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山间霁夜·渚烟1

夏梗织与纪志香在茶楼耽搁了一阵,不等说书先生说完,忙下茶楼,往渚烟楼跑去。

两人从茶楼出发一路向北,穿过大街小巷,欢声笑语,丝竹鼓乐之声处处,不一会来到渚烟楼。

楼前一大片广场,到处兵甲戒备。

见华表撑天,张灯结彩,锦旗飘飘,仪仗双双,有人来人往,嬉戏闲游,成群结队,非常热闹。

抬头一看,独立高楼赫然入目,坐北朝南,背依高崖,拔地直上,从上到下挂满了无数亮的彩灯,火树银花,直入九霄,赫赫巍巍,唐哉皇哉!

果然不到渚烟楼,不能真正体会它的气势。

两人感叹了一阵,穿过楼下广场,到了大门之前。

抬头见渚烟楼背后峭壁之上的三个擘窠大字:渚烟楼。

又看渚烟楼大门之上的匾额,六个龙飞凤舞的大金字:天下第一楼。

门前照例有官府的人重兵把守,一色鲜明锦衣,挺胸凸肚,顶盔披甲,倒也神气。

进门之前盘查了一会,检查柬帖,照例不许携带兵器,两人顺利无恙进去,跨过大门,眼前登时一亮。

灯火辉煌,美轮美奂,矞矞皇皇,气象无穷。

人流熙来攘往,繁声鼎沸,耳中听来是笑语,眼中所见是热闹,又是一番不一样的境界。

纪志香兴奋道:“果然花朝节的渚烟楼才是最美的!”

迫不及待拉着夏梗织便往楼上跑去,一层又一层,穿行人流,摩肩接踵。

笙歌处处,欢声笑语,鼓乐丝竹随处送到,目不暇接,耳不遐闻,妙穷难尽。

纪志香气喘吁吁,边跑边道:“咱的柬帖能直通十层,不过人满了就不给上去了!”

夏梗织问道:“十层之后上不去吗?”

纪志香道:“那是官老爷们待的地方,一般人可上不去,有柬帖也不行。”

两人一口气爬上了七层,眼中所见,人影攒动,已经人满为患。

纪志香香汗淋漓,大口喘气,拉着夏梗织还要再走,楼梯口处被守卫拦住,已经不许再上,好说歹说,用尽好话,守卫硬是不肯放行。

两人无法,看七层即将满座,赶紧找了张桌子坐下。

夏梗织也颇好奇,四下看看。

楼层方圆颇广,到处张灯结彩,丹楹刻桷,雕梁画栋,各种陈设点缀。

一侧是楼栏,极目远眺,可见一城灯火,群星璀璨。

所见整齐有序,疏落有致,足见匠心布置。

有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官差穿行其间,巡逻弹压。

人影憧憧,跑堂堂倌穿插来往,端茶倒水,动作娴熟利落。

夏梗织看那堂倌,笑道:“还是这卖茶的会打主意,在这种地方做买卖,既赚了银子,末了又欣赏了好景致,果然才是最上算的哩。”

纪志香脸上悻悻,上不得高处,十分不乐意。

夏梗织给纪志香轻轻拢了拢云鬓,笑道:“傻香儿,只要上了渚烟楼,便没多大区别了,现在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你不开心,不就白来了。”

纪志香抽抽鼻子,要哭不哭的样子,说道:“那你可不能怪我。”

夏梗织笑道:“我怎么可能怪天下最好的小香香呢!呸呸!小香香是孟敬声叫的,我怎么能叫呢!”

纪志香脸上羞红,笑骂了几句,当时回嗔作喜,要了一壶茶,半杯下肚,笑意盎然,又拉着夏梗织到处溜达。

走到临栏一侧,晚风送爽,披襟迎风,襟怀大畅。

居高临下,目穷千里,整个花田府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辉煌,灿若晨星,火树银花不夜天,与天上繁星相映成趣,无限佳趣。

夏梗织只觉境界奇妙,心起波澜涟漪,情不由己。

纪志香手指着一侧梯子,人语笑声喧哗,大声说道:“那就是升云梯,不用人来拉,自动就上来了!升云梯里面有乌宏,那是朝廷的禺司所淬炼的一种精石,可神奇了!”

那升云梯正往上升,轧轧作响,外面木架围裹,工细非常,看不清里面。

夏梗织早听说过乌宏的大名,百炼精石,妙用无穷,传闻乌宏扣在禺司特制的劫卢服之上,翱翔青冥,可登天上!

她正在悬想,身子一动,又被纪志香拉走,指着另一处,说道:“那就是当年大才子徐尊词题词的地方,诗还在那呢!”

