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兔子、先生与琴

云深不知处

隐室

胖乎乎的兔子一蹦一蹦地跳进房间里,甫一进屋,就断绝了璀璨的烈日,所有的门窗都被竹帘遮挡住,屋内更是层层纱幔萦绕,整个隐室明暗昏黄,隐隐透着阴凉之气。

胖兔子绕过正中央的琉璃屏风,又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纱幔,终于看到了想见的人。

魏蓝侧卧在矮榻上,端看起伏的胸口,应睡得正是安稳的时候。

那兔子停在矮榻前,摇身一变,一个俊秀的青年出现在原地,头戴蓝氏抹额,一身白衣修长挺拔,宛若谪仙。

魏蓝翻了个身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蹭了蹭枕头,沙哑的开口,“清衣吗?怎么样了?”

清衣瞬间失去了仙气儿的模样,一副八卦的样子在矮榻边坐了下来,“金宗主和江宗主都来了,与蓝先生会了面,听说江宗主亲自退了两家的婚约。看来都不用公子去劝说了,这江宗主果然是个深明大义的。”

“那金子轩也是,江姑娘哪一点不好,他怎么就不喜欢呢?”

魏蓝坐了起来,揉了揉脖颈,随意理了理长发,轻笑一声,“欠□□的家伙。”

“公子说什么?”清衣没听清,凑近问了声。

“无事,”他下了矮榻,走到桌案旁,倒了两杯水,“他们还说什么了吗?”

清衣笑嘻嘻的接过递过来的水杯,一口喝掉,“金宗主似乎对公子的惩罚颇有意见,不过被蓝先生挡了回去,现在应该带着金子轩回金陵养伤了。”

“魏婴呢?”

清衣犹豫了一下,“嗯.....蓝先生说魏公子他管不了了,所以也提前结束听学了。”

“公子也别怪蓝先生,这魏公子也确实太......太活泼了些,跟薛......”发觉说错了话的清衣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们人呢?”

“啊?”清衣一下没反应过来。

“魏婴他们人呢?”

“哦哦,应该还没走吧,估计在收拾行李,我过来的时候先生与宗主正在同江宗主单独谈话,还设了结界,我什么都听不到就来见公子了。”

“我去看看。”

“公......公子......你做什么去,外面太阳正大呢!”清衣大叫着,看着魏蓝向门口走去,急忙追过去。

魏蓝从门口取了把油纸伞,一只手支开伞,一只脚已踏出了门槛。

“公子!”清衣堪堪追到屏风处,跺跺脚又绕回屏风后,变成了那只胖兔子,不过等他追出门口,魏蓝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

雅室

江枫眠刚与蓝启仁谈完话,领着魏无羡和江厌离姐弟从屋内走了出来,迎面就见一人举着伞正向几人走来。

“日暮先生。”魏无羡举着手欢快的叫道,随即才想起来魏蓝看不到,迈开腿便跑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魏蓝原本苍白的脸颊泛着红意,额头颈部挂着汗珠,连额间的碎发都被打湿了大半。

“先生,你没事吧。”魏无羡赶忙接过他手中的伞,扶住他。

“无妨,不耐热而已。”魏蓝笑了笑,掏出锦帕,擦去汗水,瞬间又清清爽爽了。

“听闻江宗主来了,我来见见。”

“久闻日暮先生大名了,一直未曾相见,实乃一大遗憾。”江枫眠还未走近,声音便已先传了过来。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魏蓝施了一礼,“江宗主客气了,蓝溦身体不适,未曾出来相迎,失礼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昨日先生为小女保留了体面,我还未来得及谢过先生。”江枫眠拱手道,“阿离,还不快过来谢过先生。”

江厌离缓步走上前屈膝一礼,“昨日多亏了先生的解围,厌离在此先谢过先生了,他日若有能帮到先生的地方,厌离自当倾尽所能。”

“江宗主与江姑娘请勿多礼,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原本两位该是怪罪我的。”

江厌离摇摇头,“先生不必自责,这桩婚事于我和子轩两人都不怎么欢喜,何必因一纸婚约强扭在一起呢,更何况退婚一事本是我向父亲提起,与先生没有任何关系的。”

“你提的?”魏蓝有些意外。

江枫眠叹了口气,“这姻缘一事本就不好说,原本就是有缘无份的事情,让先生见笑了。”

江厌离留意着魏蓝的神色,此时见魏蓝脸色越加泛红,额头上又冒出点点汗珠,“先生,你无事吧?”

蓝曦臣叮嘱着阴铁之事,同蓝忘机走出雅室,却惊见魏蓝正站在太阳下与江枫眠谈话。

魏无羡旁侧打着伞,日光倾斜着落下,直射在魏蓝的大半个肩膀上。

“师兄!”

两人疾步走了过去,蓝忘机首先挡住大半的日光,蓝曦臣匆匆向江枫眠行了一礼,“江宗主,我师兄身体不适还望体谅,我先送他进屋。”

魏蓝几乎是被两人推着进了雅室,蓝忘机撩开颈部的衣服,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是又红又烫。

“红肿,需要冰敷。”蓝忘机一边说着,一边输入灵力为他降温。

蓝启仁当即又惊又怒地让人去取冰块。

江枫眠几人待了片刻,因不方便久留,只得关怀了几句走出了房屋。

蓝启仁见屋内没了外人,张口就开始训道,“你是想气死我吗?明知道自己的身体,还青天白日的站在那里晒太阳!”

