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个公道

午后,郊外。

青翠的林间,虽然风依旧潮热,但却远比城内好了很多,清澈见底的溪水上泛出片片涟漪。

洛雨亭虽然内伤尚未痊愈,也最不喜欢这种天气,但他却已在进入这片树林前就下了马,并且徒步走进了这片树林,沿着潺潺的溪水,缓缓的穿梭在树荫间。

茂密的树林,一棵棵高低错落的树木使得那洁白如雪的身影若隐若现。

“怎么不见了!”沐秋云已一个纵身就蹿过了那块有两人高的岩石,看着岩石后那空空如也的林间空地,自言自语地说道。刚才,沐秋云很确定自己明明是看到那个白衣身影转过了这座山石,却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呢?

“秋云,别急,一定走不远!”慕容玉的声音从沐秋云身后传来,同时他的眼睛已在不断的警惕的搜索这片茂密的树林,可满眼的青翠间根本没有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

“看来这个冷月如雪恐怕早就发现咱们在跟踪了,而且还是故意将咱们引到这里来的!”洛雨楼仔细的扫视了一下这满是蝉声和鸟鸣的树林,淡淡的说道。说心里话,洛雨楼知道他们三个人的轻功已是江湖上的一等一的高手,但竟然还是被这个冷月如雪发现了,这不得不让他暗暗佩服这个人的耳力。

“三位,跟了我许久,不知有何指教!”一声清冷的声音竟然从距离空地最近的一丛灌木丛中响起,同时,洛雨亭已手拿玉剑缓步走了出来,隔着洁白如雪的帷帽冷冷的看着脸上均微微流露出一丝惊讶的三个人。

其实,洛雨楼三个人并不是眼力不好,也不是刚才他们疏忽大意,只不过洛雨亭从小就学过一种自东瀛传入中土的忍术,所以才会运用特殊的障眼法巧妙的躲过了他们的跟踪。但这种障眼法只不过是利用人们眼睛对周围事物的一时间的不适应及盲区以至的暂时的疏忽而隐藏身影,只要时间稍长,或人们略加注意就会被识破。但是此次洛雨亭本身也并没有想故意躲避他们,只不过是实在不想和他们再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看来阁下果然早就发现了我们!”洛雨楼礼貌的一拱手,笑着说道。

“不错,我还没出城就知道了!”

“好耳力,看来阁下的轻功绝对是在我们三人之上!”洛雨楼看着面前这个冷月如雪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叹。

一声冷笑,“过奖了!不过难道洛庄主就想和我说这些吗?如果这样的话,恕不奉陪了!”

看着话音未落,就已冷冷的转身准备离开的冷月如雪,沐秋云一纵身就拦在了他面前,冷声说道:“站住,冷月如雪,想走的话,你最好先给我们解释清楚前天夜里的事情!”

“沐帮主,你这是在审问我,还是在求我指点一下你们呢?”

隔着帷帽,一道略到鄙夷的目光,令本就已双拳紧握的沐秋云心里立马升起一股怒火。沐秋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冷月如雪与他们一直都保持着亦敌亦友的关系,而且还曾经帮过他们几次,但自己就是对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莫名的厌恶,尤其是他这种冷傲的语气格外的令自己反感。

“秋云,别冲动!”洛雨楼已拦在了沐秋云面前,脸上的笑容依旧礼貌,朗声说道:“阁下别误会,我们只想知道前天夜里你与那个黑衣人的关系!阁下为什么要救他!”

“洛庄主,似乎管的太多了吧!你不觉得你问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与那个人的事情吗?与你们有何关系?”

“阁下说的很对,你与那个黑衣人的关系的确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那个黑衣人却是与我怀璧山庄的周舵主的死脱不了关系!所以还请阁下把那个人交给我们!”洛雨楼依旧客气的笑着说道。

一声浅浅的冷笑,“洛庄主,你有什么证据说那个人与周舵主的死有关呢?就凭他去周府偷那个账本吗?这也似乎太武断了吧!”

洛雨亭的话音未落,一股劲风就已直击他的胸口。

沐秋云的拳法素来都已钢劲勇猛著称,尤其他现在又满是愤怒,所以这一拳的力量和速度更是比平时还要大,还要快,再加上他与这冷月如雪的距离本就只隔着一个洛雨楼,所以瞬间就到了冷月如雪的胸前,同时沐秋云的下盘也猛的扫出了一脚。

沐秋云的招数本就是上下齐攻,迅雷不及掩耳,但当他出完招后,却发现自己面前竟然已无人了,而是有一声浅浅的冷笑从他身后传来,同时沐秋云就觉得脖颈处一股冷若刀锋的冷风,使得他忙拧腰向左侧身。沐秋云的武功虽已雄浑勇猛见长,但他的身法却一点都不僵硬笨拙,而且别一般人还要矫健灵敏,但他的身体才转到一半,就觉得自己的右肩头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向一侧退出了好几步。可还没等沐秋云稳住脚步,就看到一只捏成鸟喙状的手就直奔他的膻中穴。

“噗”的一声,随后就是一声人体跌落在地的声音。

“慕容公子,你这把天机阁的铁骨扇恐怕也是价值千金吧?的确很好,只可惜还是不够结实啊!”

