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43】

姜阳朔被她吓得战术后仰,整个人都快被折腾出心脏病了。

岑思归却完全没工夫机会别人的态度,她浑浑噩噩活了快三十年,本以为大仇得报,原来都是笑话。

她抬头问:“景盛是不是没有疯?”

景琏停顿了一下,说:“没有,他一直都很清醒。”

这两个人你来我往跟打哑谜一样,姜慕凝眉心微皱,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题并不会太友好,拉着姜阳朔就想回避,刚侧过身子,就见岑思归突然爬起来,她心知不妙,想也不想就松开手上前扯住岑思归的衣领。

她下手的时机正好,再晚一点岑思归就要扑上去掐住景琏脖子了。

姜阳朔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总不能是他们家的人都体质特殊,就特别招变态吧?

岑思归的状态很奇怪,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中,外界有什么都无法影响到她。她哑着嗓子反问:“你想包庇他?对吗?你明知道他没有疯,你明知道他没有付出代价,你凭什么……凭什么包庇他?”

岑思归咳了一声,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整个人好像都被愤怒笼罩:“你对得起当年为了接你回家累到吐血的母亲吗?!你对得起她吗!你这是认贼作父!!!”quwo.org 橙子小说网

刚刚有多愤怒,现在就有多懵,姜阳朔和姜慕凝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僵,不是所有人都对别人家的隐私有兴趣的,何况这事听起来就很惨烈,没什么可探究的。

景琏抬眼看到姜慕凝死拽着岑思归的手,神色稍缓,他慢条斯理道:“阿凝,你先带姜阳朔坐一边去,别伤到你们。”

接着,他又道:“那本来就是我父亲,按亲缘说,你跟我母亲也没什么关系。”

岑思归眼眶通红,冷冷道:“你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景盛他出轨!他无能!他就是个废物!是逼死你妈妈的凶手,你现在倒是惦记亲情了,他用你威胁你妈妈回来的时候,想过你是他的亲儿子吗!?”

景琏的目光颤了一下,姜慕凝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波动。

景琏算是被岑思归养大的,这事甚至连姜慕凝也是第一次知道。

景盛和景夫人岑诺的婚姻开端非常童话浪漫,但结局却并不如童话一般美好。

家世眼界造成的差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抹除的,即使凭心而言岑诺已经是极其优秀的姑娘,名牌大学、小富之家、长相精致秀丽,性格也开朗大方,但是很多场合并不是开朗大方就能镇得住场子的。

景盛爱她的活泼热情与众不同,却又因为她憨直天真而感到丢脸不满,后来没守住初心出轨,也是巧合,那向家小姐因为体弱常年住国外,并不清楚景盛已婚,他也不说,就这么阴差阳错误会到生下向瑾。

岑诺还在为丈夫积极改变自己呢,骤然得知这个晴天霹雳,当即就要离婚。景盛是真的爱她,但也是真的自私,死活不同意离婚,岑诺也是性烈如火,他不愿意离婚,她自己就走,孩子都留下不要了,只说要赚钱离婚夺抚养权,只有岑思归察觉到异样,偷偷躲在后备箱跟岑诺离开了。

岑诺性倔,景盛又傲,一个咬死了不低头,另一个拼死了不放手,直到因为一次误会,景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挂掉了岑父报丧的电话,岑诺失去了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身体被彻底压垮,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吐了一口血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岑思归的家世很复杂,岑父是浪子,打小就没父母,在孤儿院被一个姐姐养大,后来成了家也没忘了联系。那个姐姐苦命,好容易有了个幸福的家庭,丈夫早早去了,公公婆婆因为重男轻女直接将她和女儿赶了出去,而那个女儿因为早期无人管教,过于缺爱,早早辍学和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谈恋爱,怀上了自己都不确定父亲是谁的岑思归。

岑思归从出生起就没人要,岑父的姐姐一开始还带着她,后来也病重有心无力了,她被踢皮球一样扔来扔去,对家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烈,岑父也是好心,在姐姐去世后把女孩接了过来照顾。景盛那时想着景琏一个人孤单,给他收养一个姐姐陪他玩也好,就主动提出和岑诺收养这个孩子,谁知道刚收养没多久,家就又散了。

