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午宴

这次王山亭为他的贵宾们准备了丰盛的欢迎午宴。大家一边散步一边来到餐桌前,分宾主落座。

餐桌设置在别墅外的花园中,提前准备好了餐桌和餐具,根据中国的规矩,周墨被安排在主宾的位置上,王山亭做主陪,柯袁亮坐副陪,雷哲对于这种安排已经司空见惯。而苏菲和方芯儿一个是因为文化差异,一个入世未深,只能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王山亭和柯袁亮排兵布阵。

王山亭拿出了藏在酒窖里自酿的红酒,侍者介绍了从葡萄的采摘到酿制和窖藏的一系列情况,然后熟练的为大家倒酒,而周墨和苏菲的第一杯酒是王山亭倒满的。

席间觥筹交错,大家相谈甚欢。虽然周围环境是西式的,但是菜品却是中西合璧,很多菜周墨都没有见过,好在王山亭照顾的很好,每一道菜的名字和做法,他都做了介绍,看得出他做事细心周到且久经商场战阵。

“感谢您的帮助。”苏菲和雷哲分别同王山亭碰杯。

“客气了,这是缘分,更是我的荣幸。”王山亭客气的说。

“王先生所说的缘分,是佛教里的概念,对于此,周先生是怎么看的?”雷哲礼貌的问周墨。

周墨同雷哲碰杯,请啜了一口红酒后说:“对于这个问题,我涉猎不深,但是我一直认为中国的佛教在经历了中国化过程后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内涵。我只知道些皮毛,就不在这里献丑了。”

“不,请您说说说,我非常想听。”苏菲对于中国人的自谦并不敏感,她非常期待的追问道。

“哦,我简单讲讲自己的感受,特别是对于佛学思想对我的启发吧。从周朝开始,以人为本和祖先崇拜的思想就已经让中国失去了如同西方一样,发展能够影响各个阶层的本土宗教的土壤,当然,道教也曾经兴盛,但是论影响力和实力,还不能同西方宗教相提并论。佛教的传入,尤其是中国本土禅宗的兴起,改变了这一切。”

方芯儿好奇的问:“禅宗不是印度传入中国的吗?”

“是的,但是禅宗确实是中国独有别无分号的。中国最主流的佛教称为大乘佛教,其中又分为净土宗和禅宗,而禅宗却是中国把佛教的教义同中国的儒家甚至道家等思想融汇在一起创立的,否则,任何宗教都很难在中国广泛的传播开来。”

“另外还有一点是,在禅宗进入中国前,中国的精英阶层的主流思想,是基本不谈死后世界的。从大环境说,是因为商朝对于鬼神的崇拜和祭祀。据史料记载和考古发现,商人为了讨好、祭祀各种鬼神,不惜杀害周边小国的国君,就更别说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奴隶和百姓了。但是即便如此恭敬的祭祀鬼神,最后还是被周朝在短短几天内灭亡了。周朝的开国君主周武王和他的弟弟周公旦经过反思,发现上天的好恶,其实就是人民的好恶,也就是周代起就传承下来的天命理论。从那时起,中国开始奉行以人为本的治国理念,不再进行鬼神崇拜和大规模的祭祀活动,鬼神就在主流意识中被边缘化了。”

“影响了中国后世的孔子曾经非常明确的讲述过自己对死后世界和鬼神的看法,他曾经说‘未知生,焉知死’,也就是人在还没有完全明白世间真理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去追问死后世界的情况。而且他一向拒绝谈论关于所谓‘怪、力、乱、神’等与人本思想有冲突的问题。一直保持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周墨同雷哲第二次碰杯,然后继续说:“这几乎成为了我们民族很多年以来对于死亡话题的基本态度。而佛教的传入,让我们开始去系统的思考生死问题。我认为,这对于我们民族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所谓因果,所谓缘起缘灭,都跟宇宙的规律相一致,有时候我甚至想,佛讲过去未来,讲般若涅盘,是不是就是通过修行来同宇宙真理连通,来实现对时间这个维度的超越,实现向着更高纬度世界的突破呢?”

他不禁回忆起了自己在寺庙里的经历,那时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失去程余音的那一年,他曾经想过用死亡逃避无尽的痛苦。当他背起背包,独自一人来到中国南方的寺庙里时,一位和蔼的老僧人,叫做‘普泓’的大师傅,在听完他的痛苦后对他讲了很多,这让他突然开始思考人的生和死的关系,让自己开始关注自己灵魂的安顿问题。在短暂的几天里,他接收了许多曾经闻所未闻的佛教思想,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源源不尽注入身体的精神能量,这些能量让他开始回归理性,脱离苦海。

“原来我一直浅显的认为,灵魂就是一个整体,比如人是一个杯子,灵魂就是杯中的酒,当死亡降临,杯子破碎,酒就会流向另一个杯子,就实现了传统理念中的转世或者灵魂附体。当然,转世是有代价的,就是要完全忘记前世的所有事情。现在我认为,身体就像一个蜡烛,灵魂就像是一个火光。生命降临,就像点燃蜡烛开始燃烧,死亡降临就像是蜡烛即将燃尽的时候,烛火点燃另一个蜡烛,或者更多的蜡烛,这样,灵魂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灵魂,而又是那个灵魂,就像能量守恒定律一样,火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火,蜡烛也不再是之前的蜡烛,但火的传递确实在继续着。”周墨说完,抬起头看着桌上人各自不同的表情。