看着顺手就将那把被鸟喙硬生生的啄了个窟窿的铁骨扇扔到了一边的冷月如雪,被一掌推出数尺的慕容玉急声问道:“你怎么会天禽老人的丹凤朝阳!”

“慕容公子,你不觉的你问的太多了吗?”根本没看满眼惊愕的慕容玉,洛雨亭冷冷的看着在洛雨楼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但却越发愤怒的沐秋云,轻蔑的朗声说道:“怎么?沐帮主今天的兴致还很高吗?难道刚才还没尽兴吗?”

一步就将受伤的沐秋云护在身后的洛雨楼脸上已微微浮现出一丝寒霜,朗声说道:“阁下又何必出手如此狠毒?我们也并无恶意!”

洛雨楼自然知道,若不是刚才慕容玉及时用精铁打造的铁骨扇帮沐秋云挡住了那一招丹凤朝阳,以那铁骨扇的破损程度上看,这一啄恐怕足以啄穿沐秋云的胸骨,到时候沐秋云即使不死,也必定重伤。不过即使刚才有那铁骨扇的阻挡,看着脸色立刻就有些发白,嘴角也流出鲜血的沐秋云,洛雨楼也知道沐秋云现在绝对伤得不轻。作为多少年风雨与共的兄弟,洛雨楼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冷月如雪再对沐秋云出手。

“哦?那倒是我误会了,原来三位不是恶意,反而是一片好意了?”看着紧紧的护在沐秋云面前的洛雨楼,洛雨亭心中微微一凉,冷声说道。

隔着帷帽,一道寒光闪烁的目光令洛雨楼心中一震,但脸上依旧淡定,冷冷的说道:“阁下那夜出手救那个黑衣人,现在有百般袒护他,而且也不肯说出你与他的关系,难道你们雪宫已经和天魔教联合在了一起了吗?”

“洛庄主,你什么意思?”听了洛雨楼的话,洛雨亭心中竟然猛的一惊,一股浓浓的不祥的预感使得他不由得后背微微发冷。

“阁下难道不到知道那个账本上记录的都是这些年周舵主和天魔教的买卖账目吗?”

“洛教主,难道认为你们周舵主的死与天魔教有关吗?”

“恐怕,任何人在那么一大笔银子面前也难免会动心吧?”

“洛庄主就那么相信那个账本上的东西?”

“否则的话,阁下和天魔教的人又为什么会如此对它感兴趣呢?阁下难道能否认那个黑衣人不是天魔教的人吗?”

一声愤怒的冷哼。

随后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矫若银龙的白马便从一片青翠中飞驰而来。

飞身上马,清冷如雪的身影根本没有回头看任何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他已无话可说。

可他没说话,却有人说话:“阁下不妨转告天魔教教主,怀璧山庄一定会为此事讨个公道!”

洛雨楼的话没有人回答,而那一袭白衣已如离弦的飞箭般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当夜,三更,人静。

怀璧山庄。

晓风残月,碎玉汀卧房窗外一片令人心动的波光潋滟!

房间里没有点灯,唯有窗外那轮残月透过打开的纱窗洒进来的那缕并不皎洁的月光。

寂静的房间里,伫立在微凉的晚风中的洛雨亭任由自己披散在肩背上的长发随风舞动,但他脸上的那抹愁容却怎么也挥散不去。

洛雨亭不在乎江湖猜疑,更不在乎江湖上的杀戮,因为自从他手中拿剑的那刻开始,他就再没将人命放在过心上,几乎是视天地万物如同刍狗。但在这血雨腥风的天地间,除去白老夫人和佳儿外,唯一令洛雨亭割舍不下的就是那份从小就对自己几乎是无微不至的守护和关怀的手足之情,这几乎是他在这个冷入骨髓的世界上唯一衷心珍惜和不舍的东西。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怀疑天魔教,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就为了那一本不知道真伪的账本吗?”洛雨亭幽幽的低声说道,一双静静的望着空中那轮残月的清眸中流露出一丝悲伤。

“‘讨个公道’,好一句‘讨个公道’,若这个世间真的有‘公道’二字的话,又岂会对我如此不公!”洛雨亭低沉的声音中满是愤怒和忧伤。

此刻,洛雨亭心中有恨,有痛,有怒,有悲,也有无奈,但却没人能安慰他,没人能帮他。其实,洛雨亭早已习惯了这些,因为他从小就是这样,渐渐麻木的心早已变得冷若冰霜。所以在那微冷的风中,那双清眸中的点点泪光,瞬间就被一抹寒光所取代。

“好,我的确应该‘讨个公道’!”

他从不相信眼泪,但他却一直都相信鲜血,能洗刷一切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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