岑诺是唯一一个给她母亲般温暖的人,岑思归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手,她和岑诺离开景家的时候也不过八岁,就已经被抛弃过很多次了,她性格阴郁,医生判定她有抑郁倾向,又已经年纪不小了,知道岑诺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个家,当然,岑诺也没有让她失望,即使带着孩子打工一口饭都吃不上,也没让岑思归委屈过。

岑诺是死在异乡的。

她死前做梦也想回家,回去见见疼爱自己至深的父母,说一句对不起,自己没有过的很幸福,让父母担忧了。可她没有这个机会,她甚至连自己朝思夜想的儿子也没见到。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岑诺死前一直看着门外,眼里满是眷恋不舍,岑思归不知道她在留恋什么,但却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家又要没了。

她又要成为被抛弃的古怪小孩了。

岑诺最后拉着她的手,眼神很复杂,如果她这个时候怀有一丝私心,哪怕是开口说一句帮我照顾好你弟弟,对自己提个要求,或者自私一点为她自己着想一些,岑思归也不至于疯魔到现在。

她只是抓着岑思归的手,满眼的担忧,不断说,照顾好自己,回你外公身边去,不要难过,好好生活。

这句话岑思归记了一辈子。

逝者不再强求,可生者又怎能忘怀?

岑思归在那天起彻底疯了。

景盛爱屋及乌,将她接回景家照顾,很多医生都判断说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和攻击倾向,可岑思归觉得那都是胡说,她很清醒,怎么会有抑郁症患者这么清醒呢?

她筹谋了十几年,毁了自己,也毁了景琏,可就是没能毁了景盛,凭什么?

景盛工作忙,很少能照顾到家庭,宁逸毕竟是表叔,也不能把孩子接到自家久住,景琏就跟着岑思归长大。

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可却总是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初景琏和她一样偷偷跑出来,岑诺是不是就能直接带他们回家乡,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伤不到罪魁祸首,就迁怒别人。

可情绪常常难以控制。景琏跟着她,从小到大哪怕对陌生的小姑娘产生一点好奇,就会被她疯狂辱骂责罚,她总是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景盛出轨的龌龊又可悲的面孔,又透过这张面孔看到岑诺哭泣绝望的脸。

她要将景琏掰正成她希望的绅士模样,是能保护岑诺的模样,哪怕是亡羊补牢,她也不希望岑诺的孩子完全受景盛影响,生出那些龌龊肮脏的念头。

岑思归是在景琏接受相亲后决定对景盛下手的。

这孩子算是她养大的,她对景琏很了解,知道那是心动好奇的模样,自己已经不需要再操心,或者景琏也不稀罕她操心,总之,她没有任何牵挂了。

她在岑诺忌日那天拿着刀闯入景盛的房间,想要彻底做个了解,却在争斗中两败俱伤,等她醒来的时候,景琏就说景盛撞到了脑袋,又受了刺激,疯了。

这么多年不是没怀疑过,岑思归一直闹着要见景盛,景琏都不肯,后来向瑾过来证实了景盛确实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后才算消停,她们都有同一个仇人,向瑾又何尝不恨害的生母身败名裂的景盛?

可如果景盛确实没疯,那她这么多年岂不就成了个笑话?

岑思归一直以为景琏是通过宁逸帮扶和姜家助力才坐稳江山,但如果是通过外力勉强坐稳,他不该有余力腾出手来帮姜家,毕竟这强力外援出事,第一个造反的就是景琏压不住的元老们,就算有宁逸压着,可宁逸已经即将退休,宁家的继承人和景琏的关系可称不上多亲密。

但那些人老老实实,景琏不仅能腾出时间去旅游,还能抽出自己的底牌去帮姜家,这又哪里有一点勉强的样子。

岑思归闭上眼,压下眼里的猩红,她浑身都在颤抖,仇恨几乎能益出身体,可同时悲哀也在阴魂不散地缠绕着她。

她这一生,活成了什么?

岑思归踉跄着后退一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的语气终于软下来,没有平时那份歇斯底里的疯狂尖锐,但其中的悲伤委屈却让她更像个迷茫无辜的孩子,好像这二十年来她没有长大一岁,还是那个哭着要家的小姑娘。

她说:“你们……你们,把我妈妈还给我……”

“把我的家还给我……”

可就算一个人再神通广大,也没法变出一个家来。

景琏默默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岑思归显然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转身回头推开门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消失的彻底,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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