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山间霁夜·启程

韶光飞逝,沿着劫州金沙江的快马驰道,有白马飞快,载着一男一女,蹄间三寻,驱雷掣电,一路翻山越岭,穿林跨涧,向北疾驰,往刀州进发。

劫州与刀州之间千沟万壑,山高水险,通行来往颇为不易。

两地之间有那鼎鼎大名的五尺道,修筑在山崖险嶂、深壑危峰之间,路陡且窄,蹉跎不平,极为崄巇难走。

男女两人急着赶路,不走五尺道,走上劫州与刀州之间的三马飞阁。

三马飞阁乃朝廷禺司修建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快马栈道,可容纳三马并行,三马聚首。

马行其上,脚下不是穷谷深渊便是洪涛浊浪,令人惊心炫目。

一个不小心溜了缰,马失前蹄,掉入悬崖或者浩荡江水当中,必无幸理。

为保贡赋廷令通行无阻,禺司又在金沙江各处险滩上疏浚凿险,修筑了两州之间的航道,保证水路通行无阻。

速度正快,白马奔驰于三马飞阁之上,一侧悬崖绝壁,壁立千仞,下面金沙江激流浩荡。

再北上三百里便是渝州,到了渝州可由水路到达神姬。

通过三马飞阁,来到一处小坝子,白马载着两人穿行于疏林小峰,田埂土垄之上。

疾驰了大半天,风尘仆仆,两人立马山顶,暂作歇息。

头上晴空一碧,上下清明,四外峰峦耸翠,群山起伏,远处横黛笼烟,山容浩渺。

听见涛涛水声,山顶下方一侧金沙江浪翻潮涌,洪波浩浩,激起的浪花映着朝日,波光粼粼,隐现虹霞。

马上男女并头细语,耳鬓厮磨,指说欢笑,人是英雄,马是龙驹,女儿是佳人,不是别人,岂不正是花立人与夏梗织!

夏梗织轻抚白马,笑道:“好丈白!好丈白!你是世上最厉害的马儿!最厉害最厉害的马儿!”

白马登时仰首昂鬣,一声嘶鸣穿云裂石,响彻碧霄。

花立人跃下白马,将夏梗织抱了下来,揽在怀中。

夏梗织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抬头问道:“立人哥哥,我爹娘跟你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同意你把我带走?”

花立人眺望远方,说道:“你爹娘让我把你好照顾好,我说一定一定会把你照顾好,他们便让我把你带走了。”

夏梗织道:“那你真的会好好照顾我吗?”

花立人低头注目,眼中藏着无限深情,说道:“当然会照顾好,眼皮上供养,心坎里温存,无微不至。”

夏梗织紧搂着,脉脉含情,柔声道:“那你不能欺负我。”

花立人笑道:“偶尔欺负一下。”

山风打在脸上,甚是惬意。

花立人说道:“你把什么给香儿了?”

夏梗织道:“我的仕女剑。”

花立人问道:“香儿会剑法吗?”

夏梗织说道:“我教了她三招防身招数,别人轻易欺负不了她。”

花立人笑道:“那孟敬声可就惨咯,他不是纪志香的对手,一定会被欺负。”

夏梗织咯咯娇笑,貌比花娇,又问道:“立人哥哥,那我们还要去三浪诏吗?”

花立人道:“当然要去,竹刹婆前辈给你的令牌带了吗?”

夏梗织点点头道:“带了,放在我的包裹里。”

花立人道:“竹刹婆前辈说让你去找三浪诏,可没说什么时候去,既然没有说,无论什么时候去,都是缘法。”

夏梗织接口笑道:“既然是缘法,我们晚去还是早去都无有区别了。”

花立人又问道:“你爹娘又跟你说了什么?”

夏梗织脸泛红霞,星眼微扬,说道:“我爹娘让我不能欺负你,还让我把你照顾好。”

花立人笑道:“那你可会欺负我?”

夏梗织娇嗔道:“才不会哩!”

花立人正色道:“那我便欺负你了!”轻轻在玉靥之上香了一下。

夏梗织脸上羞红,顾盼神飞,想起什么来,又说道:“立人哥哥,我娘还说,让我去贺兰山瞧瞧。”

花立人不解,问道:“为什么去贺兰山?”

夏梗织道:“我娘就出生在贺兰山呀,不过我没有去过贺兰山,也没有见过我外祖母外祖父,我娘让我去看看他们。”

花立人心想,贺兰山在九州之北,花田府在九州之南,织儿娘亲可算远嫁万里了,想了一下,说道:“你去贺兰山,又未见过他们,那他们怎么认识你呢?”

夏梗织道:“我娘说,去贺兰山找到一家姓胡的人家,只要说是胡樱桃的女儿,他们就会明白了。”

花立人问道:“你娘姓胡?”

夏梗织道:“对呀!我娘叫胡樱桃!我爹是夏伯乐!”

花立人脑海之中登时想起夏梗织家中那张屏条的七个字,心中默念:“月上樱桃出梗织。”终于会意,心下莞尔,脸上带笑。

夏梗织道:“立人哥哥,你知道我爹娘为什么会答应你带我走吗?”

花立人道:“为什么?”

夏梗织道:“我爹曾经带着我娘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去过很多很多地方,现在轮到我了,让我也出去看看,有你在我身边,爹爹娘亲可安心哩。”

花立人笑道:“真的安心?我可被毛贼打伤了。”

夏梗织登时带笑轻嗔,紧紧挽着胳膊,依偎身边。

花立人说道:“织儿,如果你爹娘真的不答应我带你走怎么办?”

夏梗织道:“不答应也要答应。”

花立人道:“一直不答应呢?”

