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十二 章 不要拒绝，好吗？
时光在日升月沉里继续着，它不动声色地掩埋着人们的喜悦悲伤，使它们最终变得了无痕迹。
但是，有些痕迹长在了心里，随时间风化日渐坚固，比如文晓雪心中的任一晨。但这坚固的痕迹已不再是当初心心念念的某人某事某物，而是隔着斑驳的岁月的那时的自己。
文晓雪带着因分离变得更深沉的悲伤踏入了她梦寐以求的j大校门，李敏也顺利考入m大，同考入m大的还有那个总和李敏拌嘴的张迎春。
m大离j大并不算远，只隔着两条街道，一如文晓雪和李敏最初相识时两家的距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李敏是文晓雪能感觉到的最触手可及的温暖。
吴大勇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进入了j大体育系，这个消息是李敏告诉文晓雪的，在任一晨与吴大勇之间，李敏毫无疑问更倾向吴大勇。
军训结束后第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文晓雪和舍友们逛了一天街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半了，大家还来不及展示“战利品”便一个个着急忙慌地洗漱起来，十一点熄灯，大家要抢在熄灯前整理完毕。
舍友林梦薇正对着宿舍电话机旁的镜子梳头，听到电话铃响迅速接了起来，她有个在外地的男朋友，两人每天必煲电话粥。
“文晓雪！你的电话！”林梦薇一脸失望地对着走廊里就要转身进入盥洗室的文晓雪喊。
文晓雪不情愿地拿着装了洗漱用品的脸盆又折返回来。
爸妈打电话一般都在十点前，应该是李敏吧。她心想。
“喂？”文晓雪接起了电话。
听筒里一片沉默。
“喂，请问你是谁？”
依旧沉默。
文晓雪惊了一下，任一晨的名字闪过她的脑海又瞬间被否定了。
“喂，你是谁啊？不说话挂了啊？”她有些不耐烦了。
“别呀！你猜！”
“吴大勇！你怎么知道我宿舍电话号码的？”文晓雪听出了吴大勇低沉的嗓音。
“我是谁啊，什么不知道！”吴大勇在掩护他的“战友”。
不用再问了，除了李敏不会有别人。
“你有事吗，没有我挂了啊，快熄灯了，我还要洗漱。”文晓雪对吴大勇刚刚刻意的沉默有些生气，尽管她知道他不过是开个玩笑。
“等等。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算是祝贺你考入理想的大学。”
“我也应该祝贺你的。嗯，那……好吧。”文晓雪想了想，觉得他们毕竟在同一所大学拒绝不太好就答应了。
“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在校门口等你。”
“好，拜拜。”文晓雪挂了电话。
“晓雪，有情况啊？谁的电话？是男朋友吧。”林梦薇一脸八卦地问，她在旁边边涂洗面奶边听，听了个大概。
她现在的样子真对不起她那个诗意的名字。
“不是，就是个高中同学，别瞎说。”
“高中同学一开学就约你吃饭啊？骗谁呢！”
“骗你干嘛，有男朋友这么光荣的事还用藏着掖着！”上了大学的文晓雪不知不觉间活泼了许多。
“男朋友啊？当然不用藏着了，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其余的两个舍友张凡和申静也凑了过来，她们显然断章取义了。
“什么呀，还能不能听懂人话啊！”文晓雪抱着脸盆落荒而逃，三个女人一台戏，她可不想陪她们唱戏或者被她们当戏唱。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文晓雪还没走到校门口就看到吴大勇很惹眼地站在校门正中间，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很是目标明确，文晓雪一眼就看到他了。吴大勇当然也看到了文晓雪，他冲她微笑着挥手示意她过去。
文晓雪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一个男生“约会”，尽管它不能算约会，但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她带着怕被熟人撞见的尴尬目不斜视地“路过”吴大勇径直向校门外走去。
“哎，文晓雪，你到哪儿去呀？我在这儿！”吴大勇在后面追着喊。
文晓雪没有理他，继续朝前走，步子迈得更急了些。
出了校门走了很长一段路文晓雪才站定，吴大勇跟得紧又有点着急差点撞上文晓雪，他迅速闪开了身。
“你怎么了？走那么快干嘛？”
“没，没什么。就是，不太习惯。”
“你要是学田径一定比我强，我都跟不上你。”吴大勇知道文晓雪指的是什么，岔开话题。
“我们去哪儿吃饭？”文晓雪问。
“再往前走一段路有家肯德基，我们去那儿怎么样？”
2001年肯德基之类的洋快餐在中国的中小城市还算是新鲜事物，尤其是对文晓雪这种从小地方出来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会不会太贵了，要不换个普通饭馆吧，学校旁边的小食城有几家就不错。”其实文晓雪是想去的，她还从来没进去那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漂亮的快餐店吃过饭，但她又觉得里面消费太贵不舍得。
“别瞎客气，第一次请你吃饭当然要吃好的了。小食城嘛，以后再去。”听吴大勇的意思似乎还有下次。
“一次就好，哪能总让你请客。”文晓雪赶紧堵上吴大勇的后路。
“谁说总是我请，下次你请，请客吃饭也要礼尚往来嘛。”
文晓雪知道这话只是吴大勇想要接近她的借口，想要说什么却忍住了。
上次拒绝了吴大勇后她总觉得对他有些亏欠，这让她常常不好意思态度过于强硬。可是有什么办法，喜欢和不喜欢都是勉强不来的。
两个人沿着校门一侧的林荫路并肩走着，这算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正式”单独相处。文晓雪觉得尴尬便走慢了些跟在吴大勇后面，吴大勇见她慢下来也放慢脚步陪在旁边。
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肯德基在马路对面，人行灯亮着显示还有十多秒。
“文晓雪，快点，来不及了，我们跑过去！”吴大勇说着很自然地拉起文晓雪的手带着她往对面跑。
