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巨神峡·黄昏

夏俞年接过酒瓶,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突然深吸几口气,仰头就干。

咕噜咕噜几口下去,他急忙捂住嘴巴,憋的满脸通红,然后强咽下去,大口痛饮,涓滴不剩。

夏俞年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眸子迷离没有焦距,手中酒壶掉地,滚到了一旁。

咚的一声,他霍地倒地不起,不省人事,众人哄堂大笑。

壮汉把夏俞年拎回桌子,径自离去。

夏梗织忿忿不平,大想拍案而起。

花立人示意噤声,见夏俞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过去骈指点了对方身上的穴道,回来坐下,悄声道:“他待会就醒过来了。”

诸人又开始哄闹起来,有人坐庄开起了赌,呼卢喝雉,猜枚行令之声此起彼伏。

不久夏俞年果真悠悠醒转,摇摇脑袋,脸上神色痛苦,拿起包裹一路跌撞离开大厅。

那披风女子也随后出去,绕过诸人。

夏梗织正在为书生不平,忽然呀了一下,用手把脸挡住,小声道:“立人哥哥,那个雷去恶看过来了!”

花立人目不旁瞬,自若道:“别理他们。”给她夹起一样小菜。

夏梗织偷眼瞧去,便见那雷去恶神情凶猛,正目不转睛觑定自己,她心下栗栗,怯怯道:“立人哥哥,那个坏人还在看,他会不会也要欺负我!”

花立人让女子别说话,依旧自顾吃喝。

船行又摇了起来,浪头打在船上,激起涛声。

夏梗织又往那雷去恶方向瞥去,见那坏人终于不看自己,终于松了口气,心下忿忿道:“立人哥哥可不会让你们欺负我!”

一顿饭吃了不短的光景,花立人问道:“吃饱了吗?”

夏梗织点点头,看见桌上的小酒壶,想起一直没喝过,倒了一杯,浅浅呷了一口,觉得苦涩辛辣,一点也不好喝。

花立人笑道:“要不别喝了。”

夏梗织硬着头皮一口喝干,脸上如泛桃花,瞬间上脸。

花立人便去结账,两人出了船舱,到了甲板上面,临栏远眺,迎风看碧水与青山。

已是午后,骄阳斜挂在山头,大放光明。

两岸是赤壁,峰峦耸翠,临流耸青天。

滚滚长江东逝水,大江雄阔,映着骄阳金波粼粼。

耳听潮声如奏,眼望水碧山青,真是目遇耳触,无限佳趣。

花立人侧头偏顾,见夏梗织仿佛挂在自己身上一般,紧紧挽着胳膊,靠着肩膀,正眺望出神。

佳人醉颜酡,眉目起波澜,明媚妖娆,简直天人态万方。

花立人看荡了神,吞口馋涎,轻轻唤了一声,说道:“织儿?”

夏梗织秋波一转,绵言细语,目如流光,说道:“怎么了?”

花立人忙道:“没事。”

他不敢直视,想到什么,试探道:“亲我一下?”

话音才落,夏梗织踮起脚尖,吧嗒一下亲在脸上,她一点也不犹豫。

醇酒美人绯红双颊,迷迷蒙蒙,却依带笑,疑似仙人来!

花立人心下砰砰,可不敢再看,心旌摇摇不止。

夏梗织忽然扯了扯花立人胳膊,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玉靥染上红潮。

话才说完,她身形动处,翩若惊鸿!起自空中,纵下楼船,蜻蜓掠水,涉水蹬波,往岸边峭壁上纵去!

花立人登时哭笑不得,急忙轻功跟上。

他心中笃定万分,只是小小的一杯酒,夏梗织便醉了。

双子开阳起落于惊涛骇浪之间,春燕翩飞,穿云拿月,双宿双飞!

甲板上人众惊呆,愣在原地,作声不得。

两人落在悬崖一方突出来的崖角之上,脚下是大江浪涛。

船行迅速,晃眼便在下游远处。

夏梗织娇声道:“你转过身去,不准偷看!”

花立人忙说不看,喉咙干咽,背过身去。

山风吹来,拂面打衣。

耳听身后窸窣之声,花立人神摇心恍,正涉遐想,倏地小手抓来,被拉着纵身一跃,又往大江荡去。

两人一个龙马追风,一个竹刹婆轻身之术之术,神龙闹海,浪里翻花,神通广大,追上楼船,落在那最高之处,船顶之上。

夏梗织一下埋在花立人怀中,撒娇撒痴,满是嗔态。

花立人摸了摸她额头,似乎有些发烫,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夏梗织横波一笑,玉颊映红,说道:“没有!”

花立人又道:“是不是醉了?”

夏梗织说道:“没有!”