循着手指看去,红漆石柱上是一首行书五绝,诗云:

风云多赏会,物我具忘怀。

难为登高楼,破甲竟重生。

笔力遒劲,如走龙蛇,别具气势,不愧九州第一才子,盛名无虚。

纪志香又指着道:“织儿你看,那三个悬崖大字,是不是真的很大!听说是一位高人前辈用剑刻出来的,这山崖这么高,在悬崖上刻那么大的字,那不是要飞在天上?”

夏梗织又看那雕刻在峭壁之上的‘渚烟楼’三个大字,浑厚有力,灵动流逸,单是一个字便有十丈方圆大小,果然在楼上看比在楼下看更具气势。

她忽而忍不住抿嘴一笑,自己生于此,长于此,怎么反倒是香儿老马识途,给自己指点。

两人看了会又重新坐下,喝口茶。

周围人声如潮,笑语喧哗。

纪志香古怪精灵,眼咕噜一转,不知又打什么主意,问道:“织儿!小恍又跑哪去了?”

夏梗织道:“未进城来,不知又去哪儿玩了罢,放心吧,谁也烤不了它。”

纪志香脸上神情狡黠,眉毛一挑,又问道:“早上你被人救回来之后,不见那救人的大侠,当时一问,你就遮遮掩掩,什么不肯细说,现今可跑不掉了,快从头说来!快说!”

夏梗织登时脸上飞红,忙道:“我哪有不肯细说,人家有事先离开了,我怎么知道去了哪。”

纪志香道:“那你为什么脸红!只要你脸一红,就一定有古怪!”

夏梗织道:“我没有脸红!我热!”

说没脸红,玉靥简直比灯花还灿烂。

纪志香不依不饶,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你一定知道!”

夏梗织道:“花立人,花开的花,顶天立地为人的立人。”不敢直视纪志香,端起茶喝干,眼神闪烁,脸上红缨欲破。

纪志香嘿嘿一笑,双眸炯炯逼视。

她柳眉倒竖,当时劈口道:“夏梗织!你露出破绽了!”冷不丁黏过身去,在夏梗织身上一阵嗅嗅。

夏梗织大窘,推不开纪志香,坐立不安,十分局促,忍不住娇笑。

她觉得不大庄重,又急忙敛容,脸上绯红。

纪志香搞怪了一阵,哼哼道:“小阿织!我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吃同一口饭,你有什么心事,可是一点一点都瞒不过我!”

夏梗织没好气道:“我能有什么心事,要是有的话,那就是我家小香香的心事。明天我便让孟敬声去提亲,说我家小香香,日思夜想,每天望岁般盼他登门。经常说,‘孟敬声真是呆子,枉费姑娘一片真心,早晚不和他干休!’保证第二天孟敬声便敲锣打鼓,抬着大红花轿将你接走,让你们早成美眷,这你该称心如意了罢?”

纪志香登时面红而过耳,羞不可遏,赶紧啐了一口。

听闻钟声传来,铛铛连响,铿锵有力,入耳清越。

众人登时耸动。

纪志香不顾再说,赶忙拉起夏梗织,手脚都快,拥了到了栏杆边上。

亥时已到,良辰有好景,便是放花灯的吉时。

众人都一窝蜂齐聚了楼栏边儿,摩肩接踵,你拥我挤,延颈眺望。人语喧哗,人人脸上神色飞舞,都是期盼,按捺不住激动。

一声巨大的号角声呜嘟嘟响起,冲上夜空,回响不绝,云衢荡漾。

纪志香兴奋道:“织儿!织儿!要放花灯了!要放花灯了!”

号角声一落,余音还在缭绕,举目远眺,花灯点点,登时齐放!

看整个花田府城郭之中,花灯宛若雨后春笋般纷纷冒起,白云出岫一般,冉冉沉浮,弥望一大片,漫天着地,云舒霞卷,徐徐上升。

耀彩腾辉,百紫千红,光辉灿烂,伴随着夜风吹拂,灯火幻灭,陆离斑驳,逐渐布散开来,排天如潮,参差上下,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

不消多久,整个花田府顿时成了一片夏萤星火的海洋,掩映云层,上烛霄汉,与银河同舞,与皓月争辉,简直蔚为大观!

人群寂静无声,沉迷其中,如醉如痴。都不说话,心中通诚默祝,暗暗祷告。花灯带着人们的心愿,说与天上的仙人知,让仙人施显济众,使人如愿以偿。

号角声再一次响起,呜嘟嘟冲空,众人惊醒,恍然如梦。

一声欢呼,管弦四起,歌舞江山,上下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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