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色新娘16

人潮推着人潮摩肩接踵的往新郎家方向涌,一路上,方府小厮们高高兴兴的端着喜饼喜糖挨个派发。霍无疆也被塞了满手的糖馃子,有糖吃他就高兴,丢两颗进嘴里,又抓一把反手塞给白玉休,乐道:“山岚君尝尝,虽是凡间小食,却不比你家的蜜饯差。”稍顿,又补充一句道:“不过你家蜜饯也挺好吃的,比我吃过所有的都好吃。”

白玉休低头,注视着手上那一把红红绿绿的糖饼馃子,不知是何心思。突然,他抬起双眸,问道:“你喜欢吃蜜饯?”

“啊?啊,喜欢啊。”霍无疆留了个后脑勺给他,边嚼糖馃边顺着人潮往前挤:“酸酸甜甜,开胃润肺,我就喜欢那个味道。”

送亲的花轿已经快到目的地,潮水般的人群也欢呼着涌到了街角边,好占据一个绝佳位置。霍无疆自告奋勇,卖力往前扒拉,替他和白玉休抢一个好视角,兴冲冲回头招手唤道:“山岚君快来,快来快来快来,这里看得更清楚!”

白玉休并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更别说和一群人界百姓这样堵在大街上挤作一团的看热闹。但也不知怎的,在听到那一声唤后,两脚竟不自觉迈步往前,鬼使神差间真顺着人群向前走去。

二人站定,正待看戏,突然不远处的一座高门大宅前爆发出一片惊天急呼,接着人群便开始四散逃窜,活像见鬼了似的一个个慌不择路,眨眼间全作鸟兽散。

霍无疆心道奇怪,足尖使劲一蹦三尺高,等终于看清前方这是发生了什么,差点没一口凉气倒吸进肺腔里——原来那高门大宅就是新郎家所在,前面送亲的花轿已经落地,可院门口的一尊石狮子旁此刻却横躺着一条倒在血泊中的鲜红身影——

正是新娘方徊!

她竟一头撞向石狮子,当场气绝身亡了。

霍无疆一脸错愕无以复加,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什么都不必问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结局,何柔的灵元再次把他们送到了这一世主人香消玉殒前那一刻,历史是如此惊人的相似,从开篇到结尾,连顺序都不带换。

“那个混蛋到底要折磨她几生几世?!”霍无疆一拳砸在石墙上,低声喝道:“到底结了多大的仇怨,才能无所顾忌的这样坑害一个人?小人行径,实在可恶!”

人群慌张尖叫着四散奔窜,一时间街角这点位置乱成了一锅稀粥。白玉休遥遥望了一眼新郎家方向,没有多言,拉上霍无疆先行离开。

二人到一处僻静角落,霍无疆整理思绪,白玉休闭目施法,将这一世何柔从出生至临死前所有经历一眼看完,果然,又是毫无发现。

“也没有可疑人?”霍无疆见他眉宇微蹙,不像有好消息,咬牙道:“何柔因恨生杀人之心,她犯的罪过天理难容,也不可饶恕。可这世上任凭谁有她那样的遭遇,恐怕一颗心都得扭曲变形。她是错了,但逼她走上这条绝路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白玉休没有劝慰,也没有与他辩论点评。他深深看了一眼霍无疆,似有别的话想说,临到出口却成了一句:“去上一世再看看吧”。

霍无疆心里有气还没倒干净,凝着一脸的冰霜不说话。待二人重新进入何柔灵元,白玉休催动法诀,可是本该须臾就到的第四世虚境却莫名好像一扇上了锁的门,怎么推也推不开。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霍无疆当即福至心灵,脱口道:“该不会问题就出在这一世?”否则之前一直畅通无阻的虚境怎会突然被锁不动。

以白玉休的身法修为,没可能打不开区区一个何柔的灵元。但眼下灵元被锁却是事实,的确无法像之前那样通行无碍。不过锁归锁,现下被拦住的二人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霍无疆静立一旁,白玉休两指并拢于眉间,改念另一段口诀。约莫足够霍无疆嚼完一颗糖馃子的工夫,灵元之门洞开,二人顺利来到了第四世虚境。

霍无疆倏的睁开眼,心情一片明媚。

原来这次画面终于不再是一贯的吹吹打打锣鼓唢呐,鼻尖微动,甚至还能闻到一股甜美的花香扑鼻而来。

二人放眼望去,不远处,一片盛开的桃林红霞满天。山风烂漫多姿,粉红色的花海下隐隐绰绰有两个身影相依相偎,细分辨,像是一对有情人正在耳鬓厮磨的说悄悄话,浓情蜜意,爱浪涟漪。

画面一时羞煞个人,霍无疆咳一嗓子,假装没看到。

白玉休也别开脸,仰首与天边的一轮彤日无言对视。

桃树下的姑娘眉清目秀,一双月牙眼眸更是招人喜欢。她手捧一把细碎花瓣,嘴角微微笑着,递到唇边轻轻吹开。一旁的男子俊朗有神,年龄与她相仿,深情的看了一会儿正玩耍的姑娘,然后侧首,将一支珍珠钗子戴到了她的发髻上。

那姑娘眉眼嘴角都暴露在霍无疆的视线中,模样深刻,不会认错,正是“何柔”无疑。男子替何柔戴好了珠钗,目光极尽温柔,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好看,我的阿婼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阿婼羞红了脸,小声啐道:“油嘴滑舌,偏就你遇上的是最好看的?别的女子你见过许多?”

