可掩饰的震惊之色。

一个人要杀多少人才能想她这样毫不犹豫毫无先兆地取认性命?一个人要又怎样丰富的经验才能这样杀人于无声、无息、无形?一个人又要有怎样的心态才能在杀人之后笑得如此灿烂、如此纯真?

在她的眼中,杀人又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上官无汲浅浅微笑,看向叶星辉。

“我的手法不错吧?要不要再看一次?不过你要先吧这些武士叫到外屋去,这么多人我会怯场的。”

叶星辉向持扇男子看了一眼,后者立即打个手势,示意所有的武士退下。

几个房间的隔门已经破碎,这群黑衣人退到最外面的房间后,上官无汲还是可以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丝神秘的微笑自她的嘴角浮起。

叶星辉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杀人。”上官无汲的目光扫过持扇男子与韩文博的脸,微笑道,“替你杀两个人。”

持扇男子讶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一个小小的布店掌柜竟然敢背叛大名鼎鼎的叶星辉又左使,如果说背后没有人指使的话,说出去谁信啊!”

“你怀疑我?”

“我怀疑的不是你,而是第一个赶来救他的人。”上官无汲的目光又移到韩文博的身上,对方还是一脸平静,似乎很有兴趣地听着她的推断,“‘快如鬼影,见血封喉’是鬼影血针之名的由来吧?我不相信一个之前还暗通消息给叶星辉的人,会真的在我身上用这么歹毒的暗器。血针杀人无形,你都已经对我下毒手了,还把叶星辉叫来干嘛?是为了救我,还是你想趁机除掉他?”

韩文博微笑道:“姑娘认为呢?”

“你们都是叛徒,不要脸的叛徒!”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上官无汲微微一笑,道:“你们更危险。”

韩文博煞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们以为叶星辉中了毒,我孤身一人就死定了吗?”上官无汲的眼中亮起耀眼的光芒,似乎充满信心又似乎充满期待,微笑道,“可惜你们没有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也有一双很快的鬼手。"

她看向叶星辉,“你信不信我能在他们开口喊人之前同时割断两个人的脖子?”

听她的语气,已经是跃跃欲试。

叶星辉冷然道:“你有把握吗?如果失败的话,你可就死定了。”

“所以才有趣啊!这样命悬一线的刺激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到的。虽然我现在跟你说话,但其实我的注意力比任何时候都要集中。只要他们有任何要喊人的企图,我就会马上感应到。这就是死亡的刺激作用,它能把人的潜能完全激发出来。”

叶星辉静静的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冷漠地道:“叶红霜的死让你太兴奋了。”

“你到底信不信?”

“你想太多了,他们不可能背叛我。”

韩文博笑着道:“鬼影血针虽然狠毒,但并不是无法破解。至少左使就救懂得破解之法,所以我才敢对你用针。至于谭缪为何会这么准时地赶来,不妨听听他的解释。”

持扇男子亦笑着道:“左使一听说姑娘被伏击,就料到敌人的真正目的是他,所以派人通知了我。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布店展柜的事,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我在门外留了大帮人马,刚才逃出去的认其实已经落到我们手里。有他们做榜样,相信其他也想趟这趟浑水的人就会三思而后行了。”

上官无汲愣住。

这样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可她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两个人是敌非友?

谭缪可不知道她脑子里转的是这些,还关心的看着她,道:“姑娘脸色不好,还是快点让文博帮你把针取出来吧!”

叶星辉淡淡道:“就让她死好了,反正活着也是累赘。”

“可血针……”

“放心吧!”韩文博笑着道,“如果血针还留在体内,她是绝对杀不了人的。没想到有人能这么轻易地破解鬼影血针,姑娘真是好本事。尤其是这一刀……”

他往叶红霜的尸体看去,叹道,“我原以为只有颜氏姐妹的‘夺命双刃’才可以杀人不见血,没想到姑娘用一把这么普通的匕首也能办到,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夺命双刃’是因为薄所以才不见血,其实只要速度够快,位置够准,用什么兵器都能办到。”

“你很得意啊!”叶星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让你不用出门吗?你到酒楼去干嘛?”