王山亭一直频频点头,然后若有所思。苏菲和雷哲听的非常认真,看得出因为完全不同的哲学观念,他们对周墨的说法并不认同。柯袁亮从没有在他口中提到过这些深奥的道理,他似乎听懂了一些,又不是很明白,他对今天的周墨有些陌生。

方芯儿注视着周墨,眼睛里有复杂的东西在闪动,她想到的是周墨曾经的哪句“烛火燃芯”,原来还有这么深刻的道理。

王山亭一边说一边同周墨碰杯:“您的理解很深,我也认识几位大和尚,有时间跟您引见引见。”

“那您认为人类文明的灵魂也会这样传递吗?”苏菲似乎并不打算停止讨论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我认为是的,比如希腊文明中的民主精神之于西方,儒家之于东方,即便是已经死去的古国,也会在我们的历史和文明体系中存在影响,比如东方的契丹,西方的巴比伦,它们似乎已经死去,但是很多的思想和制度依然保留了下来,只是我们已经用其他方式继承了下来,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了,这些因素影响着我们,日用而不知。”

“其实何止是文明,在我看来,任何事情都是如此。中国文化中讲的阴、阳相互转化生成八卦,再生成六十四卦、最终形成《易经》,其根本哲学理念就是两种元素的相互影响,相互转化。中国人把这种理论升华为所有事物的发展规律。大的说宇宙中的恒星,也要经历从生到死的过程。在恒星晚年,会膨胀为红巨星,然后塌缩,有的会成为白矮星,有的会超新星爆发,有的变成黑洞,黑洞也会不断向外辐射能量,最后被蒸发。这些能量和物质,会成为新的恒星生成的源动力。”

“我们身体中很多的元素,都是超新星爆发后产生的,如果没有这些元素,无法形成智慧生命,所以我们也是恒星的后代。我们跟宇宙万物都是相同的,所以这种发展规律具有普遍性。再比如人的细胞每七年会更新一次,我们的想法和经历更是每天都在变化。比如我们在7岁时的想法和状态,到21岁时,到49岁时,这些之间的变化之大,甚至比两个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还大,除了自己和社会承认的连续性能够让我们确信这三者是同一个人外,我们的意识和对世界的看法都会发生完全不同的改变。”

“每一件事也都是如此,不断的发生和消亡,而每一件事又影响着未来时间的进程,即便是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也会在千里之外引起一场风暴,不是吗?同时我们的世界是四维的,我们其实一直想要突破它,能够走向更高维度,我们曾经用一种理论和公式定义我们的四维空间,如今看来,非常困难。我想,也许世界本身就不是单一的,也许存在更高维度。”

苏菲说:“您的看法非常有趣,这让我想起了比如时间悖论,比如‘双缝干涉试验’和‘量子的不确定性’所衍生出的平行宇宙假说,不同的选择,造就不同的世界。”

周墨补充道:“如果从更高维度来看世界,我们确实就像是一个全时空面包所有切片中的一个,我们的能力只能认为宇宙就是这么个样子。至于整个面包、面包机、以至于使用面包机的主妇,房子里的家具,和房子外面绿油油的草地,都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了。近年来的量子力学和旋理论等都试图证明这些宇宙之外宇宙的存在,但这些想法是科学还是哲学,很难判断。”

“希望‘钥匙’能够打开这扇门,让我们能够看到整个世界。”雷哲一边说,一边举起酒杯,大家一饮而尽。

午餐结束后,大家在客厅里喝了一点咖啡,有了共同的话题众人纷纷畅所欲言,大厅中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临别时,两个外国人跟周墨约定好,如果他决定好了,可以直接同苏菲联系,再约定时间确定入会的一些相关事宜,然后周墨一行坐车向市区驶去。

一路上,柯袁亮出奇的沉默,他今天接触了很多自己无法理解的知识和问题,想知道答案又不知从何问起。

方芯儿却似乎对今天的话题有着很高的悟性,她又同周墨讨论了起来。

“您说的关于平行世界的假说,是指我们现在的世界是所有平行世界的一个,不是唯一的是吗?”方芯儿问。

“比如加州大学物理学教授威尔曼说过,大概在上世纪50年代,量子物理学界提出平行世界的假说。照此推断,量子测量每进行一次,一个宇宙就会产生出新的分支世界。”

“大概的意思是,我们所有事件的开端就像是一个点,如果我们现在的选择是在下午4点出发,那么会在6点前回到市区,那么我们就像是从出发到目的地两点之间画了一条线,与之相对应的是我们现在的选择和我们所在的平行世界。如果,我们选择在4点10分点出发,那么我们就会因为选择的不同,画出另外一条线,这两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在这条路上,因为我们的不同选择,也会出现不同的平行世界,这些都独立存在而互不干扰。”

“由此可见,从那个点画出的线可以像一个毛线球一样包裹住那个点。从更大的尺度看,无数的毛线球塞满了整个高纬度的空间。这就跟佛学经常说的因果一样,不同的因产生了无数不同的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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