男子连忙摇头否认,急道:“怎么可能呢?我与你是父母之命,遇着你之前我从不曾与其他女子有过往来,你是知道的。”

阿婼自然知道他心意,更知道他不会撒谎,倏而一笑,哄道:“说你你就急,真不禁逗!”

男子一听,也笑了,握紧了阿婼的手给她立誓保证:“你放心,我既要娶你,自然一辈子眼里心里只有你,只对你一人好。”

如此深情款款,哪还有姑娘忍得住不动心。阿婼欢喜,男子将她拥入怀中,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霍无疆一脸玩味的只顾看戏,笑得肩膀都在发抖,好像那枝头扑簌簌落下的桃花雨。虽然还不知道何柔的灵元为何将他们带到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场景里,但如此幸福的画面总是能引起一些共情,也真心替这对有情人高兴。尤其是方才不经意一瞥,瞥见白玉休还保持着不久前的姿势,别着脸不肯把头转过来。可是阿婼他们那一番甜言蜜语并没有刻意压声,大家全都听到了。霍无疆坏心眼的偷偷一瞄——呀!白玉休的耳朵居然红了!

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只是面上装样子,其实心里根本就是个假正经。

霍无疆莫名心潮涌动,忍不住就想拿话去逗他。却在这时,桃花林外匆匆奔进来一道人影,身形高挑,是个男子,年岁看上去与阿婼未婚夫差不多。

一阵桃花雨落下来,刚好挡住了视线。霍无疆想凑近点看,一抬腿,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便捞过白玉休一只袖子,也不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凑这热闹,拽着就往前面跑去。

半路而来的男子一脸的来者不善,他快步奔至桃花树下,将还未察觉的一对璧人硬生生推开,拉住阿婼的手就要走。

阿婼顿时一惊,待看清来人后想也不想的立马挣脱。而她未婚夫这时也冲了上来,一边想要护住阿婼,一边高声喝斥到:“姓金的,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霍无疆正拽着白玉休往前跑,心下还有点奇怪怎么白玉休一点也不反抗,好歹这行为说起来可不怎么有礼貌。结果扭头一看,却见白玉休蹙着眉,目光紧紧盯着桃林方向,抿唇一语不发。

霍无疆便停下脚步,顺他视线看过去——遮天蔽眼的桃林里,一张他实在没法装作不认识的面孔正端端正正的嵌在那儿,强拽着阿婼入怀,一脸冷漠的与前方阿婼的未婚夫做对视。

霍无疆呆了,托了一把差点掉下来的下巴:“我是不是看花眼了?那个人是……是金……”

竟然是金隐恻。

可这说法还不够准确,应该说,那人是两百多年前还未飞升天界位列仙班的凡人子弟——金隐恻。

面对男子的痛斥,金隐恻冷眼以对,反唇相讥道:“你说我过分?呵呵,也不知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崔然崔大公子太过分?阿婼是我的女人,你半路横刀夺爱,却还有脸说我过分?”

叫崔然的男子被激怒了,扬声道:“金隐恻,敢问是我横刀夺爱还是你名不正言不顺?我崔家与李家缔结姻亲,阿婼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是李伯指名了许给我的。可你呢?”

“我?我如何?”金隐恻满脸冰霜,针锋以对道:“你没出现之前,我与阿婼情投意合,也早已私定终身,她那只金凤彩镯就是我送的定情信物,难道这些她都没跟你说?便是去酒馆吃饭喝茶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比你遇见她早,她喜欢的也只是我,于情于理于道于义,今日都该是你退出,我带她走!”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个纠纠缠缠的三角关系。

阿婼与金隐恻早先互相爱慕私定终身,但阿婼的父亲却相中了崔家的儿郎,中途将她许给了后到的崔然。这一看好像是李老头棒打鸳鸯不合情理,可是……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霍无疆皱着眉毛嘀咕道:“如果阿婼是被她父亲所逼才与金隐恻分道扬镳,刚刚她就不可能和崔然那样你侬我侬,合该怨恨死对方才对。”

没等来赞赏的一句“你说得对”,霍无疆扭头去看白玉休,见他阴沉着脸色不大好看,嘴唇紧闭,也不点评,只是沉默不语。

霍无疆挨过去,悄声道:“山岚君,你说何柔的灵元将我们送来看这场爱恨嗔痴的苦情戏,会不会姻缘令君就是……”

白玉休看他一眼,神色如常,道:“事情原委尚未弄清,公子不该妄加揣测。”

什么叫“不该妄加揣测”?呵,不就是当着我这个外族人的面,得先维护住你们天界神族的颜面吗。霍无疆轻哼一声,不再上赶着自讨没趣,咂咂嘴,扭回头继续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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