“我睡了快两个时辰,实在无聊嘛!”上官无汲一脸无辜,“再说了,打架可是体力活,我总得出来补充一下营养。”

“补好了再去通宵赌博吗?”叶星辉看着神采奕奕、眼珠子乱转的上官无汲,毫无表情地道,“那么精神就放机灵点,再惹麻烦我就杀了你。”

“别说的好像我需要保护似的!要不是你需要我去拼命,你会救我?如果我的武功也像宫隐日那么差,你根本就不会管我。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叶星辉淡淡道:“是。”

“现在你更讨厌我了。因为我杀了叶红霜,还想杀了你的这两个得力助手,你觉得我不正常,觉得我……不用否认,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嗜杀的魔鬼,一个心狠手辣根本不值得信任的人。”

“是的。”

“我为什么要杀人?还不是为了你!”上官无汲气愤地道,“本姑娘为你们拼死拼活,你竟然还怀疑我。好!很好!我走行了吧?”

她说着一甩头,就往后门走去。

叶星辉脸色一变:“你去哪?”

“要你管!”

叶星辉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冷然道:“你想找死吗?”

“不错啊!你还站得起来啊!”上官无汲故作惊讶得道,“我还以为你要死在那张椅子上呢!你就慢慢玩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少在我面前耍大小姐脾气,马上回去!”

“你说什么!”上官无汲霍然转头,闪电般出手扣住叶星辉的喉咙。

“快放手!”韩文博与谭缪同时一震。

“别过来!不然我就掐死他!”上官无汲一边扯着叶星辉后退,一边向他冷笑道,“我就耍脾气你能怎么样?中了毒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想找死吗?”

她的手指猛一用力。

“快住手!”谭缪想要上前阻止,谁知上官无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指加重力道胁迫他后退。

“滚远点!”上官无汲退到小门前,“不然我就杀了他!”

“你别乱来,这么多人你是逃不掉的……”

“闭嘴!你滚远点就行了!”

谭缪无奈地退了两步。

“你也滚开!”上官无汲冲韩文博喊。

韩文博退了三步。

上官无汲亦手掐着叶星辉,一手自背后伸手去抓住锁,用力一扯。

“当!”

锁被她连木板一齐扯下,她亦脚踹开门,双手改由搂着叶星辉,立即自门里闪了出去。

漫天箭影暴雨般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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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缪是个叛徒!

对于这点,上官无汲深信不疑。

清晨见到叶星辉,得知他们的落脚点全部由通明教提供的,她就隐隐猜到叶星辉的身边出了个叛徒。元泽林的行踪本来绝对保密,可黑衣小鬼一路都遭到袭击,这也太奇怪了。由此可见叶星辉的身边有叛徒,所以敌人对元泽林的一举一动才会了若指掌。

再者是韩文博。

这个人太冷、太可怕了。她就是死也绝对不会信任这样一个人。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店面外有那些武士把守,她根本就不可能带着比她高一截(还这么重)的叶星辉突围,后门是她唯一的出路。虽然可能有埋伏,但只要出其不意,以她的身手要逃走应该不难。

但她错了!

刚一冲出门,无数的箭就从四面八方射来。

又是弓箭手!

上官无汲只有咬牙拔出宝剑。

原以为绸缎庄的后面也是闹市,最多混进几个杀手。谁知后院竟是死路,三面高墙,根本无路可逃。

大白天在屋顶上设这么多的弓箭手,杭州城的官府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危急关头,上官无汲当机立断,放开叶星辉。人剑化为一道银光,直刺对面屋顶的弓箭手。

要在这种情况下带走叶星辉是不可能的,还是自己逃命要紧,管他左使不左使的。

人剑合一,气势惊人,只求一剑突破关口。如果稍有停顿,让韩文博和谭缪的那些黑衣武士追出来,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道凌厉的杀气透背而来,上官无汲竟然一阵心惊胆颤,身形不由自主地一顿。

一刀破空而至。

只见刀,不见人!