她巧笑嫣然,面着赤色而鲜好,迷迷蒙蒙,哪里都是酒醉颜酡之态。

花立人心想,以后可再也不让织儿喝酒了,怕她吹风着凉,不欲久耽,准备下去。

听下方扰攘又起,又见那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正往船顶上爬来,下方追着船上的壮丁。

乞丐抬头看见花立人与夏梗织,愣了一下,不知道船顶上竟然还有其他人。

花立人好笑道:“丐兄,这儿风大,上来怕是会被吹走,快下去罢!”

乞丐摇摇手,示意风太大,听不见。

夏梗织笑道:“这乞丐好好玩!”说着还想去跟乞丐搭话。

花立人忙将她抱紧,不让她跑,一跃而下,走上船舷,听见身后乞丐呀呀怪叫,被壮丁扯着脚拉了下来。

回到房间,夏梗织小嘴嘟起,满面娇嗔,气忿忿的说不想休息。

花立人把门关上,吧嗒一声在她脸上香了一下。

夏梗织憨憨娇笑,眼角明眸流波欲活,都是柔情蜜意。

两下里都不说话,坐在床边,大眼瞪小眼。

骄阳透过窗格筛下碎影,打在地板之上,随船动处,离披憧憧。

楼船节奏摆动,摇曳舒缓,江水汤汤,欸乃时响,疾徐停匀。

两人奔波了一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渐渐有了困意,互相依偎,耳鬓厮磨,眼皮渐重,伴着淙淙水响,都睡去吧!

一觉睡到已是傍晚,花立人揉揉睡眼醒来,只觉满屋都是黄昏。

他低头一看,佳人缩在怀中,呼吸停匀,脸色红润,娇艳欲活,睡得正酣。

轻轻香了一下,花立人打了个呵欠,轻手轻脚起身。

走到窗户往外看去,黄昏色正浓。

见长虹卧波,霞光万道,整个水面染上一层金黄,秋水长天一色,金翻银浮,两岸是苍崖赤壁,有孤鹜与落霞同飞,蔚成奇观。

回身一看,见佳人已醒,脸上悻悻,揉着睡眼,仿佛要哭,花立忙过去坐在床沿,抱住佳人。

听说黄昏醒来最惹愁思,孤单心事黯然销魂,他软语抚慰一番,十分着意体贴。

夏梗织也不说话,扁着小嘴,只是紧紧抱着。

水声潺淙,行船轻轻摇晃,也不掌灯,晚霞透过窗户打进,黄昏色满屋。

夏梗织神色蔫蔫问道:“立人哥哥,什么时候了。”

她声音软糯软糯的,玉靥染上了从窗户洒进来的些许昏黄,让人忍不住爱怜之情泛滥。

花立人轻声笑道:“瞧瞧黄昏,那便是快晚上了,还睡不睡?”

夏梗织紧紧搂着,轻启朱唇道:“不想睡了,立人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到荆州呀?”

花立人道:“明天晚上吧,现在还没出霍风峡呢,大概晚上就会到巨神峡,然后明天早上出巨神峡到玉烟峡,晚上出了玉烟峡就到荆州了。”

夏梗织道:“那还有很久呢。”轻声软语,柔弱无骨,仿佛要融化在花立人身上。

残阳如血,屋内越发昏沉起来,耳听窗外昏鸦噪晚,忽而一声凄凉长啸,悠扬回响。

夏梗织眼眸闪闪道:“立人哥哥,那是什么声音?”

花立人侧耳一听,说道:“吟猿的叫声呀,两岸猿声啼不住,大诗仙李白可早就说过哩。”

夏梗织又听,萧然意远,有所恍然说道:“听起来像是悲鸣,凄凄凉凉的。”

花立人笑道:“这里有句渔歌,说‘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这长江两岸青山崖壁之上有那猿猴,一到黄昏就会引吭呼叫,一叫起来就像哀鸣,听的人人恻然。”

又是一阵哀声悠扬而来,仿佛群猿互相应和,云空传响,袅袅余音,宛转和且长,历久不绝。

夏梗织惹起心绪,幽幽说道:“它们为什么要叫,是不是在呼唤自己的家人?”

花立人轻轻颔首,说道:“也许吧。”

夏梗织忽而跑去窗边,把窗格打开,见残阳如血,江面万道波光,对面远远苍崖,也瞧不见那猿猴

她双手拢在嘴上,冷不防娇声叫道:“喂!猿儿!你是不是在呼唤自己的家人——”

声音远远送开,不久又远远飘来长啸,晃荡江波,空灵意远。

花立人心中慨然,不想让伊人喊,把她拉进怀中,堵住樱唇,一口气亲了很久很久。

轻轻把灯掌上,房中曳影婆娑。

夏梗织坐在梳妆台前,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对着铜镜梳头发。

她脸上绯红,从小锦囊中取出一根五彩缨线,系在发髻之上。

瞧瞧身边花立人,夏梗织细心给他整理了衣冠,万般柔情在心头,踮起脚尖轻吻。

隐隐传来兵刃铮铮的声音,人语喧哗,外边脚步声音密集。

两人便出门去,穿过灯影昏黄的走廊,到了后梢甲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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