夏梗织抬起头注目,说道:“那我就哭死了。”

花立人笑道:“他们不答应,我就把你抢走。”

夏梗织嗔了一眼,心中好笑,含情凝睇,问道:“立人哥哥,如果我不听话,你会把我丢下吗?”

花立人没好气,说道:“傻丫头,你知不知道我俩叫什么?”

夏梗织深情道:“双子开阳。”

花立人道:“是也是也!老天爷安排好了,说我们两个是双子开阳,比目同心,天上星星不分开,我们不分开,天赐良缘,那可是丢不掉的。”

夏梗织闪闪泪花道:“万一丢了呢?”

花立人道:“那我就把你找回来。”

夏梗织又道:“找不到呢?”

花立人轻轻在女子脸上一捏,假装板起脸孔,说道:“比目同心,又怎么会找不到。”

夏梗织嘻嘻一笑,满脸生花,泪落而下。

日上峰头,晴岚当空,两人起身,准备出发。

夏梗织道:“立人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花立人道:“带你回家。”

夏梗织道:“回家之后去哪里?”

花立人笑道:“你想去哪里?”

夏梗织伏在花立人怀里,想了一会,说道:“我想看云尊的云。”

花立人道:“这是天下四绝的云,在云隐山。”

夏梗织又道:“我想看吹风中草原的草。”

花立人道:“这是天下四绝的草,在燕云。”

夏梗织侧头沉思,又道:“我还想去看昌蒲海的雪。”

花立人笑道:“这是天下四绝的雪,不过昌蒲海在越赞洲,那是天下最遥远的地方。”

夏梗织道:“最遥远的地方不就是天涯海角吗?”

花立人心下一突,顿生柔情,轻声道:“那我就陪你去天涯海角。”

同心相应,四目交投,脉脉是深情。

花立人又问道:“天下四绝还差一绝,你不去吗?”

夏梗织笑道:“那是沧浪洲的水,就在劫州,我们可以回来的时候再去。”

花立人又道:“你不是要走英雄之路吗?还去不去?”

夏梗织登时眉轩色举,说道:“去!”

花立人道:“还记不记得想去哪里?”

夏梗织娇声道:“我要去大草原!”

花立人道:“那我们就走草满别路。”

夏梗织又说:“我要去西域。”

花立人道:“去西域有很多条,可以走老河故道,抵塞道,闯僻道。”

夏梗织忙道:“我想走闯僻道!那是张骞凿空西域的英雄之路!”

花立人笑问道:“想不想上仙昆?”

夏梗织娇声道:“想!那是登龙道!天下最难走的路!我要走完天下所有英雄之路!做那汉马英雄!”

花立人一愣,问道:“什么是汉马英雄?英雄便英雄,我怎未有听过汉马英雄?”

夏梗织笑道:“就是汉马英雄!汉马英雄!汉马英雄!”

花立人笑道:“要去这么多的地方,把天下都走遍,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夏梗织道:“走不完就一直走。”

花立人道:“走一辈子吗?”

夏梗织道:“就一辈子!”

许下山盟海誓,儿女情长,深情若渴,尽在欲言不语。

四唇相接,鸳鸯交颈,直吻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又上白马,花立人一声吆喝,奋蹄扬鬃,追风逐电,往北疾驰!

双子开阳远去不久,山顶上微风过去,三个耄耋老者鬼神不测,聚而成形!

两个老翁一个老妪,神仪内莹,宝相外宣,仙风道骨,气象不凡。

老妪说道:“云摩子,你在辟水洞中破了宝笈仙尊的障眼法,把三件珍宝交给双子开阳,为何不顺便将珍宝的来历与用处告知他们?”

云摩子道:“无需急急,来日方才,他们自会领悟个中三昧。宝笈仙尊在宝镜天湖之内设了聚灵阵,自来聚灵阵有缘则开,正等双子开阳到来,不过要不是有你竹刹婆给两人护法,抵御那的聚灵阵的天雷,他们怕是要有苦头吃了。”

竹刹婆道:“你倒好算计,却让我费那精力抵御天雷,花立人晕倒之时,你又对那小姑娘说了什么?”

云摩子笑道:“花立人桃花正盛,我只是让小丫头看住他,可别把他弄丢了。”

另一老翁说道:“云摩子也管姻缘,成了月上老人了?”

云摩子道:“双子开阳倘若不结良缘,世上有情人又怎么成眷属,你龙杖翁一生无羁绊,以为行囊裹足,便连行囊也丢了,只要一根龙杖足亦,又怎懂其中之妙。”

竹刹婆道:“龙杖翁,那青丘尾和骆翼骥身上的契禁印什么时候解开?”

看那龙杖翁,一身破旧补疤麻衣,苍颜鹤发,手中拄着龙头拐杖,杖身上三火表记若隐若现,倘若夏梗织与纪志香在此,一定能一眼认出,却不正是在茶馆遇到的老者!

龙杖翁起了个先天神数,沉吟半响,脸上神色严重,说道:“青丘尾和骆翼骥终将羁绊成两人魅影,这倒不消得虑。”

竹刹婆又道:“其它几兽呢?”

龙杖翁道:“劫数在即,天命难违,全靠其人能否造化了。”

竹刹婆道:“云摩老头,那九个劫数之人你告诉两人了吗?”

云摩子道:“天机不可泄露,两人的路还很长,一定会遇到他们的。世道有轮回,天地亦有始终,昔日大禹以通天之力化解洪水猛兽之灾,又过了万二千年。一元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每万二千年则是小元,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小元之时,正是劫运大动之时!劫难当头,天命难违,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靠他们了。”

目视双子开阳远去,三人更不再说,一阵风掀来,又随风而散。

那三马飞阁之上,双子开阳正纵横快意,如影疾驰,殊不知道,无数的冒险已在前方,正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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