上官无汲凌空急提一口真气,身体直拔而起,险险避开刀锋,同时长剑一转,挡开所有的箭。

身形落下。

纵使毫发无伤,她仍不由心跳加快,手心冷汗直冒。

好可怕的杀气!

如果她的胆量再小一点,刚才就已经被震慑得动弹不得,唯有任人宰割。

什么人有如此惊人的杀气?

上官无汲往前面的青衣人看去。

他的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六左右,身形结识魁梧,皮肤黝黑,闪着健康的自然光泽。一张刚毅削瘦的脸,表情十分严肃,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人。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睛却十分摄人。

目光如刀,寒光闪耀。

上官无汲的目光落到他的刀上,顿时一震。

锋利单薄的刀刃,以铁链连在手臂上。

链子刀?他是……

他是……

上官无汲的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好身手!”谭缪笑着走出门来,向上官无汲竖起大拇指,“姑娘真是一等一的高手,反应之快,世间罕见!”

上官无汲冷冷的看着他,目光最终转向叶星辉。后者不知何时已被两把刀左右架着喉咙。

“他们都是你的亲信吧?”上官无汲嘲讽地道,“你还真有看人的眼光,一下就看中了两个叛徒!”

叶星辉目无表情。

谭缪展开手中折扇,笑道:“姑娘为何会怀疑我?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你不是坏人,是贱人!”上官无汲狠狠地瞪了他身旁的韩文博,“你们两个都是!”

韩文博苦笑道:“连我也惹了你吗?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怀疑我们,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上官无汲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让我讲我就讲吗?”

韩文博笑了笑,道:“我实在很佩服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照样我行我素。难道你不担心他吗?”

他一个眼神,架着叶星辉的两个人马上很配合地将刀往内移进少许,刀锋立即紧贴着喉咙。

“如果脖子上留下什么难看的伤痕,你这可爱的情人可就不够可爱了。”

上官无汲不屑地道:“这种男人我多的是,死个十几二十个的也不稀罕。”

叶星辉依然毫无反应。

韩文博笑道:“这倒也是。身边有一个死心塌地的,心里又想着一个脱俗出尘的,的确不需要第三个了。”

上官无汲脸色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随便说说而已,姑娘不必紧张。”韩文博沧桑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买卖。你把我感兴趣的讲出来,我也原价奉还。”

上官无汲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眼神有些古怪。

身边一个死心塌地的,心里一个脱俗出尘的,他指的是谁?

在她身边的当然是寒枫了,那心里的那个脱俗出尘的就是……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

“姑娘想清楚了吗?”

上官无汲深吸口气,道:“你们的破绽有两个。一是叶星辉中毒了。没有人接近过他,房内也没有香炉之类的东西,毒是哪里来的?答案只有一个:是我身上的。只要我仔细检查一下衣服,就不难发现你撒在我身上的毒粉。你故意让叶星辉来救我,然后再跟踪到这里想等他毒发时下手,还画蛇添足地毒死了布店的掌柜,想让人误以为叶星辉是到了店里之后才与他一起中毒的。白痴都知道你们用的是什么伎俩!”

“第二呢?”

“第二当然是叶红霜了!你以为找一个假的来就能骗倒我吗?”

韩文博惊讶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湖中人都知道,叶红霜是叶风的后人。这个昔日的武痴虽然没有绝技流传下来,但他的奇门内功心法不是代代相传吗?”

“这又如何?难道你抓着她的手腕脉门就能知道她有没有修炼过叶风的心法吗?”

上官无汲哂道:“需要那么麻烦吗?一个内功到家又精通药理的人头发怎么会这么黄?”

韩文博一愣。

“内功是要长年苦修的,你没看到我的头发乌黑闪亮,那么有光泽吗?更何况我还抱了她。常年与毒物和草药为伍的人身上竟然一点药味都没有,甚至还有水粉的香味,你真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你一样蠢吗?有的毒虫受到香味的刺激会反常,你不知道吗?”

韩文博不无意外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叹道:“原来你竟是心细如发的人。”

“少罗嗦!我要的答案呢?”

韩文博微笑道:“你的答案头头是道,而我的则简单多了,只有五个字。”

“你最好别耍花样。”

“头两个字是寒枫。”

上官无汲全身剧震。

他也认识寒枫!