“师父,只是红了些而已,嘶——”魏蓝的话还没说完,便遭到了蓝忘机的报复,敷在脖子冰块又往下压了压。

“还知道痛!”蓝启仁没好气道。

魏蓝矮了矮肩膀,讨饶道,“好好好,我知错了。”

“那魏婴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护着他!这么上赶着跑过来,生怕我对他做什么吗?”

“江宗主远道而来,我当然是来见江宗主的。”

“而且,师父啊,我纯粹是对事儿不对人的。那金子轩也算半个蓝氏弟子,江姑娘一个姑娘家在蓝氏这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若不给个说法,这事传出去,咱们蓝氏也会因为教导无方被人笑话的,我可是按着蓝氏家规罚的,您总不能这也算我的错吧。”

蓝启仁简直要被气笑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什么时候守过家规?”

“师父,戳心口了啊,我这不心有余而力不足吗。”

“你!”蓝启仁气的直拍桌子。

“叔父,喝口茶消消气,”蓝曦臣连忙将茶盏递上前,“这次的确是让江姑娘受了委屈,不过师兄如此处理也不算出格,他刚出来,难免恣意了些,您就体谅体谅他吧。”

蓝忘机将敷着的冰块换了换位置,“叔父,此事是魏婴与金子轩之过,师兄也是按家规责罚了两人,并无不妥。”

“好好好,都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你们——”张口想让魏蓝滚,又顾及到他的身体。“你们就惯着他吧!”

蓝启仁茶杯一推,眼不见心不烦的走人了。

————

“传言日暮先生体弱多病,果然如此。”江澄惋惜的摇摇头,“听说日暮先生身为蓝先生唯一的亲传弟子,原本天资卓越,却因受伤,不仅失去双眼,修为也无法寸进,真是可惜了,否则,姑苏蓝氏也就不止蓝氏双璧了。”

魏无羡突然想到在寒潭洞的那一日,迎面打过来的那一掌,掌风凌厉,攻势迅猛。他有些疑惑,当真如此吗?

江澄突然捅了捅出神的魏无羡,“你知道日暮先生的由来吗?”

“似乎与先生的琴有关,不过大多传闻都不清不楚的,一听就是假的。”魏无羡也有些好奇,“你知道?”

“我也是听聂怀桑说的。”

“传闻先生有一张琴叫七音绝琴,不过,很少有人见过,听说这把琴通体乌黑,隐隐泛着幽绿,犹如藤蔓绕琴,生机盎然。”

魏无羡又想起那一日寒潭洞内的惊鸿一瞥,是案几上的那把琴!看来,他还真是好运!传说中的东西也让他见着了。

“据说这张琴发出的声音美妙,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哎哎哎,这话可就离谱了,起死回生怎么可能?!”魏无羡一副你在痴人说梦的表情。

江厌离也笑着摇摇头,“阿澄,不可胡说。”

“倒也不是真的起死回生,我问聂怀桑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又不肯说。”江澄也有些丧气。

“这倒有趣了。”魏无羡托着下巴点点头,“继续说。”

“一日在云深不知处,日落之后,偶然有弟子听到了这七音绝的琴音,沉浸其中,竟然突破了一直以来的瓶颈,修为大进。”

“同期的弟子听闻了此事,无一不想得此修炼的机缘,便有很多人开始寻找这琴音之人。”

魏无羡摇摇头撇着嘴,“自己不努力修炼,靠投机取巧增进修为,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一直走在前方的江枫眠也不由停下脚步,回过身严肃的看着三人,“的确,世家子弟当是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勤学苦修方能见大成,怎可投机取巧,借由外力增进修为,终是落了下乘。”

江澄点点头,“阿爹,这我当然知道,听我继续讲啊。”

“蓝氏内门弟子有数名幸运者,发现在靠近后山的地方总能听到此琴音,竟接二连三的修为精进,因琴响之时必在落日之后,便称这弹琴之人为日暮先生。”

“后来蓝先生听闻此事,便破格任命先生为琴修先生,当时先生年仅十五岁,也是姑苏蓝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先生,而被先生亲自教导过的弟子,皆是出类拔萃之辈,先生因此名扬天下,比起蓝先生之名也毫不逊色。”

江枫眠笑道,“不愧是蓝先生的弟子,即便体弱多病,修为止步,却仍是以琴音冠绝天下。为人当如是,长者当如斯,阿澄,阿羡,倘若你们能习得先生的半分优点,我也是知足了。”

魏无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得意的笑了起来,“义父,我这么优秀,先生可是很喜欢我的,你看这次的事,先生可一直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江澄白了他一眼,“得了吧,蓝忘机那么讨厌你,先生身为他的师兄,怎么可能喜欢你?!”

“胡说,世家子弟每一个都很喜欢我的,师姐,你说是不是?”

“是啊,我们阿羡最讨人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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