吴大勇的手隔着文晓雪薄薄的衣袖传递着一种并不熟悉的粗糙的温暖。文晓雪挣脱他的手独自跑过了马路，内心混杂着不情愿、不好意思和一些莫名的情绪。
过了马路，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一时情急，不好意思啊。”吴大勇红着脸说。
“没，没什么。”文晓雪的脸也红了。
尽管t市是省会城市，尽管恰逢午饭高峰，这家肯德基里却顾客寥寥。
吴大勇替文晓雪拉开不染纤尘的玻璃门把她带到靠窗一侧的座位前说：“坐这儿怎么样？可以看看街景。”
“好。”文晓雪坐了下来。
“你等等，我去拿餐单来。”吴大勇说完去了前台。
文晓雪抬头看向窗外，初秋正午失去了灼热的暖暖的阳光散射开来，闪着麦芒似的七彩光，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流在阳光里流动着，被镀上一层温和的淡金色。玻璃窗外的世界仿佛被过滤了一般，宁静、幸福而诗意，那是我们想象中的别人的生活。
看着闪过眼前的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文晓雪心想：不知道任一晨现在在哪，我们会不会某一天也在这样的人潮里偶然相遇？如果再相遇，他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开……
“喂，文晓雪，想什么呢？”吴大勇拿着餐单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文晓雪像是突然被惊醒了。
“看看你想吃什么，随便点。给你一个‘宰’我的机会，机会难得，过时不候。”吴大勇笑着，灿烂一如窗外的阳光。
“那好，你别后悔。”文晓雪接过餐单，上面的单品差不多都要二十几块，套餐则多在三十以上。当时，普通的饭馆三十块足够两个人吃饱了。
“我要一个香辣鸡腿堡吧。”文晓雪指着最便宜的汉堡包说。
“一看就是跟我来虚的，这是你的饭量吗？还是我帮你点吧。”吴大勇拿过餐单又颠颠儿地跑去了前台。
“我不饿，你别点多了。”文晓雪在他身后嘱咐。
吴大勇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看着“专业”地点着餐的吴大勇，文晓雪这才发现他今天的穿着有些不同：平时总穿的运动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一条颜色稍浅的牛仔裤搭配着一双棕色皮鞋，时尚又不乏品味。这样的“装备”在吴大勇身上是很少见的，至少文晓雪从未见过。
不一会儿，吴大勇“满载而归”，托盘里盛着全家桶及两个汉堡、两杯饮料、两个圣代，文晓雪点的小汉堡放在角落里完全是个陪衬。
“吃吧，不够再点。”
“这，得多少钱啊？我们又吃不完。”
“吃不完兜着走啊，让你舍友也尝尝。”吴大勇天生是拉拢关系的好手。
“你今天怎么变了风格？”文晓雪吃着她的汉堡指了指吴大勇的衣服。
“哦，上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总穿运动服吗？我咨询了专业人士，据说你们文科女生喜欢这种风格，你喜欢吗？”
专业人士也就是李敏。
“挺好的，帅了不少。不过冷不丁见你这样穿还以为你要去相亲呢。”文晓雪逗他。
“这不正相着呢吗，你说会不会成功？”吴大勇看着文晓雪的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别胡说。”文晓雪掉进了自己挖的“陷阱”，心里后悔刚才不该说什么“相亲”。
“我没胡说，真的。如果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如果我以不同的面貌出现，我们会不会有可能，你会不会喜欢我？”吴大勇认真地看着文晓雪，眼睛里有渴望。
文晓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了头沉默。
“如果，如果没有任一晨呢？”吴大勇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句藏在心里原本并不打算问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文晓雪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李敏告诉我的。她说不想看着你这样陷在无望里，想让我劝劝你。”
“我没想到她连这个都会告诉你。”文晓雪不愿内心最深的伤痛被人看到。
“你别怪她，她也是为你好。”
文晓雪抬眼定定地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没有如果。他好像长在了我心里，没把他清除之前我可能没办法接受别人。”
“你为什么这么死心眼儿？快三年了，他心里但凡有一点儿你，你们早在一起了。”吴大勇试图点醒文晓雪，言语间多了责备的意味。
“你不要再说了。我只能说，对不起，我不……”文晓雪不想听他的“教训”，口气硬了起来。
“不要说拒绝好吗，给我留一点希望。”吴大勇突然截断了文晓雪的话，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我会等，等到他在你心里消失，等到你能接受我。”
“吴大勇，谢谢你愿意这样对我。可是，也许我不值得，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固执、倔强、脾气坏。时间长了，我迟早会走出你的想象的。”看到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在她面前这样低声下气，她真的于心不忍。
“晓雪，也许，我的固执也超乎你的想象。”吴大勇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文晓雪。
两人最终沉默了下来，默默吃完饭，又默默走回学校。
临分别，文晓雪把一直抱着的没吃完的全家桶塞给了吴大勇，吴大勇拗不过她便拿了回去。
“晓雪，我希望你至少还能把我当朋友。”吴大勇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头说。
文晓雪点点头，匆匆进了宿舍楼。
回到寝室，吴大勇打开全家桶分给舍友，发现用两层餐巾纸包裹着的三十块钱静静躺在里面。吴大勇心里陡然一凉，不由地涌起悲伤：她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