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真的只是对付元泽林这么简单吗?

上官无汲的心里涌起不详的感觉,知道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可怕的阴谋之中。这个阴谋足以毁灭她,可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韩文博注释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上官无汲,悠然道:“死心塌地的这个已经有了答案,那么脱俗出尘的那个,相信也不用我解释你也猜到了。”

上官无汲瞪着他。

“寒枫这个名字除了你我,在场的人都没有听过。但这一个就不同了,他好歹也算是名人,对吧?”韩文博微笑道,“难道你想让我大声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想的是哪一位吗?”

上官无汲的脸一红。

脱俗出尘,她心里想的,名字是三个字的……

不!

他不可能知道!

一旁的青衣人突然冷冷道:“这样威胁一个女孩子,简直卑鄙无耻。”

上官无汲惊讶地看向他。

他在为她说话吗?

一旁的谭缪亦是一脸疑惑,显然也不知道韩文博在说什么,闻言忙道:“天兄息怒。这次……”

“这次就不劳天兄费心了,”韩文博接口道,“对付她韩某自有主意。”

天兄?

上官无汲惊讶地道:“你真的是‘义刀’天仇?”

青衣人没有回答,冷冷道:“既然如此,天某这就告辞。”说着将链子刀一提,就要离开。

谭缪一惊,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韩文博拦住。

“天仇兄先行一步也无妨,以后若有需要天仇兄帮忙的地方,还望不要推辞。”

天仇冷冷道:“我只会为你们杀一个人,这是我欠的。其他的事与我无关,最好不要来烦我,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在下明白。”

天仇一声冷哼,纵身跃上屋顶,瞬间不见人影。

谭缪惊讶地看着韩文博。

事情尚未解决就把自己的帮手给气走,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上官无汲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就能对付我?或则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能扰乱我的心神?”

“是否凑效一试便知。”

“你去死吧!”上官无汲咬着牙连人带剑往韩文博射去。

只要见过她出剑的人,都不难看出她这一剑远没有到达应有的水准。

韩文博轻松避开。

上官无汲手腕一翻,挽起一团剑花,一连刺出十三剑。

平时一剑就能杀敌制胜的人一连刺出十三剑后还未伤敌分毫,只能说明她确已心神打乱。

不会的!

他不可能知道她的心事……不!不是心事,她只不过是讨厌那个自以为脱俗的人而已……

“剑招乱成这样,你是杀不了我的。”

“少罗嗦!”

上官无汲咬着唇,剑尖抵地。整个人直射而起,长剑化为一片剑网,罩向韩文博。

冷静下去!你一定要冷静啊,上官无汲!这家伙只不过是故弄玄机罢了,你不能就这样被他吓倒。

清醒一点吧,白痴!

如果说这一刻她还能这样提醒自己的话,那么下一刻她就绝对做不到了。

韩文博在避开所有的剑招后只说了三个字。

三个绝对不应该他口中说出的字。

“南宫绝。”

上官无汲全身剧震,头脑顿时一片空白,手中的剑立即停了下来。

南……

南……

南……

就在她完全愣住的时候,韩文博突然凌空而起落到后方,冷喝道:“放箭!”

万箭齐发。

上官无汲猛然惊觉,急忙挥剑去挡,顿时方寸大乱。

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既密集又快速,她刚开始还能运用她超常的视力与听觉进行判断,但马上就感到力不从心。

最要命的是,他的心跳得厉害!

一剑斩断四箭,纵身避开身后的数箭,上官无汲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一边提剑护住胸前。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心“扑”“扑”狂跳,让她的脸像火烧一般发烫。眼睛看着飞来的剑,头脑却是一片空白。

全身猛地一震。

背后有人!

上官无汲大惊之下手腕回转,手中长剑自腋下穿出,往后刺去。

她的剑只刺到一半。

背上的穴道一麻,她的动作就顿了一顿。就在这一顿之间,韩文博已往她身上各处二十六位穴道。

好快的鬼手!

上官无汲还未有时间作出任何反应,就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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